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曲婧有些心绪不宁,她是让丫环去杜伯严的院子知会一声,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回去,院子里就两个小厮以及几个洒扫的仆妇和丫环,夜深了他们自然要去歇息,也不知道这话带到没有,要知道平日里可都是她在等着杜伯严,而今日……
曲婧在厢房里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还是穿衣起了身,想了想又与值夜的丫环交待了几句,自个儿提着灯笼往二门而去。
与二门的婆子一番交涉,婆子自然不敢阻拦,收了曲婧些许碎银子的打赏,便笑着将人给放了出去。
杜伯严的住处本来就是在外院,他又没有正式娶妻,就算有了曲婧这个通房,也是跟着他一起住在外院的,所以曲婧要离开内院也不算难,毕竟大家都知道他们的关系。
夜色朦胧,曲婧提着灯笼静静前行,杜伯严的住处果然是静悄悄的,各处都歇了灯火,只是在经过净房时,她意外地听见了里面哗哗的水声。
“谁在里面?”
曲婧凝眉站在净房外,面色中带着谨慎,这个时辰应该不会是杜伯严吧?
净房里突然便安静了下来,似乎只有水滴落地的声响,曲婧微微有些紧张,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攥在了衣襟上。
片刻后,门突然被人打开,一只手臂伸了出来,攥住曲婧便将她给拖了进去。
曲婧一声惊呼,手中的灯笼落地,火苗登时蹿了起来,她这才看清眼前男子的面容,一头散乱的长发披在身后,面色上有种不正常的潮红,一双眼睛赤红灼热,那只手掌搁在她手臂上犹如一块烧红的烙铁。
“噗!”
“嗤!”
杜伯严端起一盆水泼了过去,火苗瞬间被扑灭,整个净房又重归黑夜般的寂静。
“伯严,你这是怎么了?”
曲婧被吓到了,双手抚在杜伯严的脸上,摸摸探探,才知道他一身都被淋湿了,这样的天气还裹着湿衣服,不着凉才怪。
“我……”杜伯严一开口嗓音便是嘶哑低沉,夹杂着重重的喘息,他有些不稳地倚在曲婧身上,贪婪地感受着那片柔软与清凉,这让他灼烧的身体有种舒缓般的快意,“被人……下了药……”
“是谁?下的什么药?”
曲婧心中一惊,赶忙抱紧了杜伯严,“咱们快回房去,换掉这身湿衣服,再请大夫来看看……”
“不……”
杜伯严摇了摇头,艰难道:“柳薇……在我房里……”说着他不由自主地在曲婧肩膀上蹭了蹭,理智告诉他应该远离,可此刻他却只想不顾一切地贴近。
柳薇对他下的不知道是什么药,他已经整整浇了几十盆凉水都没能排解心头那股灼热,他觉得自己仿佛都要爆炸了开来。
“柳薇?!”
曲婧脸色一变,结合着杜伯严眼下的表现,她已经能够猜出柳薇对他下的是什么药,面色不由沉了下去。
没想到这个时候柳薇还不罢手,难道还妄想着杜伯严会回心转意娶她?
当真是痴心妄想!
“走,咱们回去!”
曲婧咬着牙托起了杜伯严,她就不相信这个时候柳薇还敢待在这里,若是柳薇不怕名声她尽可以大声嚷嚷,看谁才是丢脸的那一个。
杜伯严的身上已是有些瘫软,在见到曲婧时那心底的最后一丝防线也跟着轰塌,意识迷蒙之下更是感到身体一阵忽冷忽热,只能被动地跟着曲婧的步伐而去。
和曲婧想的一样,柳薇目的没有达成,自然不敢久待,此刻她推开房门,早已是人去屋空。
“哼,算你走得快!”
曲婧冷哼一声,眸中已有寒芒闪过,她扶着杜伯严到了床榻边,将他给放了下去,正想去唤小厮请大夫去,另一只手却被杜伯严给紧紧攥住,“别走……”
“伯严!”
曲婧转身,耐心地坐在床榻边上,一手抚着杜伯严高热的额头,心疼道:“我不走,我只是找人去给你请大夫,你等等,我马上就回来!”
“别走……别走……”
杜伯严只是无意识地呢喃着,手上一用力,曲婧便跌倒在了他的怀里,温热的呼吸紧接着便靠了过来。
曲婧正想躲开,可心头一软到底又停了下来,她本来就是杜伯严的通房丫环,所有该发生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只是他尊重她,爱护她,所以俩人才没有走到这一步。
但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难道她还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好吗?
心底一声轻叹,曲婧也不再反抗,由着杜伯严依着本能地索取着她的一切,这一夜,他们可以尽情沉沦!
柳薇独自奔回了住处,她的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赶忙让人去打听杜伯严那里的情况,得知曲婧昨夜已经回去照顾他了,心里又是一阵懊悔。
早知道她再坚持地久一点,或许就能成事。
可那个时候杜伯严就这样离开,她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等了一阵见不到人她心里又害怕又心慌,只得先行离去。
不过若杜伯严真的没事了,她又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将这件事情给捅出来,她做了这等丢脸的事情,还如何在杜家立足?
柳薇一时之间思绪纷乱,直到柳二夫人带着一脸喜气地踏进房门时,她还犹未所知。
“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柳二夫人也不避讳,径直撩了帘子进了内室,一屁股便坐在了床榻上,只摇着柳薇的手臂,眯眼笑道:“怎么样,事情成了吧?这不是高兴地傻了?”
他们的计划本来就是这样,柳薇成事后便先行回自己的房间,至于二门那里她刻意打点过,守门的婆子也不会乱说,甚至不用其他人撞破杜伯严与柳薇的奸情,只要杜伯严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不怕他不承受,这也是为柳薇的名声着想,不然就算嫁进了杜家,只怕也一辈子被人瞧不起。
“二嫂……”
柳薇有些茫然地转过了目光,似乎好一阵思绪才缓缓收拢,她木然着一张脸,摇头道:“什么都没成,他不要我,不要我……”
想到昨夜杜伯严说的那番绝情冷酷的话来,柳薇忍不住轻泣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
柳二夫人脸色一变,“我明明交待过你,若是你用了药,怎么会不成功?”
“没用的,”柳薇抽泣道:“就算我用了药,他也不肯碰我,还骂我下作……他走了,之后我才走的……”
“你!”
柳二夫人咬了咬牙,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柳薇,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沉着脸问道:“这事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我不知道!”
柳薇哭得亦发大声了,她的命运或许就要因此而改变,她怎么能不伤心?
“没用的东西!”
柳二夫人站了起来,冷冷地瞥了柳薇一眼,这个时候她要快去打探一番,依杜伯严的性子应该不会乱说,可其他人谁说得准,若是这事给捅了出来,还不知道杜家人会怎么对她们呢?!
一夜的缠绵后,曲婧撑着酸软的身子坐了起来,看着身边的男人,眸中尽是抹不去的甜蜜,可想到柳薇做的事情,她又狠狠地咬紧了牙。
“热是退下了,”曲婧伸手抚在杜伯严的额头,此刻他还在昏睡中,“可谁知道还会有什么问题,昨夜可是全身都湿了……”
略一思忖后,曲婧便穿衣下榻,让小厮请了大夫过来诊治,确认了杜伯严没事,这才自个儿梳洗整理了一番,奔杜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柳家人做下这等不要脸的事情,难不成还想要安然地呆在杜家?
一日不将这颗毒瘤给拔去,曲婧一日不得安宁!
而此刻的柳二夫人正安稳地坐在杜老夫人房中,什么消息要传到老夫人这里也是最快的,眼下没有人议论说道,那就证明没有曝光,这让她微微放下心来。
“亲家夫人,怎么今日不见柳姑娘与你一同来?这眼瞅着快要过年了,我看你们姑嫂也不念着柳家,当真是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了。”
自从柳家人与曲婧对上后,梁氏的冷嘲热讽便是三两天发作一回,众人已是见惯不怪了,柳二夫人也撑着脸皮厚,每次都能与梁氏唇枪舌剑一番,丝毫不让。
柳二夫人轻哼了一声,笑道:“老夫人待咱们这般好,住在杜家岂不就是像在自己家里一般……喔不,那可是比自己家里住着还亲呢!”说着还笑着向杜老夫人与王氏点头致意。
“嘴巴还真甜,你也就是这张嘴皮子利索了!”
梁氏也是冷哼了一声,有些气闷地撇过了头去。
曲婧做了杜伯严的通房丫环,看样子是得胜了,可柳薇这个潜在威胁没走,她便一天不能安心,谁知道还会有什么变数,她总觉得柳家这对姑嫂心怀鬼胎!
柳二夫人笑了笑,对于梁氏的话她向来不以为意,能在杜老夫人跟前说得上话的也就是王氏了,梁氏这个老二媳妇都要靠边站。
“好了,你们两个就少说一句,每次都闹得不清静!”
杜老夫人有些不耐地摆了摆手,梁氏与柳二夫人对视一眼,纷纷转过了头去不再搭腔。
王氏便笑着站了起来,对着杜老夫人行了一礼,道:“婆母,我去萍姐儿与云姐儿那方看看!”
杜延萍如今与杜延云一起学着管家,杜延萍到底要生疏些,眼下只能学多少算多少,一些御下的手段与机宜有时候王氏也会传授教导几招,都是杜家出去的女儿,若是杜延萍被人说道,杜延云今后在婆家也不会光彩。
王氏这样做也是两手一起抓,既为了侄女也是为了女儿。
“去吧!”
杜老夫人点了点头,又道:“顺便将怀素和玉姐儿叫来,让她们来陪陪我!”
“是,婆母!”
王氏笑着应了一声,目光又转向梁氏与柳二夫人,不由无奈地摇了摇头。
杜老夫人这是不愿意与她们俩人相处着,这才叫了两个小辈过来作陪,这俩人却是完全无所觉,依旧大眼瞪小眼,也亏得都是亲戚,若在外面还是这般,只怕已经让人笑掉了大牙。
王氏出了门后,不一会儿曲婧便到了。
虽然曲婧的身份是通房丫环,可那只是名义上的,她又没有卖身给杜家,身份上也是良民,而杜家的下人都知道她是奔着四房主母位置去的,身份地位比她们超然,哪一个都不敢怠慢了,忙向里通禀了一声,“老夫人,曲姑娘求见!”
“曲婧来了?”
柳二夫人心头一颤,总觉得右眼皮直跳,忙转头望了过去。
梁氏却已是笑着起身迎了过去,拉了曲婧的手,欣喜道:“表妹,倒是难得见到你过来。”
曲婧成为通房丫环后,身份限制自然是不能随时往杜老夫人屋里钻的,但只要她想来,也没人能够阻拦。
“表姐!”
曲婧笑着对梁氏点了点头,又上前给杜老夫人见礼,“见过老夫人!”跟着转向了柳二夫人,淡淡施了一礼,低垂的目光却闪过一丝冷笑,她正愁柳家人躲起来了呢,眼下在这正好。
“曲姑娘来可有什么事?”
杜老夫人淡淡地开口,目光不着痕迹地扫向曲婧。
这段日子曲婧的表现尚佳,将杜伯严的住处里里外外地打点了一番,照顾得也很周到细致,一个大男人身边没个女人就是不行,如今这作用不就显现了出来。
“老夫人,曲婧确实有事情要向您老禀报!”
曲婧站着说话,目光扫向了柳二夫人那方,“这事与柳姑娘也有关系。”
柳二夫人心头一跳,双手不由绞紧了帕子,有些艰难地强笑道:“曲姑娘是说笑吧,不知道咱们薇儿是哪里得罪到了姑娘?”
虽然这样说着,可柳二夫人心思飞转,杜伯严那般模样了曲婧要知道也不奇怪,可她竟然不想着给柳家留点脸面,真要这样捅到杜老夫人跟前来?
是了,曲婧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又不是杜伯严,若是杜、柳两家真地撕破了脸来,对她可只有好处。
曲婧轻轻一笑,眼波婉转,“柳姑娘做了什么事,柳二夫人不会不知道吧?”话音一落,也不待柳二夫人辩驳,便向杜老夫人道:“昨夜我凑巧歇在了萍姐儿的院子里,可又着实放心不下,这才又回了四老爷的住处,结果竟然让我发现……”
“发现什么?”
梁氏听得紧张,又见得柳二夫人一脸心慌的模样,心中也有些许猜测,
“曲姑娘,”柳二夫人突然提高了声调,目光沉沉地看向曲婧,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这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仔细掂量清楚了!”言语中已是带着一丝威胁。
若是曲婧没有杜家这个依仗,将来又犯到了他们柳家人手里,柳二夫人绝对会好好磋磨她一番!
此刻柳二夫人还抱着一丝希望,曲婧若是个明白的,当然知道该怎么做,这事掩住了,你好我也好,指不定下来后她还要好好感谢一番,可若真是撕破了脸皮,曲婧这也是在给她自己树敌!
曲婧冷笑一声,“柳二夫人,这般卑鄙下作的事情你们都做得出来,眼下还怕人说道?”说着面色一变,眸中已是饱含着热泪,扑通一声便跪在了杜老夫人跟前,仰头道:“这事还要请老夫人做主,还四老爷一个公道!”
杜老夫人的面色也凝重起来,看看紧张发颤的柳二夫人,扫过一脸窃喜欣然的梁氏,最终才定在了曲婧身上,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是,老夫人!”
曲婧用帕子沾了沾眼角,这才轻声道:“事情是这样的……”这才将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杜老夫人听,老夫人越听脸色越沉,连梁氏都是一脸义愤的模样。
柳二夫人却是有些腿软,想跑都没法跑,只能用帕子掩住了脸,不敢承受杜家人犀利的目光。
“四老爷说,”曲婧的声音还在继续,“柳姑娘做出这等事情来已是丢脸至极,又念在她是妻妹的分子,也想不予追究,可我实在想不过,”一边抹泪一边泣声道:“四老爷为了制住了那药性,一个人躲在净房里,一盆一盆的冷水往自个头上淋啊,这寒冬腊月的,就算铁打的身子都撑不住……可四老爷一心为别人着想,别人却想着算计他,想想怎么能不令人寒心?!”
曲婧一番声泪俱下的诉说,杜老夫人与梁氏都不免动容,话音刚一落,老夫人便急急地追问了一句,“那眼下伯严怎么样了?”
“我来之前已是请了大夫看过了,幸无大碍,只是染上了风寒,怕是也要将养好一阵子了。”曲婧抹干了眼泪,“老夫人,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然不敢隐瞒,如今该说的都说了,该怎么样还得由老夫人做主。”
“我知道了。”
杜老夫人沉沉地点了点头,目光嗖地一下便转向了柳二夫人,冷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
柳二夫人张口结舌,一张脸涨得通红,到了这个地步她再狡辩都是多余,若是杜老夫人真要查探起来,只需在二门婆子那里一问,昨夜谁出入过便能知晓,这是瞒不住的。
“老二媳妇,”杜老夫人哼了一声,目光转向了梁氏,“眼下交给你去办一件事。”
“婆母尽管吩咐就是。”
梁氏早已是摩拳擦掌,如今看着柳二夫人吃瘪的模样她心头无比快意,早就知道这姑嫂俩没安好心,没想到竟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来,想想也是活该!
杜老夫人沉着脸吩咐道:“你去看着柳二夫人与柳姑娘收拾细软行礼,安排了马车,今日就送她们走!”
“老夫人!”
柳二夫人脸色一变,这才一脸焦急地向杜老夫人求饶,“看着咱们这些年的亲戚情分上,老夫人您……”
若是真被杜家人给赶走了,柳二夫人觉得自己也没脸回去面对柳老夫人,到时候让柳大夫人得意了,那她在柳家的日子便难熬了。
杜老夫人微眯着眸子,眸中冷光如刀,“就是看在咱们是亲戚的分上,不然我直接让人撵了你们出去!”说着还有些不解气地连连拍着桌子,心中怒意十足,“这样的亲戚不要也罢!”又转向了梁氏道:“回头吩咐一声,今后若是柳家的人再上门,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是。”
梁氏赶忙应了一声,转身轻蔑地看了柳二夫人一眼,“请吧!”
柳二夫人顿时苦了一张脸,又想向杜老夫人求情,可此刻老夫人已是闭上了眼,手中拨弄着佛珠,明显不再想搭理她,她只得在梁氏的催促中转身离去。
曲婧这才松了口气,心头的大患总算是解除了,不过柳家姑嫂害得杜伯严这番模样,只是让她们走已是轻的了。
“你起吧!”
杜老夫人沉沉一叹,这才看向身前的曲婧,眸中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无奈,只叮嘱道:“回去好好照顾伯严,我会让老大媳妇送些补品汤药过去,你先下去吧!”说罢有些疲倦地撑住了额头。
原本以为柳家还有几分家教,没想到如今已是沦落成了这般模样,什么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杜老夫人自然对他们失望得很。
这门亲戚断了也就断了,于杜家倒是没什么,于柳家来说却是一项天大的损失。
不过他们敢算计杜伯严,也就应该承担这样的后果。
“是,我定会好生照顾四老爷,您老还是要保重身体!”
曲婧说完也不再多留,她心里还惦记着杜伯严,自然要快些回去,至于柳薇姑嫂离去的事,等他醒来之后再告诉他也不迟。
萧怀素也是在柳家人走后才从秋灵口中得知事情的始末,不禁一阵唏嘘。
柳家人想要再巩固与杜家的联系无可厚非,但这样的做法只会让人生厌,更别说柳薇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是将柳家的名声搁在火上烤啊!
好在杜老夫人及时封锁了消息,也勒令知晓的那几个人不准透露,好歹柳家还是杜延玉的外家,若是传出了不好的消息,杜延玉面上也是无光。
好在杜延玉虽然有些纳闷,但也没有深究柳薇姑嫂离去的真正原因,只是她们的离去倒是让她心里轻松了不少,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日子还是照样地过着,转眼又到了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