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以为兀术今日没来,却不想还是遇到他了。随即又稳了稳心神,告诉自己不要怕,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解决的好,免得日后再生误会事端。
“怎么,见着我不高兴吗?”兀术一步一步行至我身侧,伸手撩起我鬓边的发丝,动作极其温柔。我不动声色的避开,却恍然发觉他下颌多了一道伤疤。再往上看,几圈长短不齐的胡茬围绕在嘴边,像是很久没有打理过,神色也有几分疲惫。想着可能是这几年在外领兵打仗太辛苦了,如今又屡遭挫败,他自己心里定也不好受。
“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意外。”我淡淡道,避开他的目光,转身望着远处的灯火。
对于我的态度,兀术明显有些不豫。正欲说话,身后一阵大笑,我下意识扭头,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是完颜宗磐那个混蛋!
“多日不见,小娘子出落的是愈发水灵了,叫本王好生惦念!”完颜宗磐踱步走近,一脸调笑之意。我没有理他,欲掉头离开,却瞥见兀术的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目光如剑,直直的朝完颜宗磐射了过去。我心头一跳,欲伸手按住他,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只见他面孔因愤怒而扭曲,大步走上去朝还在发懵的完颜宗磐狠狠打了一拳。我低呼一声,赶紧奔过去拉住他,兀术扭头咬牙道:“别拦我,今儿非得教训他不可!”
完颜宗磐冷不防挨了一拳,不禁勃然大怒,指着兀术大骂:“别以为你这几年掌了兵权就可以如此放肆嚣张,你想干什么!居然敢为这贱婊子跟我动手?哼,粘罕都拿我没辙,你算个什么东西!”他虽怒不择言,但却没有动手回兀术一拳,身后的侍从也上来挡在他身前,想必也是知道自己打不过兀术。我拼命拼命忍住怒火,死死拉住兀术让他不要冲动。若是在别处打起来还好,可今晚是合剌婚宴,金太宗和众多贵族齐聚一堂,真要是闹大了,后果不堪设想。
兀术还想再冲上去,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他这才冷静下来,给我擦了擦眼泪。随后冷冷的看了完颜宗磐一眼,放了一句狠话:“以后你若再敢打颜歌的主意,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做了你!”我闻后身子一颤,完颜宗磐神色微变,兀术拉过我大步离去。我被他拽得紧紧的,却也不敢多言。
一路踉踉跄跄的跟在他身后,抬头时发觉已经出了太子府。我见他还不停下来,出声道:“你放开我,拽疼我了!”兀术闻言停住脚步,微微松开我,可惜我这么点力气还是不能够挣脱掉他。只听见他口里打了个呼哨,一匹栗色的高大骏马急奔而来,我惊道:“你又想——”话还未说完,人已经被他举上马背。我简直哭笑不得,为什么我跟他每一次见面都少不了这一幕,“你再不说话我就跳下去了!”我拿头撞他,兀术打鞭笑了一声:“你不敢!”
我气结!伸手狠狠地拧了他一把。只听得闷哼一声,兀术低头笑道:“你这狠劲儿真是一点也没变。”狠劲儿?我要是有狠劲儿早就一口咬上去了!
“你干嘛带我来你家里?”我望着眼前这座府邸,不解的问他。兀术扶我下马,牵着我进去,边走边道:“看来你这几年和孛迭处的不错,连我的府宅你都认得。”说完又突然停住,侧身看我一眼,表情有些奇怪,“你能跟我儿子好,为何就不能对我好点,我还比不过那个黄毛小崽子?”
我听后无语,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这是在吃孛迭的醋吗?而我又哪里对他不好了,若不是他那日太过分了,又写了情诗给我,引得完颜宗翰误会,我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忌着他。想那时还在汴京郊外的金营时,我们处的不是很好吗。他带着我骑马,教我女真语。我念诗给他听,偶尔还给他讲一些汉族古老的小故事。他性格爽朗,不拘小节,我很喜欢和这样的人在一起玩,所以一直把他视为我在古代最重要的好友之一。如今嫌我对他不好,那是自找的。
他见我迟迟不说话,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拉着我继续往里走。忽然想起一事,我问:“你怎么知道那件事?”那次被完颜宗磐绑去,京中都没几个人知道。他身在战场,又怎么会晓得,孛迭和乌禄也是不知的。
“总之我就是知道了。”他重重的说了一句,又道:“真不知粘罕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居然没有动那混蛋!”我道:“是我劝他不要冲动的,而且……闹大了也不好。”
兀术没有接话,领着我进了他的书房,又吩咐门口的侍卫退避三丈。一推门,我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喜道:“你居然带了这么多书回来。你不能给别人,我全要了!”他低笑几声,在软榻上坐下,“本就是带回来给你的,路上还差点淋了雨,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我笑瞅他两眼,蹲在那两个装满书册的大箱前,随手翻了几本。想着我来古代的这几年,娱乐生活极其匮乏,只有靠这些书来打发日子。几年下来,觉得比我在现代十几年读的书还要多。虽然很吃力,因为有些汉字是繁体,我还得经常学一学,记一记。若哪天回到现代,我想我可以去考古代汉语的研究生了。
正喜孜孜的翻看着,有“哗哗”的水声传入耳中,随后闻到一股酒香。我抬头看着手拿酒杯的那个人,蹙眉道:“方才没喝够吗?”兀术看了我一眼,答非所问道:“你今年也有十六了,没什么打算吗?”
近两年来有不少人都问我这句话,真是奇怪,我心里有什么打算关你们什么事。再说你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即便是有什么打算,那也轮不到我自己给自己做主,这个时代的女性不都是这样吗?
我随口道:“能有什么打算,我如今只想陪在我义父身边,其他的都不愿去想,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行了。”说完心中一阵哀叹,开始那几年还心存希望,觉得大有回到现代的可能。结果一晃六七年过去了,最后一点期盼也落了空,看来是彻底回不去了。亲爱的爸爸妈妈,女儿不孝,只能在心里日日夜夜祈祷,愿你们能早日忘记失女伤痛,保重身体!歌弘如今也长大了,你要好好孝敬爸爸妈妈,帮姐姐弥补这难以挽回的过错……
兀术突然从榻上跳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肩,表情激动,双颊通红,“陪在他身边?哼,我真是好生羡慕粘罕,他到底有什么好的,把你带回金国,无非就是垂涎你的美色。这些年他都如何待你的,是不是早就把你吃干抹净了?你居然还能这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难道你真的爱他?我不相信,他如今都五十多岁了,你还舍不得离开他?是不是要等到他缠绵病榻、继续伺候他到死?”
我顿时目瞪口呆,一巴掌挥过去,他居然没躲开,任我的手落在他脸上,“你是不是疯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我怒视着他,胸口剧烈起伏。我知道,不止是兀术,很多人心里也藏着这番话,甚至迪古乃一定也有这样想过。虽是情理之中,可我还是容不得别人这样说。我和完颜宗翰之间的感情,岂是你兀术可以置喙一二的。
“我就是要伺候他到死,就是舍不得离开他,随便你怎么想都行!”我见他不说话,又气冲冲的补了一句。随后挣开他,想要打开房门离开。这个臭兀术,还想我对他好点,以后是没得可能了。
“不许走!”身后一声怒吼,我刚碰上房门的手被一只大掌粗鲁的拉回。兀术紧紧贴了过来,双臂牢牢将我抱在怀中。我脑袋一疼,他不会又要发疯吧,早知这样刚刚真该从马上跳下来的。我急声道:“你又想干嘛?快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
“喊人?你想喊谁?这里都是我的人,今儿不说清楚就不准走!”兀术将我身子扳正,依旧抱着我不放。我见他面色绯红,黑瞳湛亮,不禁有些害怕,这是喝醉了吗?也没看见他喝了多少啊,“什么说清楚?”我双手抵住他,大脑飞快运转,耳朵一阵乱鸣。想到前两次的热吻和情诗,兀术他……难道真的喜欢我?不是单纯的戏弄?
脊背一疼,我被他按在房门上,“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兀术脸色一垮,重重的吻上我的唇。我拼命挣扎,却皆是徒劳。心中一狠,我主动将唇贴上去。他身子一硬,正要享受之时,我一咬牙,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兀术猛然放开我,气急败坏的叫道:“你这个小野猫!”
看着他那又惊又气的模样,我居然忍不住想笑,可还是清楚自己当前的处境。趁着他没钳制住我,不敢再多想一秒,慌忙转身拉开房门朝外奔去,却冷不丁的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孛……孛迭,你怎么在这里?”我惊讶的定住脚步,手足无措的望着他。昏暗的灯光下,他表情模糊,一双深黑不见底的眼睛却格外透亮,死死的盯着我看,像是能把我全身看透一般。我下意识的低头,瞬间羞红了脸。衣襟早已被兀术扯开,露出清凉的锁骨和浅绿色的抹肚。来自孛迭眼中一股极端复杂的目光,刺得我浑身发疼,竟然被一个孩子瞧见了羞愤难当的一幕!
“小野猫,我不会再让你跑掉的!”我一下子惊醒,欲抬腿逃开,一只壮硕的胳膊已经将我拦腰抱起。我大叫一声,兀术低头笑道:“别瞎费功夫了,你跑得出这个院子,终是跑不出我的手掌心!”我惊惧不已,张牙舞爪的朝孛迭投去求救的眼神,可是——他居然淡漠的看我一眼,转身走掉了!
我霎时僵住身子,如同掉入了冰冷彻骨的寒水之中……震惊……绝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