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灵髻苑,便被院子内的繁花迷住了眼睛。如今是秋季,开放的花朵本就没有春夏这么灿烂。但是这里,却让人宛若走近了繁花似锦的春季,姹紫嫣红开遍,桂花、菊花、海棠花、茶花、万寿菊、百合、黄花槐……虽不是十分罕见名贵的花种,但是,已经给这个灵髻苑添色不少。
一名身穿绿衣的丫鬟走了出来,她的左脸上清晰可见几个指印痕迹,看来她就是那位被侧妃娘娘责罚的铃儿了毛乐言微微一笑,她的神情倨傲不逊,大有不放这位小主在眼里的架势,下人尚且如此,主人更不得了吧?
毛乐言心底叹息了一句,看来想在王府混点安乐日子,是不可能的了。
侧妃罗云裳安坐在偏厅的榻上,意态疏懒地喝着茶,看见毛乐言进来,她微微抬眸,五官精致优美,皮肤雪般细腻美白,本是寂冷的容颜,转眼间笑容顷刻便漫上来,放下茶杯起身迎道:“十八妹妹来了,快请坐!”她称呼毛乐言为妹妹,自然是因为她是侧妃而毛乐言是姬妾,看似笑容疏淡的后面,不着痕迹地阐述了两人的地位高低。
她这副神情倒是符合毛乐言的猜想,毕竟,若她得意洋洋地向她示威刁难,则太过辜负老鸨多年的教育,空担了花魁这一个名头了。
“参见侧妃娘娘!”不管云侧妃是什么心思,她应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的。
“你我姐妹,何需如此客气?我已经跟王爷说了,免了妹妹的禁足令。”云侧妃笑意盎然,让人如沐春风。
毛乐言恭谨地道:“谢娘娘。”
云侧妃淡淡一笑,重新坐在榻上,端起了茶几上的茶杯,抿了两口,复又看着毛乐言,不经意地问道:“不知道王爷因为何事责罚妹妹?能否说与姐姐听,姐姐好在王爷面前为妹妹说几句好话。”
“娘娘不知?”毛乐言故作诧异地问道。
云侧妃笑了,“我只知道妹妹被责罚禁足,却不知道到底因为何事,妹妹若是信得过我,但说无妨。”
毛乐言其实不知道毛雪莲到底说了一句什么话,让王爷为之震怒。事实上,当然,她也不会真以为这位侧妃娘娘不知道,兜了一个这么大的圈子来问罪,倒也别出心裁。
她微微一笑:“妹妹记性不好,说了,便忘记了,如今既然娘娘已经为我解除了禁足令,王爷也不再追究此事,那此事便算是过去了。娘娘以为如何?”
云侧妃嘴角漫开一丝清浅的笑意,低头喝茶不语。倒是她身旁的铃儿怒道:“你是什么身份?娘娘问你话你回答便是,忘记不忘记,过去不过去那是你说了算吗?”
毛乐言眸光一闪,凌厉地掠过铃儿的面容,嗤笑道:“那么,你又是什么身份?我说了不算,莫非要你说了才算?”
云侧妃反手便给铃儿一个耳光,冷面如霜,怒道:“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余地么?没见我跟十八小主在说话吗?一边去,尊卑不分,没大没小,白教你这么些年了。”
铃儿委屈地退后两步,却是再不敢说话了。
毛乐言自然知道那番话是说给她听的,也知道她口中的贱婢以及不分尊卑指的是她。在她面前下马威,也得找些新意才行,否则如何能震慑她这位穿越千年而来的人?
毛乐言微微躬身行礼:“既然娘娘要教训下人,那我不妨碍娘娘了,请容许我先行告退。”
云侧妃研判地看了她一眼,冷漠一笑,“去吧!”
毛乐言转身出去了。门外粉儿与小舒等得着急,见她出来连忙上前扶着她问道:“她有没有为难您?”
毛乐言淡淡一笑,看向秋朗碧雅的天空;“没有,她很和善,待我好极了。”
小舒与粉儿皆一副不能相信的面容,只是这里到底不好说话,三人便疾步回苑了。
偏厅里,云侧妃把手中的杯子掷于地上,愤怒地道:“给脸不要脸,那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铃儿上前恭谨地道:“娘娘莫要置气,她不过是小主,不足为惧。况且,只说了那么一句话,王爷便打了她一记耳光,代表她在王爷心中没有半点地位。”
云侧妃冷笑一声,“你没看她发鬓上插着的那支碧玉响铃簪?若王爷对她不是曾经宠爱,又岂会给她那么名贵的赏赐?”
铃儿不以为意地道:“娘娘也说曾经了,如今王爷最宠爱的人是娘娘您。其他人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云侧妃警告道:“话虽如此,但是谨慎些总是好的,只是她在我嫁入王府的时候,竟然于大庭广众之下说我出身卑贱,没有资格做侧妃,这个仇,我总是要报的。”
铃儿安慰道:“报仇不急的,如今咱们初来乍到,对王府的形势并不熟悉,不宜结怨。”
云侧妃点点头道:“嗯,还是你稳重可靠!”她伸手摸了铃儿的脸颊一下,问道:“疼吗?”
铃儿摇头,笑着道:“不疼,娘娘虽然打奴婢,但是到底还是心疼奴婢,有娘娘心疼,奴婢便一点都不疼了。”
云侧妃叹气,道:“这王府女人众多,咱们要在这王府立足,不下点功夫是不行的。”在青楼多年,见尽了薄幸男子的嘴脸,在这个男人还没有厌倦自己之前,多为自己谋算一下总没错的。
自从那日从灵髻苑回来,毛乐言便足不出户。这位侧妃娘娘虽然没有挑明,但是威胁挑衅的意味甚浓,在这个敌我不分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走动太多。只是,之前想着要过安生日子,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有这张明艳绝色的脸,府中的女人大概都恨她入骨吧。
朗月当空,星辰稀疏。秋日的风在白日倒不见凌厉,可一入夜便如同扇面的线,刮得人脸上生痛。
小舒与粉儿已经入睡,雕花木窗外,是静静流淌的月华,如水般顺滑地满泻在地面,如此花好月圆夜,就这样入睡未免辜负了美好的夜色。
毛乐言披衣而起,穿着锦缎绣花弓鞋静静地推门出了院子里。灵香苑位于王府的正东面,院子里栽种着高大的梧桐树与木槿花,院子外面有两株高大的洋紫荆,如今正是花开季节,漫天浮动着洋紫荆特有的幽香气息。
暗夜下徒步独行,整座王府都沉醉在秋夜净月中,那跃跃欲飞的琉璃瓦顶仿若怪兽一般,盘踞在王府之上。
趁着如今深夜无人,毛乐言一路出了灵香苑,到那暗香浮动的荷花池里去。荷花虽然不在,但是荷叶依旧清香。
她跃上假山之上,裹衣坐在一个凹处,惬意地叹了口气,静静地看着天上如玉盘般的月光。在繁忙嚣喧的现代,要找个地方静静躺下看月亮,是多么奢侈的一件事情啊!
闭上眼睛,她前所未有的放松,以前的事情已经是遥不可及了,她如今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古代好好地生活下去。
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惊得她猛地睁开眼睛,凌厉的眸子射向灵髻苑。灵髻苑的大门咿呀一声打开,便见一位身穿锦色外裳的男子迈步走出来。月光如华,照在他如同雕琢般俊美的脸上。毛乐言微微一愣,瞧此人的衣着打扮,非富则贵,尤其深夜从云侧妃的灵髻苑出来,想必是王爷无疑了。
她依靠着假山,拿起假山上的一根树枝做吸烟状,在现代,她压力大的时候也会抽烟,但是作为一个医生,她知道吸烟与恋爱一样,都是危害健康的。短暂的欢愉要用沉重的代价来偿还。
她吸了一下树枝,又深呼吸了一口,作喷烟状,惬意地把身子依靠在石头上。
许久以后,她想过,要是没有那只可恶的癞蛤蟆跳在她的胸口,她是绝对不会发出那一声惊叫声的。那么她也就不会在这么惊慌失措的时候被他看见。
她狠狠用树枝把那只癞蛤蟆挑开,癞蛤蟆唱着哀怨的歌掉下了假山。而庆王爷却已经发现了躲在假山上的女子。
她轻轻跃下,看着他震怒惊诧的眸光,她静静地道:“我可以解释的。”
庆王爷实在厌恶眼前的女子,之前确实因为她容貌美丽而专宠过她一段时间,但是慢慢发现她的大脑基本是空的,空洞无物,胆小懦弱却争风吃醋,每日不是哭便是装病,他已经厌烦透了她。若不是云裳要解除她的禁足令,他是巴不得她一辈子都不出来。
此刻,他蹙眉用微愠的眸光盯住她,“深夜不睡,你在这里干什么?”
毛乐言从对方眼神可用看出自己是多么讨人嫌的一个人。虽然这种感觉十分伤自尊,但是为了以后安静和平的生活,她还是想他再讨厌她多一点,最好,立刻赶她出府,她便名正言顺要一笔赡养费。
于是,她凑近庆王爷,轻声道:“我在想,到底用什么法子可以让里面那个女人无声无息地死去而不会让人怀疑是我做的。”
庆王爷一惊,俊美的脸庞顿生愤怒,扬手就要打下去,毛乐言伸手拦住他,“你相信?”
庆王爷一把推开她,本以为她会像往日一般跌倒在地,但是这一次,她却稳稳地站在他面前,脸上有一抹轻蔑的微笑,“我真的很不喜欢打女人的男人。女人犯了错,就该让我们女人自己惩罚女人,劳你们男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