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若在这一刻凝固。
袁氏怔怔地看向风霄,也许她千回百转之间想等的就是这样一句话,可心中渴望已久的愿望骤然就要被实现,她却有些觉得不真实,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韵儿,跟我走吧!”
风霄解开了长鞭对袁氏的束缚,轻轻地扶着她的双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认真地看着这张他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容颜。
“我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我也一样,在失去你的日子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活过来的。”风霄动情地呼唤着袁氏的名字,“韵儿,跟我走,让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袁氏回过神来,有些艰涩地看向风霄,扯了扯唇角,眸中却并无一丝笑意,“如今的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能,自然是能的。”
此刻的风霄早已经将平日里的淡定扔在了一旁,心中的渴望一旦被点燃,便迅速成了燎原之势,他不由握住了袁氏的手,带着几分急切与期盼地看向她,“如今你的孩子们都大了,再也不需要你的照顾,咱们俩人剩下的岁月还能有多少,难道还不能去弥补从前的遗憾吗?”
“可是……”
袁氏心中微微有些意动,这毕竟是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她几乎冲动地想要点头答应,可转念一想,不禁又有些犹豫了。
因为在这个时候浮现在她脑海中的却是宁远那张燃着爱意与恋慕的脸庞,这个男人是全心全意地对她,但凡她有一点所求,他无不是挖空了心思去做到,就在她冷落他的那些个年月里,他仍然每个月都来探望她,就是希望她能够回心转意。
宁远一心一意地对她,她真地能够就这样毫无顾忌地背叛他?
“韵儿,我如今已是十分后悔,当年断不该让你嫁出宗去,只要你能原谅我,今后剩下的岁月我便永远与你相伴相随,就算再不能回宗,我也无怨无悔!”
风霄伸出手臂轻轻拥着袁氏,就像拥着自己遗失多年的心一般,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一种圆满的感觉,这一生他都不想再放开袁氏的手。
倚在那个渴求了多年的怀抱中,袁氏却一点也没有心安的感觉,反倒觉得有几分心慌,她不由推开了风霄,退开几步道:“这事……你容我再想想!”
风霄的脸色微微一滞,却还是点头道:“好,我不逼你就是。”说罢目光往不远处一望,“他们来了!”
“韵儿!”
宁远的身影率先飞跃而至,到得袁氏跟前他已是一把将她拉了过来,左看右看,直到确认她毫发无伤这才放下心来,转身面对风霄时已经显见得沉了一张冷脸,“风师兄,内子虽然无状,但你是世外高人,也犯不着与个女子计较,此事还请作罢!”话到最后已是带了几分冷冽的寒音,他到底是这西北的霸主,即使功夫有所不及,他搬来宁家军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风霄,何况又是为了袁氏,他当真还没怕过谁!
“我自然不会同韵儿计较。”
风霄扯了扯唇角,第一次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向宁远,也许他由始至终都没有看透过眼前的这个男人,当初也是觉得他的身份得当,这才将袁氏嫁给了他。
只是此刻风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自然看宁远便没有从前那般顺眼了,这个人就是与他争抢袁氏的男人。
宁远沉默地看向风霄,男人的直觉也让他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味,那握住袁氏的手不由缓缓收紧了。
“好了,既然没事,咱们先回去吧。”
袁氏并没有挣开宁远的手,这让风霄颇有几分失望,不过日子还长,他可以耐心等着袁氏作下决定。
宁湛与白涟漪因为走得稍晚一下,所以此刻自然比宁远后到。
一到这里,白涟漪便几步上前查看宁远的腿,不由急声道:“侯爷,您的腿疾不过刚刚有了好转你便这样不要命地运功奔来,这腿当真是不想要了?!”话语里已是带了几分斥责,她纯粹是站在大夫的立场与一个康复中的病人说话。
宁湛也跟了上来,一脸关切地看向宁远。
“对了,你的腿!”
袁氏骤然反应过来,又见着白涟漪卷起宁远的裤管查看,一双膝盖早已经红肿了起来,不由脸色大变。
“父亲!”
宁湛见状亦是一脸焦急之色,宁远却是摆了摆手,皱眉道:“不碍事的,回去泡泡药水再针灸一下就好了。”其实他也觉得膝盖那处隐隐发痛,可刚才一门心思只顾着追上袁氏,他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侯爷!”
白涟漪忿忿地咬牙,整个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面含怒气,“就算我真是神医在世,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如今就在痊愈的边缘,你却妄自运功狂奔,从城内到这足足有十里路,你这双腿当真是不想要了?!”
“你这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袁氏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只扶住了宁远道:“回去赶忙让涟漪给你细细诊治,若是你敢不配合治疗的话,看我今后还理不理你?!”
“行,行,”宁远赶忙敛了面色,笑着对袁氏点头,“我都听你的还不成吗?”这才在袁氏搀扶下先行离去。
白涟漪只能对着风霄拱了拱手,“师尊,能不能稍缓些日子再领罚,让徒儿先治好侯爷的腿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徒儿不想半途而废!”
“你去吧!”
风霄淡然地点了点头,面上没什么表情,唇角却是紧紧地抿着,也许刚才的袁氏是对他所说的话有些心动,可此刻宁远的旧疾复发又让她有些不忍了。
袁氏看着冷漠,实际上对她所关心在乎的人尤其心软,这一点风霄自然是知道的,不然她又如何会原谅他?
那么眼下唯有等着风霄的腿疾好了起来,或许他与袁氏才能有离开的可能。
宁湛走了过来,对白涟漪道:“白师妹,你且先回去看看,我陪着师尊一道。”
白涟漪对宁湛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你师妹什么时候竟然会行医了?”
风霄转过头来看向宁湛,又与他一同慢步下山。
“白师妹从前不是精通穴道与针法,听说出宗之后有一番奇遇,是得一神医临终传了衣钵,如今才有这番造化的。”
听风霄问起,宁湛自然着力为白涟漪说好话,“这次若是没有白师妹,只怕我父亲这腿疾是好不了的,还请师尊手下留情才是。”
风霄默了默,才道:“既然她如今要为你父亲治腿,我自然不好惩治她。”也只有等着这里的事情都了结了,想来袁氏才能跟着他放心地离开。
萧怀素午后也没有休息,只去看了元哥儿一次,便在家中等着宁湛的归来。
期间阮氏还特意往她这边走了一遭,只是没见着宁湛的面心中也不免有几分猜测,“果真是来了位旧人,可这看着不像,听说侯爷与夫人也都出了门,我这想着怎么那么让人觉着不安呢!”
“二嫂放心,来的是世子的师尊。”
萧怀素还要维持着笑脸给阮氏解释,“你也知道公公与婆婆都出自‘归元宗’,如今他们同门相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就是出门溜上一圈也是常有的事。”
“若真是这样我就不担心了,就怕……”阮氏说到这里也敛了面色,只凑近了萧怀素低声道:“刚才我可还瞧着三房的人在你们苑门口探头探脑的,就怕他们在打什么主意,你可要多提防些。”
“谢谢二嫂,我会多留意的。”
萧怀素笑着点了点头,又与阮氏说了几句这才将人给送出了门口。
而阮氏走了之后易姨娘又悄悄地来了,似乎为了避人耳目她来去都安静得很。
萧怀素还以为易姨娘要透露什么消息给她,没想到只是提了一盒点心过来,还道:“也就是老家的点心,想着过年特意做了些给少夫人送来,您尝个鲜!”竟然谁都没问又这样离开了。
萧怀素还有些纳闷,不由转头问代儿,“真是来送点心的?”
“只怕送点心只是其一,”代儿抿唇一笑,“如今几位主子不在,也就少夫人掌着家中事务,易姨娘虽则不说,只怕也是想要探探口风的。”
不过易姨娘显见得要比阮氏谨慎多了,只用眼睛看就是,即使心里想知道也半点没有问出口来。
“也算她有心了。”
萧怀素看了看盒子里的点心,倒是江南特有的蟹壳黄,只是她没有什么胃口,看了一眼便让代儿给拿下去了。
其实易姨娘大可不必担心,据宁湛所说宁泽还是比较上进的,虽则才华的确有限了些,但只要他肯干,宁湛也不会不给他机会的。
“姜姨娘他们倒是稳得住,却恁是没派人来我这打个转呢!”
萧怀素又走到窗口,屋外倒是一片天晴,今年连雪都没下几场,气候也算是十分之好了。
代儿跟随在她身后,“许是在暗自猜测,少夫人要忙的事情也够多了,不用理会这些不相干的人。”
“你说得是。”
萧怀素缓缓点头,可是想到袁氏与风霄,她心里又觉着有几分不安,希望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想。
等到了申时中,宁湛一行人才折返。
宁远因着腿疾复发不得不回到苑子里由白涟漪亲自诊治,袁氏也陪在一旁,寸步不离。
宁湛倒是将风霄给带到了萧怀素跟前,“这便是我的师尊,只是刚才一直没有机会为你们引荐。”又转头对风霄道:“内子出自陵兰萧氏。”
“见过先生。”
萧怀素恭敬地对风霄行了个礼,可不知道怎么的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不上有太多的好感,许是因为他要惩治白涟漪开始,眼下又与袁氏有些纠葛让她放不下来。
风霄淡淡地点了点头,“兰陵萧氏倒是世代望族。”
“不敢,先生才是真正品性高洁之人!”
萧怀素抬头看向风霄,眸中闪着莹莹的笑意。
这话倒似乎有些暗示的意味,风霄不由多看了她两眼,莫不是眼前的小女子也能洞悉他心中所想,这他却是不信的。
宁湛又对萧怀素道:“师尊要在府里住上一段日子,你且先为他安排一个苑子,要清静些为好,不要让人打扰到师尊的休息。”
“行,我立马让人去安排。”
萧怀素点了点头,“那还请先生在这里暂坐,我让人收拾好了苑子再来请您过去。”又对宁湛使了个眼色,“你先陪着先生,我去去就来。”转出门去便让人沏了上好的茶水糕点奉上,又吩咐代儿给收拾个清静的苑落,想了想却是往宁远的苑子而去。
知道宁远腿疾复发她心下也有些不安,明明都要痊愈了,却因为风霄的到来而起了这样的变故,当真是让人有几分郁郁。
虽然这怪不得风霄,但也是因他而起,萧怀素想着心里也多了几分不适。
到了宁远与袁氏的正屋前时,白涟漪正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她一脸疲惫之样,萧怀素赶忙迎了上去,“我公公如何了?”
“哎!”
白涟漪叹了一声,“我已是尽力,可这次好不容易要好了,侯爷却又这般……虽则是缓住了,可今后他年纪渐长却也免不了这份病痛,辛苦了那么久,当真是一朝尽弃!”说罢也有几分泄气的模样。
萧怀素听了之后不由皱起了眉头,“当真是不能根治了?”
“不能!”
白涟漪摇了摇头,“原本是能够治好的,眼下却是……”
“罢了,你且先去歇息吧!”
萧怀素拍了拍白涟漪的肩膀,正要往里而去却被她给一把拉住了,“眼下别进去,我看侯爷他们似乎有话要说,你去不太方便。”
“这……”
萧怀素微微犹豫之下还是退回了脚步,又对守在门口的丫环道:“待会与夫人禀报一声,就说有什么事情随时来知会我一声,等侯爷好些了我再与世子一同来探望。”
“是,少夫人。”
丫环听了萧怀素的吩咐,这才曲膝一礼相送。
“你师尊来得也是不巧,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白涟漪与萧怀素住得近,俩人自然一同往回走。
“不怎么办,领了罚之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白涟漪摊了摊手,“这事已经悬在我心上那么些时日,如今能有个解决的办法我也是乐意的。”
萧怀素侧头看向白涟漪,“可这样你就要离开师门了,当真舍得?”
白涟漪有些落寞地低了头,片刻后又抬头道:“舍不得也没有办法,我更舍不得季书呆。”
“行了,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就好。”
萧怀素安慰地拍了拍白涟漪的手,“有什么事情也别一个人扛着,记得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