天气渐渐转暖,我挑了个黄道吉日,作为现代书院的开学第一日。宣传榜已经发出去有四五日了,想必今儿一定是人满为患,我还得多多协调一下,免得书桌笔墨什么的不够用。
一晚上可以说是激动的睡不着觉,完颜宗翰也几乎被我烦了一晚上。这怨不得我,他非要挤在我这儿睡,我一失眠,就想找人讲话。於是就和他断断续续聊天至大半夜,他总是在快要睡着时被我扯着胡子醒来。其实我也挺意外的,原来我和他这么有话聊,半分也不输给我当年那三个闺中之蜜啊。
后果就是隔天双眼下一片乌青,不过脸本来就打算涂黑的,也就看不出来的。只是可怜了完颜宗翰,他今日还要骑马带着一大队正规骑兵去周围府县巡察,但愿他不要在马背上打瞌睡,然后不小心一头栽下来。
“这么快就穿戴好了。”完颜宗翰起床时秀娥正在给我束发,花涟端着水进来伺候他洗漱。我想了想,不放心的问:“你说讲堂够不够大,会不会坐不下那么多学生?”
他此时正在勒皮带,闻后瞟了我一眼,“你以为能有多少人?有十个就不错了。”我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怎么知道,这会宁城的孩子那么多,怎会只有十个。我估摸着至少都有一百个,要不再请一个先生来?”
秀娥和花涟相视一笑,我不解的问:“难道你们也觉得只有十个?”她俩笑而不语,完颜宗翰挥手道:“先下去准备早饭吧。”
在镜子前转了一圈,不禁抿嘴而笑,真是越来越喜欢自己女扮男装的模样了。甚至想上街去勾搭、调戏一个美女,吹吹口哨,拉拉小手。
“哎呀,你干嘛?”刚想着去轻薄别人,身子便被完颜宗翰从后面紧紧抱住。我一面挣扎,一面害羞道:“你恶不恶心?我现在可是个少年郎,你快松开我。”
他低笑道:“我准你设书院,又给你置办这置办那,昨儿夜还陪你一起失眠,你都不感谢我吗?”我轻轻一哂,敷衍的说:“好好,谢谢义父了,歌儿会记住您的恩情的。”
“不能光说不做。”完颜宗翰将我身子扳过来对着他,笑眯眯地望着我,指着自己的脸颊道:“快来,不然我就不让你出门了。”我眩晕,这个平日里都是硬汉形象的大男人,怎么也会和那些小白脸一样这般无理取闹。
好恶心,我穿着一身男装,去亲一个男人。
“唔……混蛋。”刚要碰到他的脸,却被他一把勒住腰肢,牢牢封住双唇……紧咬牙关,绝不让他得逞!
“真想拧断你这只纤细的脖子。”他松开我,大掌在我脖子上比划,我恨恨的瞅他一眼,抬起头大声道:“命是你给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心里却在咒骂自己,为什么要在他生气的时候还跟他顶嘴,难道我真想被他拧断脖子?唉,迟早有一日,我这条小命会被这张快嘴给害死的。
见他半天不说话,我理了理衣衫,绕过他出门道:“好饿,吃饭去了。”走出了几步,还没被他给抓回去,我心中庆幸,还好还好。
风和日丽,暖风阵阵,万里无云。
我很郁闷的站在书院前,郁闷的看着眼前两个背着布包的孩童。
天呐,这是什么情况。
一个汉族小孩,一个契丹小孩,大约都在十岁左右。一个女真小孩也没有。仅仅两人,我好想晕倒。
还是得先把孩子们请进书院,空荡荡的讲堂里,本来准备了四十张桌子。此时两个孩子一并坐在前排,双眼大睁,一脸傻笑的望着我。
我先自我介绍了一番,称自己原来是河南嵩阳书院的学生。嵩阳书院同岳麓书院一样,都是北宋十分著名的书院,他俩都听说过该书院的名气。而且那契丹小孩的汉话说的也不赖,诗词也略懂,毛笔字虽难看,还是可以认出来的。这让我松了一口,不然若是个啥也不懂的孩童,那还真是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汉族小孩名魏轩,父母在会宁开了家小茶楼。
契丹小孩名萧致远,父亲原来在辽做官,现在入仕金国。母亲是汉人,但去年就病逝了。致远这个名字就是他母亲给取的,出自诸葛亮的《诫子书》:“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如此看来,他的母亲也略读过诗书,若还在世的话,致远也就不会来我这儿了,他的母亲足以胜任。
魏轩眉目清秀,致远的相貌和所有北方少数民族的男儿一样,粗犷豪荡,透着几分英气。不过都还是九、十岁的孩子,仍是稚气未脱,傻的可爱。
第一堂课便在学生兴奋,老师表面情绪激昂、实则内心郁闷的状态下过去了。好在他俩都是乖孩子,又聪明,能跟我接上不少诗词,这也是十分安慰的事了。
让泰阿丹驾马车把两个孩子分别送回家,我自个骑着马在山坡上溜达,秀娥她们在身后提醒道:“快晌午了,咱们回去吧。”我回头看了她们一眼,望着远处的书院,不由得叹了口气。今儿本来还打算放鞭炮的呢,哪晓得会是这般萧条景况。
正欲提起缰绳掉头,有马蹄声从山坡的另一边传来,微微眺望,只见两个少年策马而来。定睛细看,原来是合剌与他的亲弟弟常胜。不过我倒不想和他们打招呼,毕竟我此刻一身男装,他们说不定认不出来,会尴尬的。
“颜歌——!”我惊一跳,怎么竟还认出我来了。
“哈哈哈!还真是你呀!”每次见到常胜,他都是这副开心爽朗的模样,合剌则是抿嘴而笑,颇为矜持。
我冲他微笑颔首,走近道:“你怎么知道是我?难道很容易看出来吗?”他咧嘴大笑道:“只是听迪古乃说,那什么现代书院就是你办的。方才我与合剌在附近溜了一圈,你又是一副书生打扮,自然就猜出来了。”
迪古乃还真是话多,他一定是炫耀了那门前的匾额就是他题的字吧。真是个可爱的小学生,也懂得邀功了。
合剌温然含笑问:“如何?收了多少徒弟?”我泄气的看他一眼,耷拉着脑袋道:“你们别再问我这个问题了,我现在都快没激情了。诺大的讲堂里,只坐着两个孩子……唉……”
常胜一笑,捋着马鬃毛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我不可思议的看他一眼,合剌接话道:“在我们金国,除非此人才华横溢,很得粘罕或是陛下赏识,方有可能入仕为官。不然非女真贵族,是没有任何机会的,更别说是中原人了。”
我纳闷道:“这与我收不到学生有什么关联吗?”说完自己好像有些明白了,不禁摇头苦笑。是啊,在古代,人们读书考学,一般都是为了能够状元高中,可以踏上仕途,从此功名加身,光宗耀祖。而若照合剌所说,在这女真显贵说了算的金国,普通人根本没有机会做官,那他们自然也不会想着花精力来读书了。与其把孩子送来读书,不如早点教他们如何谋生,如何为家里挣钱,到了十四五岁,便娶媳妇成家生孩子……
而那些女真贵族的小孩们,他们以后不用多么有才华,也有机会谋个官职,自然不会巴巴地跑到我这儿来了。只需要会讲几句汉话、识得几个字就行了。这些,他们家里掳来的汉人们就可以教会他们。何况女真族又是马背上的民族,那些孩子们肯定整日都跟着大人们一同练剑骑马,进山狩猎,哪里会有几个耐烦坐在讲堂里听夫子唠叨的。像合剌、迪古乃这样的孩子,毕竟还是少数。
果然是未来的皇帝们,无论见识还是目光,都要比寻常人要长远得多。
常胜继续笑说:“会宁的汉人多是几年前随着赵氏皇族一同来的,其中不乏原来在宋庭做过官的文人,他们也不需要把孩子送到你这里来。所以你这个现代书院啊,招不到徒弟是正常的,你也不需要太过失望了。”
原来还是我这个异世人太天真了,以为大家都求机若渴的想要成为文化人。殊不知他们的生活里,哪里需要那么多文化,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用来娶媳妇儿。即便是我打出免费求学的广告,他们也不愿意让孩子过来,得留在身边学习谋生。
唉……难道我这崇高的理想真要夭折了吗?完颜宗翰当时答应了我,是不是也预料到了不会有多少人过来求学吗?
想着想着,肚子里的火又来了。若不是有他这个守旧的奴隶主当政,说不定就不是现在这种境况了,人人都有机会入仕的话,那我这儿一定会爆满啊!
可恶啊。然而我终是无能为力,莫非还去干扰这大金国的国策不成?
好吧,两个学生就两个学生,既然进了我的门,我也不能敷衍了他们。还是得朝着原来的蓝图出发,爱岗敬业,负起责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