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的人影慢慢变得模糊,如水浪一般,一波一波荡漾开去。
一直走进了院子,南荣锋将她轻轻的放在床上,然后站在床边,似是叹了口气,眼神落在窗外,淡淡的道。
“大少夫人叫你去,只是不想让你我好过而已,你不要听她说了什么。”
沈婵儿看着他,他的眼睛为什么不看着自己?她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想睡觉一般,闭上眼睛,南荣锋将床幔帮她拉下来挡住,轻声道。
“今晚的事情你就别去看了,你现在有孕,奶奶可以谅解。”
听着他的脚步声要走,沈婵儿出声道:“我想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女人有了孩子,总想粘一粘自己的母亲。”
她说的很委婉,担心南荣锋再断然拒绝她的要求,还特意说的很合情合理,却没想到南荣锋还是不软不硬的道。
“你现在身子不方便折腾,若是你想岳母,我有空将她接来便是了,你睡吧,我去瞧瞧,若是你害怕,我叫四少夫人来陪你。”
说完,就推门走了出去。听到关门声,沈婵儿慢慢闭上了眼睛,心里慢慢出了一层层冷汗,让她瑟瑟发抖起来,大少夫人的话一直在耳边回响。
“你也在他的算计之内,若是你不信,你回去问问他,你三哥沈丹河为何入了大狱?”
她紧紧的抱着被子,蒙住脑袋,如果这件事真的跟南荣锋有关系,她该怎么办?
又听到一声吱嘎开门声,她探出头来,以为是李妈或是幼柳,透过床幔,却看到一个袅袅婷婷的女人,她无声的叹口气,支起上身道。
“四嫂怎么没去?”
四少夫人两步走到床边来扶住她,笑道:“我一个寡母,而且我有俊儿,奶奶也不必再教育我什么了,我不去也无人说什么。”
沈婵儿点点头,干脆坐起上身,四少夫人将背后的靠枕给她摆正,让她能舒服一些。
沈婵儿瞅了她一眼,不禁苦笑一声道:“晴儿走了,你知道吗?其实大少夫人也怪可怜,临死也没能再见到晴儿一面。”四少夫人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平静的道:“这件事我知道,是七弟故意放走的。”
沈婵儿接住水杯的手一抖,水珠就洒了出来,四少夫人赶紧将被角拎走,才拿了手绢擦了擦。抬头对她笑道。
“怎么连杯水都端不住。”
沈婵儿笑了笑,低头喝水。四少夫人瞅着她,平静的道。
“你又该纳闷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这个很简单,你亲自问问他不就行了?”
沈婵儿好像已经忘了很多事情可以自己主动开口问一问的,似乎很多事情她都不关心,也似乎很多事情就算她问了也不会得到结果,一环套一环的阴谋,一步又一步的陷阱,又有谁会耐心的给她讲解明白?
她端着茶杯笑了笑道:“他不会告诉我的。”
四少夫人倒是撇撇嘴点点头:“确实,他一直不希望你知道的太多,知道越多越危险,其实不让晴儿看到那糟心的一幕也好,你也知道,七弟当年是如何过来的。”
沈婵儿呆呆的看着四少夫人,是这个原因吗?南荣锋将晴儿放走,只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母亲被人杀死?
四少夫人继续解释道:“奶奶特别嘱咐过,要让晴儿至始自终都在一边看着,你说,这对那个孩子来说,该是遭多大的罪,其实放走了更好,晴儿没了母亲,恐怕在南荣府里也活不长。”
沈婵儿将眼神静静的挪回到手里的茶杯上,看着上面袅袅的升着热气,被她的呼吸吹散,又聚拢,又吹散。
“我还以为他是不想让晴儿来找他报仇。”
听沈婵儿这样说,四少夫人捂嘴笑起来,坐在床边道:“那你就太不了解你的七少爷了,他虽然狠毒的让人害怕,但是对于晴儿,他有一份亏欠。”
沈婵儿来了劲头,转头看着她问:“亏欠?”
四少夫人笑了笑点头道:“晴儿的父亲,也就是咱们的大哥,对七弟一直很好,曾经一度在人后叫五姨太为五娘,但是却是五姨太送出去的酥饼,要了大少爷的命,从大少爷出了事之后,七弟对晴儿,就像自己的女儿一般。”
沈婵儿不解的道:“可是五姨太明明是被陷害的。”
四少夫人道:“冤有头债有主,大少夫人罪该万死,却也是五姨太一时疏忽,信错了别人,其实有些事情不能用黑与白来定夺,因为咱们都是人,都有一个情字。他给晴儿的那些房产地契,足够晴儿吃喝不愁一辈子的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事滴水不漏,却有时让人看不透。”
沈婵儿一直静静的,连四少夫人什么时候走的都忘记了,她一直看着眼前的水杯,而眼神里的空洞已经出卖了她,她心不在焉,她真的是看不透南荣锋。
每次当她对他充满恨意的时候,就会有个人出来告诉她南荣锋曾经的善良,每次当她跟定南荣锋的时候,都会让她知道南荣锋的心狠手辣,她忽然想起七年前四少夫人曾经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整个南荣府都看不透我那七弟,但是我却能看透他,他才是整个南荣府里唯一能成大事的人。”
果真,她也看不透他。
在他给晴儿那些房地契的时候,就已经预告了大少夫人的结局吗?还是另有一层麻痹大少夫人的意思?更有可能是,一箭双雕。想到这沈婵儿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的心思,严谨的让人害怕。
这一晚都不见南荣锋回来,翌日一早,沈婵儿便听到底下人讨论昨晚的沉塘,大少夫人呼喊着晴儿的名字,被大青石扥到了湖底,就是那片小湖,也吞噬了五姨太的生命。
“七少爷可回来过?”
沈婵儿吃着早饭问李妈,李妈站在桌边,又问了问幼柳:“可看到姑爷了?”
幼柳一边给沈婵儿盛汤一边摇头道:“没见啊,我还以为是昨晚咱们睡着之后回来了呢。”
沈婵儿淡淡的嗯了一声,静静的吃过早饭之后,说是想出去走动走动,整日在屋子里呆着总觉得憋得慌,听她说要活动,李妈最是高兴,赶紧给她准备解暑又遮阳的东西,临出门时对幼柳抚掌兴奋的道。
“老一辈儿都说好动是儿子,哎呀真好真好,哈哈。”
李妈看沈婵儿已经走出去好远,赶紧小跑着跟上,幼柳愣愣的,忽然反应过来,也是十分的开心,连扫地都带起了灰尘,呛的她直咳嗽。
李妈不知道沈婵儿怎么就走到后山上来了,她能感觉到沈婵儿身上淡然的气息,她不想开口,她也不好多问,只是张着双手护着她,担心她一脚踩的不稳,跌倒下来。
两人终于走上了后山上的空地上,沈婵儿立在山风中,大风吹动她的衣裙,将她整个人苗条的轮廓如模子一样给印了出来,李妈赶紧走到风口,想替她挡一挡大风,走到前面来看,却发现她目光脉脉的看着远处,李妈好奇的看过去。
这一眼看过去,才明白沈婵儿为何走着走着就走到后山上来了,她怎么知道姑爷在这里?
沈婵儿远远的看着歪倒在五姨太坟前的南荣锋,他似乎睡着了,睡的正酣,头歪在五姨太的坟包上,脚下胡乱蹬着,四周蹬倒了几坛子酒,像是喝了不少的样子。
母亲的大仇已报,沈婵儿就猜到,他一定会在这里陪着五姨太。
沈婵儿静静的站在五姨太的墓碑前,自从她回到南荣府,一直想来看看五姨太,但是她自问没有那个勇气,每次站在这里,她都会想起因为她的自以为是,五姨太被鞭尸的往事,那就像一个噩梦,一直萦绕在南荣锋和她的心里,她不知道若是南荣锋现在醒过来,他们两人见面该是多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