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忠与李有泉天黑走到了宋家山。此时,河口镇人正从古树下暗道口出逃,他们翻过骆驼山,往西北的李家塞走去。
从宋家山到骆驼山的小路上,挤满了男女老少,大家哭丧着脸,情绪极其低落。
郑国忠与李有泉下了马,牵着马步行,两人遇到了阿坤与阿全,郑国忠问阿坤道:“阿坤,怎么样?”
阿坤怒道,“这些人,婆婆妈妈的,好似我们非要他们离开肉窝似的。”阿坤向东指去,出言不逊道,“你过去看,几个有钱的家伙舍不得离开,正在那里发牢骚呢?”
几人走过去,暗道口不远,几个商人坐着,鸿运客栈的王掌柜正大声叫道:“董老爷真是太小心了,大家在河口镇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我们深山老林去受罪呢?日本人会对我们怎么样?没影响我们的生活呀,还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阿坤没好气的说:“王掌柜,如果你硬是不要命,你可以不走呀,没有谁拉你走!”
“阿坤,你怎么说话!你太放肆了!”王掌柜斥道,他站了起来,把一支拐杖连连敲击着石头,“想当初,不是我借给你家两块大洋,只恐怕你早就当成炮灰了。是我救了你一命,你知道吗?”
“我知道,借了你两块大洋,为你打了一年长工。”阿坤气愤的说,他接着道,“如果不是你的两块大洋,我没当司令至少也是个团长了。”
“我看到阴曹地府当司令差不多!”王掌柜说,他赌气道,“我马上回河口镇,看日本人能把我怎么样!”
郑国忠劝道:“王掌柜,消消气,消消气。”郑国忠把王掌柜扶坐在石头上,“大家的言传也许是真的,还是避一避为好!”
王掌柜扳着面孔,眼睛望着正赶路的人们,没有做声。
郑国忠没时间在这里停留,他担心河口镇里的事情,他得马上回河口镇。郑国忠劝阿坤说:“阿坤,大家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不要争了,你忙去吧。”他对李有泉道,“李有泉,我们走!”
郑国忠与李有泉两人绕过日本人的岗哨,悄悄的回到了河口镇。
走进郑家商铺,商铺内前院后院都挤满了人,站着的,坐着的,靠在墙壁睡着的,男女老少,闹成一团。前院后院挂着五六个灯笼,把屋内照着通亮。
董识之坐在一张高桌子上,他戴着眼镜,拿着拐杖,时不时拿拐杖敲了敲桌沿:“大家不要慌,不要急!镇南门有第六游击队的人守着,日本人一时半刻打不进镇。大家应该记得,去年,牛头山几百号土匪,不是被我们镇民打退了吗,何况我们还有游击队的掩护呢?”
潘富贵坐在桌下,他跟着吆喝:“离开河口镇只是权且之计,等日本人走后,我们就会回来的。不要扛多了东西,山的那边是不会让我们饿死的!”
郑国忠挤上前,对董识之说: “董老爷,你真是河口镇的主心骨呀!”
董识之慨叹道:“这是大灾难呀!河口镇人不团结起来,只恐怕日本人一颗种子都不会给我们留下!三少爷,你回来了,那就好,那就好,我的心又能放下一半了!”
郑国忠说:“董老爷,别累坏了身体。”
“身体累坏了无所谓,只要河口镇人多一个离开,我的心就多一份安慰。”他问郑国忠,“三少爷,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郑国忠说。
“镇外不是有日本兵守着吗?”
“日本兵也不全是千里眼。”郑国忠笑道,他接着说,“我们是从小路悄悄回来的。”
“我就知道三少爷的能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董识之说,“还算顺利,已经走出了不少人了。等到天亮,该离开的应该都离开了。三少爷,不知道南北两镇门的情况怎么样,请你能去看看。”
“好吧,我这就去。”郑国忠说,与李有泉一道出了商铺,往镇南门走去。
街道上的人正往郑家商铺走去,各族族长们在指挥着,他们经常喊一声:“小心呀!”又说,“抓紧时间,快点。”
这时,郑国忠看到一个人,这人拄着拐杖,在灯笼的微弱的灯光照射下,他的身体更显得如一根枯树枝似的瘦削。这人戴着一顶小绸帽,拄着一支拐杖,他的步子特别的快,他跑到前,叫道:“快点呀,快点呀,日本人来了,我们就走不了了。”他又等着后面的人,叫道:“不要慌,日本人要想进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个人问道:“秀才爷,日本人为什么不让我们在河口镇呢?”
老秀才答:“因为他们有枪呀!”
这个人又问:“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们呢?”
老秀才又答:“因为他们有大炮呀!”
这个人又问:“他们不好好在自己家里种田种地,为什么要占领我们河口镇呢?”
老秀才又答:“因为他们有飞机呀!”老秀才有些不耐烦了,他大声说,“快走,快走,这时不是讨论的时候!如果你觉得自己有些能耐,就帮着守镇门吧!”
郑国忠走向老秀才,对他喊道:“秀才爷,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秀才见到郑家忠,异常高兴,他道:“三少爷,我好想你呀!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出来!”老秀才拉着郑国忠的手,“又是去做大事了吧?”
“哪有什么大事做的。”郑国忠说,“秀才爷才是做大事的人。”
“对,读书人就是做大事的人。我这正在做大事。”老秀才接着说,“我是下午从黄家镇回来的,河口镇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回来吗?这是不可能的!”
郑国忠不负阿四的重托,他对老秀才说,“秀才爷,阿四队长非常担心你,他让我转话给你,让你到李家塞与他汇合,他离不开你!”
“哈哈哈......这小子,我就知道他离不开我。”老秀才非常得意,“不是我,他能活到现在吗?不是我,他能当警备队队长吗?是我教他识了几个字,是我教他最好的活法。好呀,这小子,还记得我,他肯定又遇到什么想不通的,想我指教指教!三少爷,我很忙,没时间与你讨论阿四的事,还有几个老太婆需要我去搀扶。这些老太婆,把一双脚包成三
寸金莲,讲什么臭美,能撑起整个人吗!”
老秀才说完,忙忙碌碌的走了。
郑国忠走到镇南门,南门上由第六游击纵队特务营的孙班长带着几个队员防守,胡成林也在这里,还有河口镇几十个青壮年,还有河口镇警备队的几个队员。
镇南门建起了简单的防御工事,又架起了两门土炮,镇南门的炮楼上,两挺机枪等着来犯之敌,几十个手持*的河口镇民抱着武器,在工事下闲聊。
通过这些年来不断的战争,河口镇人的防守经验越来越丰富,胆子越来越大,他们把死当着回家一趟,大有视死如归的豪情壮志。
董识之是这次转移的最高领导者,潘富贵与阿坤是他的配角,他们制订他一个细密的计划,各宗族长老高度统一步调,要人出人,要枪出枪,只要董识之一声令下,大家积极配合,因为他们知道,在生命受到威胁之时,不团结一致,就只有坐以待毙。
董识之还组织各宗族长做了警备队的策反工作,有几个警备队员在宗族长辈及父母兄弟的劝说下,摘了警备队的帽子,而还有几个无赖说:“老子有奶就是娘,谁给老子钱,老子就为谁办事。”他们还责问董识之,“董老举人,你当镇长的时候,给了我们多少好处?给了我们吃的吗?给了我们喝的吗?给了女人陪我们睡觉吗?”董识之忍无可忍,令人把这几个泼皮捆了。
河口镇南门北门是防守的重要地段,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优势,如果日军想突破两门,那就会付出一定的代价。
胡成林见到郑国忠与李有泉,高兴的对郑国忠说:“三少爷,你回来了。”
“回来了。”郑国忠说,他问孙班长道,“孙班长,这里的情况怎么样?”
“正常。”孙班长答,他问郑国忠,“三少爷,白马岭战况如何?”
“很顺利。”郑国忠掏出几包香烟,让李有泉分给每一个守门成员,犒劳犒劳大家。
几十个人抽着香烟,闪着点点火星。漆黑的天空显得无比深远,星星闪耀着,一颗流星从天空滑过,又一颗星星从天空滑过。
今天的流星特别的多,大家的心里突然有些忐忑。河口镇人的祖先就留下了一个神奇的故事,他们说,每一个凡人头顶着一颗星宿,谁头顶的星星落下,他就会死掉。守城的人默默的祈祷着,祈祷属于他的星星永不陨落。虽说河口镇人已经把死不当怎么回事,但是,活着总比死要好。
正在大家默念的时候,一个游击队员叫了一声:‘有情况!”大家立即扒在战壕下,摆弄好武器。大家看到,曲河公路上,一排手电光向这边游移。
这是日本宪兵。
最近,日本宪兵经常半夜三更出没在河口镇里,他们横蛮无度,目空一切。这些日本宪兵大都是近期从前线抽调来的,他们穿着载新的衣服,配置着新式武器。日本司令官认为,后方比前方更为重要,保证补给就能保证战争的胜利。
日军宪兵巡逻队向镇南门走来。
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出十五六人。等他们快到金水河时,孙班长对大家悄声说:“准备战斗!”
郑国忠对孙班长建议道:“孙班长,我看,最好不要正面交火。日军司令部在董家祠堂,离这里只有三四里地,他们听到枪声,很快便会派兵增援的。”
孙班长问郑国忠道:“三少爷,那你说怎么办?”
“打巷战。”郑国忠说。
“好吧!”孙班长对大家说,“把土炮撤到巷道里去,大家隐蔽起来,听我的口令出击,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