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里路,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在民国八年那个交通不便,通讯不畅的时代,只够刘家堡屯知道摩天岭有个很厉害的猎户,人称猎人王,也只能让摩天岭的人听说过刘家堡屯有个黑毛老仙,是个喜欢扒人裤子的黄皮子妖。
所以他们互相鄙视。
黑毛老仙?有本事来扒俺们满仓的裤子!
猎人王那么厉害,咋不见他帮俺们收拾老黑毛?
那天日暮时分,时年五十一岁的摩天岭猎人王,来到了黑毛老仙的扒裤儿沟。
老槐树下。
福满仓仰着头看了一阵,扭头对大根笑道:“这老黑毛咋不让俺脱裤子?怕俺一泡童子尿呲醒它么?”
这一刻,大根对福满仓的崇拜无以复加,别人都恨不得躲开八丈远,绕着老槐树走,只有猎人王,敢站在老槐树下拿老黑毛开玩笑。
不过此时的大根并不知道,福满仓特意多带了一条裤子,就在他包袱里,为了避免光屁股进村的尴尬。
福满仓用猎刀敲敲槐树干,叫道:“毛儿,出来,俺叫福满仓,给你送礼来了,你不出来可别怪俺砍你的窝窝。”说完,福满仓用猎刀砍了两下,毕竟不是斧头,只砍出浅浅的刀痕。
老黑毛没有露面,大根带福满仓进村。
到了家里,老丈人问大根,怎么又回来了?
大根介绍福满仓。
他老丈人对福满仓说:“你就是猎人王呀?俺听说过你,但你听俺一句劝,这里是刘家堡屯子,不是摩天岭,你那下套挖坑的手段在这里行不通的,俺知道你砍过白狐狸,可白狐狸能跟老黑毛比么?俺就问你一句,老黑毛能把纸扎人变成活人人,骗大根去上吊,你咋破它的妖法?”
这还真把福满仓问住了。
为啥福满仓整天宣传他那一套胆子够大底气够足的歪理邪说?
因为他就没见过妖法!
妖精能附体活人,能通过拿法让人疯癫或者受伤,还能让纸人骗活人上吊,可福满仓既没被附过身,也没被拿过法,更没见过纸人复活,那些邪门诡异的黄皮子,狐狸精,一见他就抱头鼠窜,更有一次,村里人说十里地外有一座荒废好久的破庙,夜里亮着灯光,有两个外乡人在里面被吸干了血,请福满仓过去看看。
福满仓夜里过去看见庙里亮着灯,有个人影在窗前走来走去,可他一推门那人就扑通倒地,是个头戴黑布抹额,头发里插朵野花的小脚老太太,已经死了不说,尸体还僵硬了,福满仓把她背回村里询问谁家丢了老娘,结果村里人发现那老太太是个僵尸。
这个事说出来又是很长的故事,这里就不罗嗦了。
总之一个意思,福满仓一靠近,僵尸都得扑街。
而诸如此类的事,福满仓经历过太多,他觉得没脸子还没有山里的狗熊厉害,装神弄鬼就是为了吓唬你,你别被它吓唬住,它们就没辙了。
他对大根丈人说:“你不用替俺担心,黄皮子的妖法拿不住俺,俺以前在山里没少杀它们,只要胆儿够大,气够粗,它们就是一群畜生,没关系的。”
老丈人面无表情对大根说:“听着耳熟不?上次说这句话的人是啥下场,还记得不?”
大根夹在中间两头为难。
福满仓跟这比自己小几岁的死老头说不清道理,便自顾自给二根上了香,看着棺材里没了生命的年轻人,唏嘘感叹一阵,便去当晚二根睡过的屋子休息了。
夜深人静后,福满仓心里还惦记着老黑毛,他想琢磨个办法把老黑毛引出来...
大根丈人抱着铺盖进来,爬上床,到福满仓身边躺下。
福满仓问他:“你咋不回自己屋睡?”
大根丈人说:“怕你步了二根的后尘,大半夜去砍老槐树。”
还别说,福满仓正准备这样做,他不怕妖法,却也没有念咒降妖的本事,只会拿刀砍。
福满仓让大根丈人相信他,大根丈人死活不信,就是不让他去,俩小老头在床上折腾到后半夜,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福满仓正在院里听大根丈人讲老黑毛的故事,隔壁黄山村的扎纸人方老头,愁眉苦脸的进了院。
大根热情道:“方叔,你怎么有空过来?”
方老头哭丧着脸说:“快,给俺拿条裤子,俺带着儿子打老槐树前过,黑毛子盯上俺家娃了。”
大根老丈人埋怨道:“你明知道那地方蹲着个货,还要从它面前过,多走两步绕一下,能累死你?”
“俺进进出出好几次了,从没出过事,谁能想到它突然管俺儿子要裤子。”
“那你倒是一个人来呀,带你儿子干啥?”
“俺不是害怕嘛,带着儿子给俺壮壮胆儿!”
大根老丈人无语道:“你好端端的往俺们屯子跑啥?”
大根回屋拿了条裤子,方老头顺手接过,盯着福满仓说:“俺来看看哪位贵客来了你家。”
“你咋知道俺家来客人了?”
方老头又垂头丧气起来,往墩子上一坐,叹息道:“快别提了,俺那又出事了,昨天夜里跑了个纸马。”
大根丈人以为老黑毛作妖,让方老头赶紧说说。
方老头说,昨天清早,他的彩糊铺还没开张就有人砰砰砸门,他开门一看,是村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方老头赶忙请她进屋,问她有什么事?
老太太掏出一块银元,让方老头扎个跟膝盖一般高的小马驹,还要涂成红色,扎出汗血马的感觉来。
方老头问她要干啥,她让方老头别管,想赚这一元钱就赶紧动手,方老头一个月也赚不到五块银元,便没有多问,立刻开工,不到俩小时就做好了。
老太太看着红艳艳的纸扎小马驹,问他,这是汗血宝马嘛?
方老头说是。
其实他哪知道汗血宝马长啥样!
老太太便把银元给他,让他把纸马摆在纸扎铺的后院里,改天再来拿。
夜里,方老头刚睡下,就听见后院里咚的一声,随后是人仰马翻的嘈杂,有人嚷嚷:“哎呦呦,可把俺摔死了,你个傻婆娘不知道开门么?”
方老头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往外跑,到了院里就见院门大敞,摆在院角的小纸马不见了,门外则传来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方老头追出去,就看邻居家门口的灯笼下,有一匹矫健的枣红色小马正在撒蹄狂奔,马背上一前一后坐着两只肥耗子,后面那只搂着前面的腰,还背了巴掌大的小包袱。
眨眼间,枣红小马就驮着耗子消失在夜幕下。
方老头气的直骂娘,怎么这两天总出这种事?
他连夜跑到那老太太家质问。
老太太一听耗子骑着马跑走,连说难怪难关,原来是耗子!随后又喜上眉梢:行了方扎纸,没你的事了,你回去睡吧。
方老头骂她:什么叫没俺的事?你不把话说清楚,俺明天就到保长那告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