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活着吧,好像是的……
不过过两天就说不定了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梨花桥皱皱眉,这个男人活脱脱就是只狐狸变的,半句底细都套不出来,玉兰川早受不了他的目光,丢下她一个人走了,眼看天光渐渐暗淡了下去,这心力交瘁的一天仿佛就要过去。
冉清桓动作很小地揉揉眼睛,梨花桥只得叹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不耽误公子休息了,如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不要客气。”她起身福了一福,“奴家且先告退了。”
冉清桓看着她关门走人,嘴角上的笑一点一点地弥漫了开来,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考虑什么。
直到万籁俱寂,夜色已深,周遭所有的人气都淡了下去,一抹白色的影子才犹疑不决地钻了出来:“你……”
“你是什么人?”
地缚灵愣了一下,自己的想问的被这个人问了出来。而冉清桓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病:“我是说,你生前是什么人?”
“只是个落魄的书生罢了,”地缚灵扯了扯嘴角,“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任人宰割的。”
“你的口音似乎不像燕祁本地人。”
“我不是燕祁人,我本是洪州边陲小镇的一个教书先生,不知怎么的,镇子里忽然便来了这么多女魔头,”他咬咬牙,“更不曾想我一生奉圣人言,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圣人管不了这么宽,”冉清桓皱皱眉,“你住的地方叫什么名字?”
“说来恐怕阁下也不曾听过,”地缚灵垂下头,露出些悲意,“那小镇唤作‘洗纱’,穷是穷了些,可日子是极自由的。”
“洗纱……”冉清桓食指敲着膝盖,“洗纱,是和燕祁接壤的地方吧?”
地缚灵睁大了眼睛,仿佛不明白就算是洪州本土人都说不上来的一个小地方怎么会被眼前的人知道。
凤瑾的信息事无巨细,天文地理,乃至整个历史和局势都一清二楚,偏他又犯贱忍不住看了,忍不住自嘲了一下,自己这个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的方向盲居然有一天成了活地图,这世道真是多变的很。
从洪州过来……洪州……
洪州吕延年,大概是这个大陆上唯一一个能和郑越一争高下的了,那个秃顶老头子据说yin险到了一定的境界,该老实的时候绝对不出头,该跳出来的时候也绝对不含糊,很多事情都让冉清桓怀疑是他背后的手段,但是凤瑾的材料上没有显示出一点证据。冉清桓挑了挑眉,凤瑾放弃了他选择了郑越,莫非是因为郑越长得比较符合正常人心目中领袖的美学标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洪州和燕祁产生冲突的迹象,可是不代表两国真的是友好睦邻关系。
“吕延年,不管是他纵容的或者是他指使的,这件事情都不简单啊……”他眨眨眼,一脸算计地看着地缚灵,“知道什么内幕信息,爆爆料吧,说不定搞定了这堆疯女人你就能自由地去投胎了呢。”
“这……”地缚灵漂浮在空气里,仔细地回想着什么。
“你在和谁说话?”这一嗓子吓得一人一灵都是一个哆嗦。
冉清桓倏地抬头,粉色衣衫的少女坐在梁上看着他,纯真的表情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是你?”修罗花樱飔?
“哎呀,想不到你还记得我。”樱飔笑笑跳下来,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四下打量了一下,“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冉清桓无辜地抬头向惊骇莫名的地缚灵看看,樱飔身上带着浓厚的血腥气,这让敏感脆弱的灵体很不舒服,于是他伸手一指:“鬼。”
“哇哦!”樱飔惊奇地睁大了猫儿一样眼睛,“你能看到鬼?”
“一般是可以的。”冉清桓尽可能保持说话的严密xing。
“怪不得小王爷翻天覆地地要找你呢。”樱飔恍然大悟状,“你怎么在锦阳?我还以为你早就跑了呢。”
姐姐,这个时候不是拉家常的时候吧……冉清桓额头上冒出一滴冷汗,地缚灵惊疑不定地在这个诡异的时候以更为诡异的姿态浮在空中,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你又为什么到这里了?”冉清桓飞快地转念,郑越已经着手这件事了,但是没道理这个时候把这个暗使派来,以樱飔闲庭信步的姿态,她来绝对不是为了杀人的,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来看看老冤家。”樱飔耸耸肩,“结果没看到,只有那不成器的小猫两三只。”
樱飔,玉兰川,梨花桥……冉清桓忽然愣了一下,这三个名字都和花有关系,莫非这三个人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看来这件事情比想象得还要复杂。
“她们是干什么的?”
“找麻烦的。”樱飔眼皮微微垂了下来,挡住冷下来的目光,“郑越跟她们有仇,是来报仇的,不知道让谁收买了,居然这么有恃无恐地出现在锦阳,真当我是死的么?”
“我听说——她们经过洗纱而来,”看到樱飔有点疑惑,他补充了一句,“洪州的小镇,这个信息对你有帮助么?不一定就是吕延年派来的,或者南蜀……”
“南蜀……南蜀现在自顾不暇,”樱飔想了想,“明锐刚刚派了人来求援,据说京州落雪关吃不住了……”
“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冉清桓问,自打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他就没有消息来源了,显然在这么敏感而多变的时候,吃老本是靠不住的,他想起自己居然被莫名其妙地卷进了“女流氓囧囧事件”,不禁恶寒地抖了抖。
“听说南蜀在京州边界的落雪关跟一个樊什么的将军卯上了,樊什么玩意来着?”
“樊多是不是?”
“啊,对对对,就是这个,然后打不过,就派人来向王爷求援。”樱飔皱着眉想了想,“王爷说好像是我们如果帮他们的话就便宜了那个老头子,不帮又不行,哎呀这些你不要问我,我也不是很懂的。”
什么跟什么……冉清桓整理了一下思路,尽量和颜悦色地问:“你们王爷是不是怕老头子偷偷撂挑子,从别的地方绕过去,趁机消耗燕祁的兵力?”
“好像是。”
闵州闵州,冉清桓手指不自觉地一下一下地敲着自己的膝盖骨,看来是要有一场里应外合的政变了,但是这个不是目前要考虑的,郑越想偷懒耍滑是不行的了,想不消耗兵力跟樊多对峙着的话,南蜀明锐自然能有时间挑起闵州的内乱,只要闵州不再忠于皇室,京州就像是没了爪牙依靠的小动物,只能任人宰割了,这样明锐就成了第一功臣了……
“要我说不要理他们不就行了么,干什么别人打不过就要我们打?”
“不是这么说的,”冉清桓叹了口气,“你们王爷是想要投机,打的时候不出力关键时候来那么一下子,然后想办法变成个苦大仇深的功臣,这样将来会有很多囧囧筹码。”
樱飔眨着大眼睛,一副“不知道你说什么”的表情。
“意思就是说你们王爷大概非要出兵不可,而且必须赢。”冉清桓又补充了一句,“偏他还不想多出力,这可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怎么办?”
“唔……呃?”冉清桓冲樱飔笑笑,“你来套我的话吗?”
樱飔扁扁嘴:“不说算了,谁稀罕!”她坐在那里,腿一下一下地荡着,小脸转向一边,眼睛却骨碌骨碌地转个不停。
冉清桓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养过的一只黑猫,也是这么狡黠可爱:“不如这样吧,你如果答应我几件事情,我就告诉你怎么办,说不定还能帮你们解决掉外面的恶婆娘。”
“我办不到的可不行,你得先说说。”这小丫头装迷糊复又装可爱,其实精明的很。
“没什么办不到的,我这位朋友被外面那些女人害死不能投胎,我既然看见了,当然要帮上一帮的,首先,你得时常告诉我外面有什么事情,我现在被困在这里,想知道什么都是不可能的。”
“这个,”樱飔皱了下眉,“普普通通的我能说,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告诉你,你又没有证据证明你不是哪个国的老狐狸小狐狸派来的。”
“市面上的人都知道的就可以,”冉清桓笑笑。
樱飔点点头:“还有么?”
“第二样,不能向你们王爷透露我的行踪。”
“那可难,王爷如果问起呢?”
“他又怎么会问你我的行踪?你只要不主动出卖我就行了。”
“好吧,只要他不问我就不说,”樱飔正色下来,“他如果问了,我可没办法了。”
“第三样,将来如果你们王爷要抓我,你不许对我出手。”
“这倒是没什么,王爷如果想抓活的,一般不用我出手的,”樱飔淡淡地说,随后笑笑,“不过如果不是那个刀丝出其不意,我瞧你的身手也是稀松平常,我不出手你就百分之百把握了么?”
“跟你这江南第一人比起来是稀松了一些,”冉清桓倒也挺爽快承认,“不过我打打不过,跑还不会么?”
“还有别的么?”
“暂时没有别的了。”
“那你还没有说落雪关呢?”樱飔眼巴巴地看着他。
冉清桓顿了一下,忽然开口道:“问你一件事。”
“明明是我先问你的,”樱飔好笑地说,“又是什么事情了?”
“你们在京州是不是有人?”
樱飔一怔,眯起眼睛盯着他不说话,冉清桓笑笑,补充道:“还是个位高权重的,燕祁果然是钟灵毓秀的地方。”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么样?”
“那还等什么?落雪关一旦被迫,京州便再无屏障,这颗棋子现在不用又要留到什么时候?叫他稍加煽动,把落雪关的兵调一半到闵州不就行了?明锐要跑,你们就让京州军追着他。”相较于这里的人们,仅仅从纸上材料着眼的冉清桓有着更清晰的思路和站在更高地方的大局观。
三十年前,大律先皇帝意图杀锦阳王,当时的锦阳王还是郑越的父亲郑宏,但是被诡异地躲了过去,从种种迹象来看,是没有什么巧合或者人品爆发之类的可能xing的,郑宏其人风格和郑越有那么一点像,基本上属于不显山不露水,但是暗箱操作玩得精明人,这点从燕祁的富庶就能看出来,能给儿孙留下这么一个富得流油的地方,就算真的是借着鱼米之地的地利,也相当不容易了。
冉清桓排除了几个可能xing之后,把目光锁定在一个人身上,那人原本是个小小的翰林,这些年却不知道为什么,升的快得好像坐了神舟七号,手段高明得让他这个局外人拍案叫绝,然而这人政绩方面的昏庸无能奸佞却也是大大的出名。
而燕祁的富饶当然会引起朝廷方面的重视——或者,不满,毕竟功高不能盖主,就在战争爆发之前,曾经有几次危机,都不明原因地被混了过去,不是有心人绝看不出这里面的联系——那个人功不可没啊。
“我不巧刚好知道了,你别这么看我,没有人告诉过我,只不过是刚好猜到了罢了。”冉清桓摆摆手,“你不会想在这里灭我的口吧?”
“我听说你是九太妃周姐姐的弟弟?”沉默了一会,樱飔忽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
冉清桓耸耸肩:“鬼知道。”
樱飔点点头:“你想到的恐怕小王爷也知道,只有这样么。”
“落雪关的兵力原本就不多,只是胜在一个易守难攻,就算是调走一半,也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冉清桓叹了口气,“可是人少有人少的缺点,而地势又有地势的缺点。落雪关外山岭突兀,密林良多,想藏个个把万人简太容易了。”
“这我知道,”樱飔皱着眉想了想,也不装傻了,“但是樊多自然不肯出城,只是一味龟缩防守,我们也不容易攻上去。”
“这个容易,你将军队变成几组,不同的组轮换休息行动,夜夜骚扰,将能点的东西都点了,能打的都往上打,敲锣打鼓,对方一有反击就撤走,这么三四天以后,等对方看破了这些个虚张声势,就组织个一两百人的敢死队来个小规模的夜袭,有那么三四次,落雪关的守军也就变成豆腐渣了,还用得着硬攻么?所以说,人少终归是不行的。”
樱飔想了想,露出些意外的表情:“我想起来了,听说上回和小王爷在竹贤山的时候,馊主意也是你出的。”
怎么叫馊主意了……冉清桓翻了个白眼,这叫做兵不厌诈好不好。
“我回去找王爷说。”
冉清桓笑得如沐春风,是啊,樱飔丫头这么一来,想不露出自己的行踪也不可能了,看来又得在锦阳王的眼皮子底下玩一次金蝉脱壳。
“你继续和你的鬼朋友聊天吧,我走了。”也没看清楚她是怎么行动的,一阵风似的,少女就不见了踪影。
冉清桓揉揉额角,抬头对已经被石化了的地缚灵说道:“没事,咱哥俩接着聊,这是一场意外事故……”
小半个月以后,郑越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宣布了要替下南蜀军,出兵落雪关,明锐编了一半的抽调借口给硬是卡在了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他心里忽然有了隐隐的不安,万一郑越在他绕道闵州进入京州之前破了关,南蜀的脸面,可算是丢大发了。
但是南蜀人最终还是愿意相信,他们精兵十万打不下来的关口,燕祁区区五万人,更是不可能。
而正当燕祁人在落雪关驻扎定了的时候,律万盛帝吴康雄已经收到密报——华阳王子姚夜琪谋反,南蜀借道,大兵压境!
那时吴康雄还在花红柳绿的盛夏里守着他的深宫和美人,纵然四方的狼烟已经湮没了他半壁的江山,纵然八王的铁蹄已经踏在了大律千秋万代的基业上,他的阿房舞殿仍然翻滚着夭夭罗袖,山河的风景依旧,城郭与尚不及太平犬的乱离人,却早已面目全非。
不是没有过年少轻狂时,也不是没有过雄心四海志,只是在世为人,纵有千般的虚名,亦不过浮土一捧,徒徒地给后人留个谈资罢了。何为天子——当你势如中天之日时,即使庸庸碌碌,只要无功无过,你便是天的爱子;当你气数已尽时,就算满腹才华,胸怀凌云之志,你还是天的弃子。
吴康雄坐在高高的金殿上,俯视间,却看尽了人世冷暖,天子,是指天的儿子,还是指——天的棋子呢?
朝中主要兵力在洪州和吕延年打得难舍难分,断无余力回防,过了闵州,京州便已然门户大开,是为砧板鱼肉,任人宰割。万盛帝有些疲惫,这一朝天子一朝臣呵。
“臣以为皇上大可不必惊惶,嘉煌岭落雪关有大将军樊多十万人驻守,距闵州不远,以臣愚见,皇上可令樊将军调防闵州,以解燃眉之急。”说话的人看不出年龄,胆鼻凤眼,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只是眉眼间略有些邪佞之气。这人便是当朝太师兰子羽,万盛帝的主心骨。
“太师此事万万要从长计议!”忽然有一人站出来,兰子羽微微眯起眼睛,这人正是中承史瑞,情急之下居然敢公然提出抗议,这帮读书人,还真有不怕死的,“太师,落雪关是我京州南门,一朝被攻破,则京州不保矣!太师,皇上,三思啊!”
兰子羽挑了眉,只一眼,便看得史瑞额上冒出些冷汗来:“莫非闵州被破,京州便高枕无忧了么?史大人,照这么说,你是有好法子了?”
万盛帝没什么语气地问了一句:“史爱卿,有甚主张,道来便是。”
史瑞语塞:“这……太师,所以要从长计议……”
兰子羽淡淡地瞟了史瑞一眼:“看来史大人是没什么高见了?那么请问中承大人,你又没有退南蜀兵的高见,又反对落雪关调防,便是赞成老匹夫明锐挥师京州了?大人,不是我说,经史子集那么多要修读的,你怎么还有闲心管这与大人不相干的事务呢,若是管倒也没什么,难不成史大人一杆狼毫,竟是能到闵州退敌的么?羽真是佩服之至啊。”这人骄狂得不可一世,在场除却被顶得脸红脖子粗的史瑞竟没有人敢反驳他。
良久,万盛帝一声长叹:“便依太师。”
“吾皇英明。”
落雪关和闵州,这仿佛是一个残酷的开始,藤先生暗暗地注视着这死气沉沉的金殿,顾此失彼这个词,忽然变得无比讽刺,大律王朝,俨然已是四面楚歌。
冉清桓却清闲下来,锦阳禁军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居然发动了一次夜袭的查封,虽然反应得快,没让他们抓到任何关键的东西,却被毁了不少罂粟药,按理说郑越不是会这么鲁莽打草惊蛇的人。梨花桥敏感地觉得锦阳是有什么事情。
果然,几乎是立刻,锦阳开始不明原因地戒严起来,过往者进出城盘查得极严。
一个被瞒得密不透风的消息被她们费劲千辛万苦地找到——锦阳王郑越遇刺,不知是中毒还是受伤,反正重伤不起了。
冉清桓从偷听的地缚灵处得到了这个消息,忽然笑得有点苦。
当天晚上,来无影去无踪的樱飔小姐再次让他蓬荜生辉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