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东州,周末。
流火七月,骄阳炙烤着大地。
东州的一条偏僻街道,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驮着两个大纸箱从路口转了过来。
街头的左侧有一间十二三平方的小店,里面杂乱地堆着一些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店门前放着两张小折叠床,上摆满了拖鞋、大裤衩、汗衫、袜子等一些应时物品。床的一侧摆着一个铝合金网架,上面挂满了手机套,手机链,梳子、小镜子及各式各样的小饰品。
床的后面,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少妇坐在狭小的店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周岁左右正在熟睡的男孩。
“泽熙,泽熙,一会爸爸就回来了,看爸爸给你买的什么好东西……”女人一边用扇子给孩子轻轻地扇着,一边嘴里柔柔地说着话,目光却不时地向着街口张望。
黝黑的男人停在了店门口,将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架好,抹了一把头上的汗,开始解绑定纸箱的细绳。
女人早已把孩子轻轻地放进了小车,快步迎了过来,男人的身影刚从街头拐弯处出现,就立刻被她不时张望的眼睛所捕捉到了。
“他爸,你歇一会,我来吧。”女人从兜里摸出一方手帕,轻柔地给男人擦着汗,脸上全是心疼和歉疚。
男人冲女人笑笑:“我不累,泽熙呢?睡了?”一说到儿子,男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由衷的微笑。
“嗯,睡了。”女人装好手帕,麻利地帮男人解着绳子。
男人搬起一个大纸箱,回头对女人说道:“秀莲,你别动,我来就行。”
“嗯。”女人嘴里虽然应着,但手却不停,吃力地抱起了剩下的那个大纸箱。
“唉!”男人叹了口气,抱着箱子快步走进店里放下,又连忙迎出来伸手想从女人怀里接过箱子:“给我。”
女人抱着箱子吃力地向一边躲闪着:“他爸,你休息一会,我能行。”
“给我!”男人双手托着箱子沉声说道,眉宇间有些责怪,也有些心疼。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还是将手松了开来。
男人把箱子放好,看了一眼在小车里熟睡的孩子,笑着用手动了动那粉嘟嘟的小脸,在了门前的小凳上坐了来。
女人将凉好的开水端了过去:“他爸,喝点水吧。”
“嗯。”男人仿佛真渴了,接过那个大大的塑料水杯,仰起头咚咚咚咚地喝了有足足大半杯。
女人拿回水杯,重新又倒满凉上,这才回过头心疼地责备道:“看你渴的,不是告诉你买瓶饮料喝嘛。”
“呵呵,”男人随意地望着女人,一脸淡淡地笑容:“也真奇怪,一直也没觉得渴,你给我水我才想起来。”
“傻样!”女人笑着嗔怪道,眼中充满了幸福,却又似乎有些水样的东西在涌动,她赶紧低下头,不易觉察地擦拭了一下,然后笑着抬起头,从兜里摸出那方手帕给男人轻轻地擦着额头沁出的汗珠。
男人也不动,微微地笑
着,尽情地享受着这份柔柔的体贴。
这温馨幸福的一幕,虽然对大多数人来说是很美好的,但却绝不是对所有人。
一辆挂有东AC0006的别克商务车从街头缓缓驶过。
车的后排坐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清丽的脸上浮现着一种与她年龄极不不符的严肃和深沉。
“飞扬,慢一点。”女人的声音里淡淡地毫无感情。
驾驶着别克车的云飞扬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慢慢地将车速放缓了下来,其实他早已经瞥见了路旁的那对年轻夫妇,所以刚才暗暗加快速度想赶紧驶过,却没想到还是被坐在后排的乔区长发现了。
领导一般喜欢坐在后排的左侧,但这位乔区长却一直喜欢坐后排的右侧,或许,是她不想将自己左脸颊那块淡淡的疤痕示人吧。
云飞扬眉头紧锁,一副痛苦的表情,每次想到清丽的脸颊上那块淡淡的伤疤,他的心中就会被自责、内疚和懊悔填满。
女人将脸紧紧地贴在车窗的玻璃上,虽然努力想保持平静,但眼角却仍然不由自主地抽搐着,路旁那对年轻夫妇充满浓浓爱意的亲昵举止让她妒火中烧。
“飞扬,停车。”女人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云飞扬没说话,静静地将车停在了路边。
车上的女人打开车门下车,向着一个商店走了过去。她走路很慢,姿势也很好看,只是,细心的人却不难发现,她走路时身体其实略微有些不太平衡,身体总是微微有些向左有点倾斜。
女人来到商店门口,抬头看了门牌号,又看了看远处那家小门头前坐着的那对夫妇,幽幽的眼神里全是怨恨。
“春晖主任吗?我是乔素影!”女人摸出了电话,冷冷地说道。
“乔区长啊,我是陆春辉,请问区长有什么指示?”话筒里传来陆春辉尊敬而客气的声音。
“槐香街是你的辖区吧?”乔素影又瞥了一眼商店的门牌号,冷冷地问道。
“是啊,乔区长,是不是……”陆春辉听出乔素影的口气不对,心里不由略微有些紧张起来。虽然乔素影刚来黄北区担任区委常委、副区长只有一个月,但谁都知道她就是即将改选换届的下一任的正区长。
“市委关于背街小巷的清理工作你是怎么搞的?”乔素影的语气中透着浓浓地不满意:“为什么还有人在继续占道经营?!!你给我个理由!!”
话筒那端的陆春辉头上有些冒汗,早就听说这位乔区长雷厉风行,手腕极硬,在泰丘市任常务副县长时曾经一个月撤换了四个部门的一把手。虽然这些办事处主任私下也有过谈论,他也做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还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碰霉头居然是他。
“我现在就在现场,希望你们能十分钟之内赶到!”乔素影说完挂断了电话。
而不远处,那对夫妇正在略带憧憬地聊着。
“秀莲,下个月就能交房了,以后我们就有自己的家了。”男人黝黑的脸上
露出了一丝笑容。
秀莲也幸福地笑着,但笑着笑着突然眼圈一红:“何吏,都是我拖累你了,大周末的也不能休息,还要进货……”说到后来,竟有些泣不成声了。
“傻瓜,跟你有什么关系,倒是你,这两年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萧何吏怜惜地望着双眼含泪的秀莲,笑着说道:“放心吧秀莲,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嗯!”秀莲用力地点点头,挂着泪痕的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红晕。
萧何吏笑了笑,刚要说话,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一看,是条短信,看完脸色不由一变,短信很简单,只有六个字:萧哥,赶紧收拾!
“他爸,怎么了?”秀莲看出了萧何吏的异样,不由担心地问道。
“把东西收拾进屋吧。”萧何吏把手机装进兜里,起身开始收拾床上的物品。
“又要来啊?”秀莲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和难过:“半个月,这都第四次了啊,还怎么让人做生意啊!”
萧何吏不自然低笑笑,没说话,低头继续麻利地收拾折叠床上的物品。
秀莲叹了口气,也帮着萧何吏收拾起来,嘴里却不满地发着牢骚:“何吏,最近怎么这么频繁啊?以前一年也就几次,可现在……”
“呵呵,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萧何吏冲秀莲安慰地笑笑,心里却充满了焦躁,看来她这次回来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两个人正忙碌地向屋里搬着东西,孩子突然醒了,哇哇地哭了起来。
“秀莲,我自己来,你去看泽熙。”萧何吏冲秀莲笑笑,刚说完,手机又响了起来,一看是陆春辉打来的,知道是报信,便接通了电话说道:“陆主任,我知道了,正在收拾。”
“嗯,我们马上到。”陆春辉此时也没有心情开诸如消息灵通之类的玩笑,说完这句话后立即挂断了电话。
站在远处的乔素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当萧何吏第一次拿出手机并开始往屋里收拾东西的时候,她的眼神出现了一抹复杂的神色,并有意无意地瞥了坐在车中的云飞扬一样。
五分钟以后,几辆车身上喷着城管字样的车呼啸而来。虽然是周六,但陆春辉还是极大地表现出了高效的应急处置能力。
车还没停稳,一条条带着墨镜,身穿城管制服的大汉便从依维柯客车中鱼贯跃出,勇猛但略显粗暴地开始将占到经营业户的小摊纷纷掀翻并一一抬到了车上。
整个过程不过七八分钟,充分显示了这支队伍的训练有素,陆春辉心里微微有些得意,小步跑到乔素影面前,略弯了弯腰笑着说道:“乔区长,我们工作平时不到位,还希望您多批评。”
乔素影冷着脸半天没有说话,陆春辉见状也不敢再多说,只好讪讪地退在了一边。
“陆主任,那家!”乔素影用拿在手中的手机朝着萧何吏和秀莲的店指了指,冷冷地说道:“刚才有人报信,他们收进去了,这种行为尤其可恶,马上给我去处理,要从严从重处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