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林荫道上覆着几片满是绿意的叶子,女生抱着一本书低头行走在这往来学生稀疏的小道上。楚蕙绵,X大大三艺术系舞蹈专业的学生。她虽没有足以令人驻足的容貌,但是浑身上下却有一种匀称的美,说增一分太多减一分则少也不为过。
此时的蕙绵只是单纯的走路,脑子里似乎被放空了,什么也没有想。突然,一只纤手力道不轻地在她肩膀拍了一下,随即侧旁跳出了一个戴着耳钻、短发齐耳的女生。
那女孩很随意地搂了蕙绵的肩膀懒懒道:“小绵羊,你这是要去哪里?跟着你走了这么长时间你也没注意到。”蕙绵侧眼看了看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好友应声道:“说了你也不要去的。”蕙绵心中却很是无语,从小到大这个家伙就喜欢叫她“小绵羊”,她哪里像小绵羊了?不过数次纠正无果后,蕙绵就直接无视这个自己不喜欢的称呼了。
女孩儿听了蕙绵的话捏起下巴颏作沉思状,随即停下脚步转过蕙绵正对着她有些八卦道:“哦,是不是去约会?你答应做那个痴心的林明晞的女朋友了?”
蕙绵听着她给林明晞的定语白了她一眼:“烈儿,你到底是谁的朋友啊?跟你说过几百遍了,我不喜欢他。”
女孩儿也就是陈烈儿,听了这句话仍是笑嘻嘻地跟上越过她走在前面的蕙绵,依旧搭上她的肩膀道:“从咱们进了这所大学人家就开始追你,姐姐这个旁人都给感动了,你怎么就像没事儿人似得?”
蕙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就是不喜欢他,也不能因为感动就和他在一起吧?”
烈儿很无奈的看了蕙绵一眼故意幽幽道:“现在像林明晞那样的男孩子真的很少见了,真不知道你这个脑子怎么长的,竟然把梁山伯当做自己未来另一半的模板。”
蕙绵保持身姿不变笑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很喜欢那样的男生:君子人如玉,外表温和,心中却有自己的坚持。”
烈儿很是纠结地看了她一眼哀叹道:“你这家伙,照你这个标准你以后就不要嫁人了。现代社会哪里去给你找一个‘梁山伯’,从小到大见过那么多阳光少年怎么就拽住人家一个古人不放了?”
蕙绵知道她的故意夸张,以前每次和烈儿说到这个问题时她总是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又想起了大一开学报到时,烈儿拉住自己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穿着轻粉色衬衫的男生大声道:“你看那人像不像你家梁山伯?”
由此,她们认识了大她们一届的林明晞。如今蕙绵大三,他即将毕业。他对她,由以前的大胆追求,到如今的隐晦表白。蕙绵不只一次的向他申明自己的想法,林明晞黯然的同时却一如既往地坚持。
烈儿打断蕙绵的沉思指着她怀中的书道:“拿的什么书,你这是要去哪?综合楼?”蕙绵回过神来把书递给烈儿道:“刚才依依跟我打电话说要我去听她们李教授讲论语,综合楼303。”
烈儿把书接过翻了又翻递给蕙绵,迈开几步,转过身面对她一边倒走一边道:“你竟然还专门去借了书?你该和依依一起选择文学专业的,我看你比依依那女人还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蕙绵笑道:“你还这样说,以往咱们参加什么比赛的时候依依哪次不过去加油?我们两个还没有去感受过依依她们文学院教授的风采呢,还有,舞蹈才是我最喜欢的东西。”蕙绵又朝着烈儿晃了晃手中的《论语》道:“我可不喜欢这些‘之乎者也’”。
烈儿嘿嘿笑了笑拉起蕙绵道:“快走吧,上午依依就给我下了通牒,我当然知道咱俩是一国的。”
楚蕙绵,陈烈儿,秦依依,她们三个是同在孤儿院长大的好友。蕙绵自小喜欢舞蹈,烈儿则爱歌,依依更喜欢文学,于是三人同时报了X大这样一所综合性大学。蕙绵和烈儿同属艺术学院,依依是文学院。
三人中烈儿最是热烈的,如同她的名字。烈儿三岁时进的孤儿院,她的父母关系很不好,她三岁时父亲因酗酒出了车祸,母亲遗下她独自消失。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亲人愿意照顾她,如此她就进了蕙绵所在的那所孤儿院。
蕙绵则是自一出生就被遗弃了,她是被人在医院的长廊捡了,后来辗转进了孤儿院。她,是父母不详。她五岁时倒是有一个自称是她表舅的男人将她接走,不过,她在那个男人家里只住了不到一年就被他的妻子以自己爱撒谎的借口再度送回了孤儿院。
两年后,八岁的依依进入了她和烈儿的生命。依依的父母是在一次地震中丧生的,地震发生在晚间,依依的父母舍命救了自己的女儿。或许是因此,依依总是以善意的眼光看着这个世界。
或许是因为依依眼中的温暖,烈儿和蕙绵都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三人都是被特招进这所大学的,其实以依依的能力她可以去更好的大学读书,但她还是陪着二人进了这所在国内文学专业和艺术专业排名都不错的X大。
烈儿和蕙绵赶到综合楼303时,就看见依依在教室门口有些焦急地等着,一见她们依依就迎过来道:“你们怎么才来呀?马上就要上课了。”
烈儿仍是悠悠地走着:“慌什么的,这不还有五分钟才开始上课?”依依不理烈儿牵起蕙绵道:“快进去吧,李教授刚刚就过来了。”随后她又对跟在后面的烈儿道:“我还以为你又拉着蕙绵走了呢,害我后悔了好久,不该叫你也来。”
烈儿不满接道:“咱们住在一起,我们听你荼毒就好了,哪有什么必要来听这什么李教授讲?还有,小绵羊可比我不乖多了,怎么你这意思都是怨我?”
依依瞪了她一眼:“前两次我让绵儿来蹭我们文学院的课,是哪个把绵儿拉走的?”三人中蕙绵最小,再加上烈儿平时什么事都是敢作敢为的热火样子,依依这个大姐不免要常常给烈儿浇浇火。
进了教室以后才发现里面已经坐得满满的了,蕙绵不禁在心中暗暗吐了吐舌头:文学院,就是不一样。转头看了看烈儿,也是一脸黑线横挂的样子。
依依在第二排站定对烈儿和蕙绵道:“进去吧”。蕙绵有些瞪眼,烈儿磕巴道:“依依——这——也太靠前了吧?”
依依推着烈儿进去强硬道:“什么靠前啊?让你们来就是来听课的。”随后又对仍站在走道的蕙绵温柔笑道:“进去吧,绵儿。”
蕙绵一看她这样笑立即闪到座位上坐了下来,依依状似满意地点点头,在靠着走道的座位坐了下来。翻好了书,依依侧过头对二人道:“好好听,李教授讲得很好,受益终生。”
蕙绵笑了笑没有说话,烈儿小声道:“受什么益,老古板而已。”依依看了看讲台上的老师,对着烈儿有些危险道:“烈儿?”
烈儿见此连忙道:“一定好好听……”与此同时讲台上的李教授也开始了讲课,依依警告了烈儿一眼便坐得端端正正的听课了。蕙绵也打开自己从图书馆借来的那本《论语》,边翻看边听讲。
台上的李教授讲得很有激情时,向台下一个扫视竟然发现有人在他的课上睡觉,还是坐在第二排的,这也太大胆了。
李教授清了清嗓子:“第二排的那个紫色衣领女生,哎,就是你,你来解释一下你对孔子‘以直报怨,以德报德’的理解。”
烈儿有些迷茫地看了台上的李教授,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有点睡眼朦胧。蕙绵小声道:“解释一下‘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烈儿听了蕙绵的话稍停了会儿才道:“大概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人家怎么打你,你都不能还手。”烈儿直觉的想到了“以德报怨”。
李教授听了这个解释直接瞪眼,旁边依依立即站起身道:“李老师,我来说说吧。”李教授显然是认识依依的,点点头然后示意烈儿坐下。
依依缓缓道:“我的理解是,对于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要以正直光明的态度对待,不能一味的宣扬以牙换牙。每个人心中都应有自己坚持的善,不能因为一些人伤害自己的行为而把自己也变成那样的人。也可以说,不能为了战胜魔鬼而把自己也变成魔鬼,以恶制恶永远不可取。”
李教授听了满意地点点头道:“秦依依同学说的很有好,那个女同学回去可要好好的向自己同学请教一下。”他带这个大班一个学期了,对于这两个生面孔自然能猜出不是他文院的学生。不过,李教授最不喜欢的就是在课堂睡觉的学生,特别是在他的课上。
烈儿听了讲台上李教授的话对蕙绵吐了吐舌头,蕙绵立即照着她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一直到下课,蕙绵都严格监视烈儿,防止她再去会周公。
下课后依依责备烈儿道:“昨天也没见你睡多晚,怎么课上一副睡不醒的样子?”烈儿拉了拉依依,破天荒地喊了声:“依依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东西对我来说就像催眠曲一样。”
依依看她一副委屈的样貌,笑了笑跨起书包对二人道:“咱们是去学校食堂吃?还是买些东西回去我给你们做?”蕙绵和烈儿一致大声嚷道:“你做给我们吃,咱们这就去买菜。”
三人下了楼,直接去了北门不远的菜市场。路上依依犹豫再三对蕙绵道:“绵儿,对明晞,你真的是不能再考虑考虑吗?”
蕙绵挽了她的手臂道:“依依姐,是不是你家左庭轩让你来问的?”左庭轩和林明晞是好友,依依向来知道自己的想法,如今她这样问蕙绵自然能猜到是左庭轩让依依问的。
依依点了点头,看了眼不远处选菜的烈儿才道:“咱们姐妹三个,我最担心的就是你。烈儿虽然看着对别人总是很防备的样子,可是她的情绪总是外放的。你看着虽有些小调皮,可我知道你心中有些事没有放下,有时你太在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了。”
蕙绵有些不自然道:“依依姐,你别又念我了好不好,我和你们不是一样的吗?哪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依依听了便笑道:“是,我们绵儿最是天真烂漫了。不过,我觉得明晞真的不错,他也蛮符合你对未来那个他的定义的。”
蕙绵有些无奈道:“可是,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随后蕙绵拉起依依道:“不说他了,我们去买菜。”
三人买好了菜,便说说笑笑地往回走。进了北门不远处竟遇见张露芳,张露芳,那个曾自称为蕙绵表舅的男人的女儿。离开张家时,蕙绵从来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中,竟然还会和张露芳有什么纠葛。
大学开学没几天她就遇到了张露芳,当时见了蕙绵,张露芳认出她后也只是很不屑地冷哼一声便错过蕙绵走开了。蕙绵看着她的背影泛起一个嘲讽的笑,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如今的蕙绵再想起小时候的事,早就明白那个男人不止是她“表舅”那么简单,不过今生她只认定一个姓——楚。
烈儿知道因为林明晞张露芳不止一次的揭蕙绵的短,此时迎面见了她,自然要上前嘲讽两句:“张大小姐这是要去哪里?林明晞可没和我们在一起。”
张露芳瞪了烈儿一眼便要错身而过,蕙绵却笑道:“听说表舅和表妗离婚了,你没事吧?”张露芳身形一顿,停下来狠狠道:“楚蕙绵,你说话注意点,我今天没心情收拾你。”
蕙绵继续道:“表姐有什么困难可以来和我商量,我会不计前嫌的,呵呵。”依依对脸色难看的张露芳点了点头道:“我们先过去了。”随后便拉着蕙绵走开了,烈儿也跟上来对蕙绵道:“小绵羊干得漂亮,她那个大便脸可真是笑死人了。”
依依对同样眉开眼笑的蕙绵严肃道:“绵儿,你今天这样说很过分,我们都没有父母,难道不能将心比心想一想她如今的心情吗?”
蕙绵看了她一眼道:“依依姐,她以前怎么对我的你又不是没有看见。再说了,她爸妈也只是离婚而已,我可是连爸爸妈妈的样子都没有见过呢。”
烈儿转到依依身边道:“依依姑娘,请你不要对随便一个人都要发你的善心好不好?我还想再给她补上两句呢,哦~小绵羊?”说着她又朝着蕙绵眨了眨眼。
依依没有说话,走了好久才又道:“绵儿,或许那个张露芳以前对你很不好。可是依依姐还是希望你只把她当成一个不相关的人,不要总是记着她的不好。我记得有人说过‘善,只有在痛苦、逆境中坚持着,那才是真正的善才能成为一个人的信仰’。我不希望你以后变得和张露芳一样。”
蕙绵听了依依的话心有触动,便笑道:“放心吧,秦婆婆,我记得了。”烈儿听了蕙绵的话爆出了大笑:“秦婆婆,这个名字好。”
依依自然不依她们的嘲笑,三个少女就这样打闹着回了在学校附近租下的公寓,此时的她们谁都没有预料到几日之后的死别。
不过,生者毕竟不知这死对于死者来说或许是另一个世界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