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烦忧仿佛是火,让沈凝霜的心憋闷得透不过气来,眼光过处,墙角有一弦琴静静而立,竟有些眼熟,不待她细想在哪里见过,随侍的侍女甚是能体察人意,见她眼光看过来,忙捧了琴过来笑道,“夫人可是烦了,想要抚一扶琴?”
她并无此意,亦并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抚琴,却点了头,边上伺候的人却似都很是高兴起来,忙着支起了琴架,又服侍着她洗了手,一个个子小小的侍女将一个香盒捧到她面前,笑问道,“夫人今天要焚什么香呢?”
她也不仔细看,只随手从里面拈起一块递过去,那侍女笑了道,“夫人还是只喜欢用梨花饼的。”
“什么?”沈凝霜却是一愣。
那侍女笑容不由一滞,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结巴道,“夫,夫人……”
沈凝霜看着她惶恐据窘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道,“点上吧。”
看着那侍女很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的心里更是烦乱,这一切让她肯定了自己的身份,想来是哪家的夫人定是没有错的,可是,到底自己是哪家的呢?
这样轻柔静黯的时刻,她的手指弹下去,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出来的却是一曲激烈铿锵的“将军令,”身边的侍女们却仿佛全都是懂得的,见她陡然间竟然是抚了这样的曲子来,全都一惊,沈凝霜却只是觉得心怀畅意,像是这几日的阴郁都在这一刹那随着琴声散开了。
她的心情渐渐平静,琴声亦随之变得轻流缓泄,如山间流水般,潺潺安逸。然而就在此时,却听一个侍女突然轻声的惊呼起来,“啊……”
正沉浸于琴音里的众人全都被一惊,琴声戛然而止,沈凝霜抬头看去,只见那侍女眼直直的看向远处湖面上,随着她的目光,湖面上出现了一个颇奇怪的现象,所有的游船画舫不知为何,竟然全都往她们所临的山崖下驶来。
她们当然想不到这些人全是被琴音所迷,对湖面上突然出现这样诡异的现象,她们全都大惑不解,然而她们亦全都是训练有素的,只是一瞬间,她们就全都回过神来,为首的侍女冷静的指挥着大家将沈凝霜扶入内室,只听得一阵轻而迅捷的脚步声上下楼梯,很快的,沈凝霜竟然仿佛听到了外面隐隐似有刀剑出鞘的声音,有人声音低冷的吩咐,“严加防卫,别惊了夫人。”
这样肃杀冷冽的声音,让沈凝霜的心里禁不住一抖,这样的声音,她恍惚似在哪里听到过,一时间,她竟然楞了。
领头的侍女被人叫了出去,没一会儿转了回来,“请夫人移步静心院。”
沈凝霜如木偶般被不由分说扶下清远楼,才出了门,一股阳光就直烈的照了过来,虽是下晚的夕阳,却也依旧的灼眼,沈凝霜咋然出门,顿时就有些受不住,双眼一眯间,脚下一个踩空,只听得“哎哟”一声,身子直直往楼下
栽去。
“啊……”
“夫人……”
惊呼声里,只见沈凝霜骨碌碌的滚下了楼梯,楼梯口堪堪正建在一座奇巧的假山边上,往日瞧着别有风格的假山石此时顿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只听“扑”的一声,沈凝霜重重的撞了上去。
只见沈凝霜身子一软,滑倒在假山底下,脸色苍白如雪,双目紧闭,额头上有鲜红如五月里满山的杜鹃花般的液体顺着面颊蜿蜒而下,分外狰狞。
众人吓得呆了,甚至,不再呼喊,一片静寂之后,瞬间又爆发出一片变了声的惊呼,急急的扑了过去,那边张才玉等人听到动静,早已经如飞般奔来,一眼看见地上静卧的身子,不由的也楞了。
一片慌乱中,人到底被抬进了静心院,张才玉吓得双手直哆嗦,把脉时总也定不了神来,好容易确定了沈凝霜的脉象并无大碍,这才抽回了手,身子一软,瘫在了椅子上。
待将沈凝霜额头上的伤包扎好,又服了药,张才玉冷着脸儿出了门,院子里,顺着墙一溜跪着闯了祸的众侍女,只见腮凝泪珠,偏又不敢哭出声来,全都强捂了口呜咽着,一见张才玉出来,齐齐伏身在地,低声求着,“大人饶命啊。”
饶是张才玉那样温和的性子,此时也恨得眼里都快滴了血,他一步上前,啪一脚踹倒跪在最前面的一人,怒声道,“一群没用的东西,这么多人都看护不了夫人一个,要你们何用,如今夫人出了这样的事,你们都还想活么?”
他这一句话撂出来,满院子跪着的侍女再忍不住,全都哇的大哭了起来,边上一个主管摸样的人一惊,急喝道,“找死么?再惊了夫人,管叫立时就打杀了你们。”
哭声顿时低了下去,众人的肩膀却犹自抖动得厉害,正在乱的时候,屋子里急急出来一个侍女,低而急的唤,“张大人,夫人像是要醒了。”
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张才玉慌忙转身进了屋,也顾不得规矩,径直来到沈凝霜的床前,只见沈凝霜正大睁着两眼,呆呆的看着床顶上的帷幔发着呆。
张才玉的心稍稍放了点儿心,试探着轻唤,“夫人?”
沈凝霜仿若未闻,张才玉又唤了一声,她这才慢慢的转过头来,将目光缓缓落在张才玉的脸上,她的眼里分明有着什么一闪,随即消逝,她问,“张大人,你刚才唤本……,”说到这儿,她却又顿了一下,眼里随之而起的先是迷惑,然而只是一瞬间,她又是很释然的样子,接着道,“你叫我什么?”
她这一声“张大人,”不由让张才玉又惊又喜,他不敢相信的抖着声音问,“夫人,您……您叫下官什么?”
“张大人啊,”沈凝霜又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不是张才玉么?”
“是,臣是,”张才玉激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扑通一声跪倒,高
兴的道,“娘娘,您终于好了,您终于记起来了,娘娘……”
一屋子人全都围了过来,“奴婢们恭喜娘娘凤体安康。”
“娘娘……,”沈凝霜的唇角溢起一丝苦笑,才想要说什么,看了看四周后,神情却又突然一顿,眼睛直直的盯向张才玉,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待张才玉回答,她又问,“我方才分明听你是是叫我夫人?”
张才玉正在高兴的时候,也不细想,脱口道,“回娘娘,当日皇上迫不得已将娘娘赐死,实乃权宜之计,娘娘服下的毒酒里放的并不是鹤顶红,而是臣新炼制出的闭气之药,这才得以骗过了太后,将娘娘送出了宫,娘娘这会子正在一处极安全的别院里,娘娘放心,皇上时过不久就会来接娘娘回宫了,只是这会子怕人知道,这才命臣等对娘娘改了称呼。”
张才玉想是太过兴奋,竟然一反常态的唠叨个没完,一口气将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一股脑儿的全说了个明白,沈凝霜双眼微合,神情平静,脸上透不出半点喜和怒来,张才玉说了半晌,不见她有何反应,这才停住了,疑惑道,“娘娘,您……”
他连唤了几声,心内正忐忑着的时候,沈凝霜终于睁开了眼,脸上的神情不知何故却是一片冰冷,她看也不看张才玉,只是冷冷的道,“我乏了,你们都退了吧。”
张才玉楞了楞,眼见她又合了眼,将头偏向了一边,却也不敢再说什么,看了看边上伺候的侍女们,轻声的吩咐了几句后,赶忙的就退了出来。
院子里获罪侍女们依旧跪着,因着沈凝霜的记忆竟突然的有了回转,他的心里一时间大为放松,心情也好了许多,此时再见她们,语气也就和缓了许多,摆手命边上的人,“好了,先把她们带下去吧,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了。”
来到外厅,他命人请进来王文华,“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没有发现什么?”
王文华摇了摇头,道,“四边全都查遍了,并不见什么,我派了人去湖上打探了,还没有回来,”抬头见张才玉面有喜气的样子,他有些不解,“怎么,张大人这样高兴,可是夫人的病有了好转?”
张才玉见问,不觉有些得意,他小心的看了看四周,俯身到王文华的耳边轻声道,“夫人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刚才,她竟然能认出我来呢。”
“哦,是吗?”王文华不觉大喜,一个腾身站了起来,向着皇城方向拱手而拜,“真是大喜事啊,皇上万福,大肃朝有福了啊!”
恭恭敬敬的拜了几拜后,他转过身来,喜笑颜开的向张才玉道,“内子心中十分挂念,日日不停的烧香拜佛,我每天一回去,她第一句话问的特定就是这里的情况,问完了就开始哭天抹泪,唉,瞧着那个愁人啊。”说到这里,他狠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说道,“如今可算是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