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接着道:“你说你跟书俊去了边关,你平常很少与皇室中人走动,这半年一直跟在书俊身边?”周娉婷低头一笑:“我也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顺路与摄政王一道了吧,办完事便留在了边关,京城也没了牵挂,何处都是家了。”周娉婷笑的很开朗,沈婵儿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对世俗的漠视,她已经过了成亲年龄,沦为二十七八的老姑娘,但对于婚姻大事,她依旧没有多少感觉,沈婵儿没有权力问及这件事,毕竟当初伤害周娉婷的,是南荣锋。
太后倒是问了起来:“可有意中人?你也老大不小了。”周娉婷脸上一红:“太后,这件事咱先不说,我从边关给太后和公主带了些边关贵女们用的东西,都是些小玩意,送给两位做个礼物。”
说完,拍了拍手,让身边的丫头拿了东西进来,沈婵儿看了看自己的小玩偶,这种东西在京城也有的见,为何周娉婷拿这种东西来送给她作为礼物?
她瞧了周娉婷一眼,周娉婷正巧也瞧了她一眼,她垂下眼睑,将那个小玩偶放进了自己的袖口,笑道。
“这么大老远的你还惦记着我,周小姐真是有心之人。”太后见了送她的小礼物,也是稀罕的不得了,送她的东西自然是最吸引眼球的。
“只要太后和公主不嫌弃便好。”太后忽然想到什么,建议道:“你可见过了公主的女儿?可爱的紧呢。”周娉婷一听这个,来了精神,强烈要求去看看沈婵儿的女儿,沈婵儿笑了笑,带着太后和周娉婷朝自己的佛堂走过去。
进了门,太后当先朝床边走过去,李嬷嬷赶紧站起来请安,然后走到沈婵儿身边,沈婵儿转过身,吩咐道。
“你快去煮茶来。”
说着话,那个小玩偶就从她的袖口递给了李嬷嬷,李嬷嬷的眼神一闪,接了下来塞进自己的袖口,躬身道。
“奴婢这就去。”到了晚上,沈婵儿从枕头边上拿出那个玩偶来,仔细翻了一下,怎么都翻不到,她忽然想到对周娉婷说的那句话:你可真是有心之人啊。
想到这,她站起身,走到桌子边上拿起簪子,对着玩偶使劲扎了下去,只觉得里面有东西,她三两下将玩偶拆开,从里面掏出一封信来,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信来读,当即明白了今日的诡异事情。
翌日一早,太后宫里来了人禀告,请念果公主准备一番,晚上参加晚宴,皇上要宴请高丽王上,顺便给摄政王接风洗尘。
沈婵儿淡然的点了点头,吃过早饭,太后那边派来了十几个丫头,围着沈婵儿鼓捣了好久,终于将平铺在托盘里的十几斤重的饰物立体到了她身上,沈婵儿站起身,只觉得一步要有千斤重,压的她喘不上气来。
“用得着这样重装么?只是一个家宴而已。”丫头转达了太后的意思:“禀公主,此次宴会是皇上宴请高丽王上,皇上特意吩咐将公主打扮的漂亮些。”
沈婵儿无奈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个就是一棵圣诞树,这也叫美丽?好像要被她堆在金壳子里,太夸张了。
她足足顶着这些东西呆了一天,连孩子都抱不了,她只能无奈的看着女儿在眼前摆弄小脚丫,终于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她又是一阵叹息,这才刚开始而已。
宴会上,好久没有出现的郑白羽再次出现在皇上眼前,已经是大名鼎鼎的新任高丽王上,皇上还在感慨。
“真不是朕感慨的太多,想当初,王上还是神医郑白羽,或许还是白兰公子?但是名号再多,也及不上这高丽王上啊。”郑白羽身着一身黑色雕金袍子,贵气,大方,有一种恢弘的气势扑面而来,王上之气跃然庭上,就算是坐在下首,也掩盖不了他夺人双目的气度。
“孤身在大周之时,对大周的民风淳朴可是熟悉的很,对大周还留着眷恋,如今两国交战,孤也是十分心痛,这不,早早的便来和谈,这一杯,就算是孤对不住尊贵的皇上,希望大周皇帝能一笑泯恩仇,两国从此交好,给两国百姓一个安稳的生活。”
说完,郑白羽仰头将杯中酒喝了下去,皇上也当仁不让,喝掉了杯中酒,放下酒杯,笑道。
“王上真是言重了,只要日后两国平安,之前的事情,咱们都可以翻过去,只是朕想知道,王上打算什么时候从大周境内撤兵?”
郑白羽失笑,豪爽的道:“既然大周皇帝这样爽快,我高丽人也不是猥琐之辈,那一批军队就像是孤的迎亲队伍,孤娶了念果公主之后,便随着孤回国,可好?”
皇上眼神中一闪而过复杂的情绪,然后端起酒杯举杯,笑道:“高丽王上果然快人快语。”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却了然的很,郑白羽这是在逼他就范,话虽然说的很好听,迎亲队伍,实则就是在告诉他,不下嫁念果公主,他就不会撤兵!
他放下酒杯之际,已经将这一切想的透彻,九亲王看这二人你来我往,一直没有说话,瞧了瞧,忽然道。
“早就听闻王上还是白兰公子之时就对念果公主倾心已久,没想到王上还是此等痴情之人,不知王上可知道,他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那又怎样?在我高丽,生过孩子的女人更受欢迎,因为只有这种女人才知道如何生养,能将下一代照顾的十分周到,难道不是吗?”
说完,他仰头大笑起来,摄政王用酒杯挡住脸,瞧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低垂着眼睛看着酒杯,看不出任何情绪,摄政王撇开眼睛挪向郑白羽,他也是一脸清明,高手过招,就只在微妙之中。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唱报声:“念果公主到——”
众人听到声音,齐齐向门口看过去,只见一个似精雕细琢的美人儿打台阶上走了上来,粉雕玉砌的肌肤,红唇就像一颗晶莹的樱桃一样诱人,一双眼睛嵌在白玉之中,毫无罅隙,漫天星子尽收她的眼底,明艳照人。
“念果给皇兄请安,给皇叔请安,拜见高丽王上。”
堂上三个男人,表情各异,沈婵儿来不及一一看明白,便已经转变了风向,再也看不清了,她只记得瞧见了皇帝惊艳的目光,摄政王惆怅的目光,和郑白羽惊喜的目光。
“皇妹来的可巧,这正说到你呢,九叔问高丽王上,皇妹可是三个孩子的母亲,问王上是否嫌弃,这你可得听听。”沈婵儿听出皇上这句话外的讽刺之意,皇上似乎并不想促成这桩婚事,但是若是能促成婚事,便可停战,难道皇上另有打算?还是他有所怀疑了?
沈婵儿来不及多想,便赶着笑了笑,没有看向旁处,只是装作羞涩的低头道。
“九叔说的有理,念果是有夫之妇,还要皇上定夺才好。”
皇上啧啧一声,失笑道:“朕若是将你许了出去,那位脾气火爆的七将军回来还不杀进宫来?”
他这样说笑,沈婵儿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是在试探。试探郑白羽是否与南荣锋串通好的。
沈婵儿转头看了郑白羽一眼,郑白羽此刻的眼睛毫不避讳的落在她身上,他现在根本没什么可避讳的,他就是来求娶念果公主,这个路人皆知。
郑白羽看着皇帝笑道:“尊贵的陛下乃大周朝的天子,念果公主又首先是皇室中人,就算七将军气不过,又有什么办法?况且,孤从来与七将军是对手,如今能夺了七将军的心头爱,也是大快人心一件事啊!”
皇帝的眼睛在沈婵儿身上瞟了瞟,只见沈婵儿的眉头猛然一皱,但是看不出是为何而皱眉,皇帝转头看着郑白羽笑道。
“你当着念果公主的面说出这种话来,你当真是来真心求娶的?”
皇帝的话让现场的气氛有些紧张,沈婵儿已经被人请到一侧去落座,坐下之后她只是淡然的看着面前的桌子,桌子上到底有什么菜肴她一个没记住,脑子里在想着许多事情,耳朵里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睛此刻却用不上了。
郑白羽摇头笑道:“凭念果公主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孤怀着这一层意思,与其说出豪壮之言让公主暗忖虚伪,还不如痛痛快快道出心中所想,也能博得一个坦率的美名,孤向来直率,也不怕大周皇帝笑话了。”
他说完这句话,皇上果真仰头笑了起来,抚掌道:“好!谈成!朕最欣赏坦诚之人!”
皇帝说完话,又转头看着沈婵儿,问道;“皇妹,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该说句话才是。”
沈婵儿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没想到皇上会将这个难题扔给她,她抬起眼睛,看了看四周的人,脸上的表情十分冷淡,她向来冷淡,众人也都习惯了。
“臣妹没有任何怨言,任由皇兄做主。”“若是你嫁过去,你不会怀念你的孩子们?”
“大周现在内忧外患,皇妹身为皇室中人,若是能为国家做些事情,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只要高丽王上说到做到。”
郑白羽紧接着道:“孤自然是一言九鼎。”
沈婵儿的眼睛一直落在面前的桌子上,脸上的苦闷让人看了心疼,皇帝看着她,总是有一些别的情绪乱了神思,他想理智的去判断沈婵儿此时脸上的表情代表了什么,但是总是被心底里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打乱,他现在没办法做出决定来。
皇帝笑了笑,举杯道:“皇妹果然是朕的好妹妹,这件事急不得,朕还没有看到高丽王上的诚意,这件事便先放一放,这几日高丽王上且在宫中游玩几日,身在我大周数十载,入宫的机会可不多。”
皇上说的合情合理,没有不答应之理,郑白羽虽然面露失望之色,但好在皇帝没有断然拒绝,他也欣然同意了。
就在皇帝说完这句话瞟向沈婵儿时,他忽然看到沈婵儿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他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不愿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将目光转向了九亲王,自从九亲王从战场上回来,也是一身的疲惫,此刻眼睑低垂,优雅的喝酒吃菜,并没有多想的意思。
皇帝笑了笑,与众人说笑一阵,因为皇帝心烦意乱,这场宴会便匆匆散场了,走出大厅,皇帝自己也十分的纳闷,身边的太监紧跟上他几步,忽然问道。
“万岁,可是今儿的事情惹的您不开心?”
皇上一愣,一边走路一边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没有,有何不开心的?”太监纳闷道:“那为何万岁从宴会一开始就一直皱着眉头?还让老臣想了好一阵子,是不是今儿的宴席不够皇上的意思呢。”皇上站住脚步,抬了抬眉眼,好像也发现自己真的在不经意间皱紧眉头,这还是头一次他情不自禁露出心底的烦闷,看着太监道。
“有吗?”
“您若是不信呐,您去问小生子,他一直守在皇上另一边了。”
皇上转头看了眼小生子,小生子也只能点点头,躬身恭敬的道:“皇上您脸上虽然笑着,但是眉头总是紧缩着,皇上宴客之时,今儿还是头一遭这样呢。”皇上眯了眯眼睛,抬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可能是最近累了吧。”
说完,就朝上书房走去,如今边关的高丽军高举休战白旗,南荣锋按兵不动,却没有跟进京城,他到底在搞什么?皇上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走进上书房,一下午都没再出来。
沈婵儿并没有被送进佛堂,而是直接被安排进了原庆果公主的寝殿,这里四季如春,布置的很是清新,足以见得这个宫殿的前主人很是活泼好动,喜欢热闹,她站在院子里,向四处看,忽然,从正殿里走出一个身影来,她仔细一瞧,有些意外。
“参见公主。”
周娉婷走到沈婵儿身前,敛衽行礼,沈婵儿笑了笑,道:“你我之间,不必搞这些虚礼了。”周娉婷也没有多礼,直起身子,看着沈婵儿,眼神中满是淡然的神情,笑道。
“太后派我来给公主布置这里,我便偷了懒,这里还是原来庆果公主生前的样子,并没有多大的变动,公主可还喜欢?”
沈婵儿点点头,表示还很喜欢,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正殿走过去,沈婵儿转头看了一眼周娉婷,她确实变了很多,让她都有点不太认识了。
“前一日因为在太后寝宫,不方便说一些体己话,今儿就咱们两人,有些话,咱们就可以摊开了说。”
周娉婷没有带丫头来,而沈婵儿身边也只跟着李嬷嬷,李嬷嬷听到她说这句话,很识相的躬身行一礼走开了,走进大殿,站在正门口,就只有两个俏丽丽的女人站在门口中间,门外的微风吹进来,吹动两人的发丝,也吹不乱两人相互对望的眼神。
“这里是庆果公主的寝殿,太后的眼线还是很多。”
周娉婷大胆的说出这句话来,沈婵儿欣赏的笑了笑,坦然道。
“如今闹成这样,各自该是什么样子,各自都心里明白,何必装的那么累呢?太后防着我,我也防着太后,天经地义。但是有些事情也根本不必防着太后,大家心照不宣便是了。”
周娉婷笑了笑,也是露出欣赏的表情,道:“你想知道什么?”
“你这半年真的去了边关?”周娉婷笑道:“怎么?你还不信?若不是去了海边,我的皮肤也不会变的粗糙。”沈婵儿淡然失笑,摇摇头,她注意的并不是这些,她抬头看着周娉婷,淡然道。
“还是放不开么?”
听到她说这个,周娉婷微笑,像是将这些年的执念都化作这一抹淡然的微笑,是的,有时候,放下执念,就只是一笑之间,她转身看向门外,吹着门外吹进来的风,低头深吸口气,然后又抬头,笑道。
“人生苦短,钻进牛角尖,五年也当一年去过,我以为我只是爱了七爷三年,但是一晃眼,已经过去快十年了,我一直活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梦里面,却没有想过,梦外面,你们夫妻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或许,渐渐的,我对七爷的爱只是变成了一种习惯,一种载体,是因为我的那一颗真心没有地方放,才一直爱着那个幻想的空壳,现在不会了,这半年我一直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我才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许许多多事情可以充实自己,有书俊哥哥一直在身边帮着我,这半年倒是我一生中,最放松的半年。”
“书俊……哥哥?”沈婵儿眯着眼睛看着她,笑了笑。
周娉婷才恍然自己说走了嘴,赶紧改口道:“哦,是摄政王。”沈婵儿哦了一声,瞧着周娉婷的眉眼,她提到摄政王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像是……依赖,信赖,和敬佩。
沈婵儿勾起嘴角,这件事她已经不用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