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谣言到底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丁修节一家人为此还在十分苦恼的时候,这件事的扩大版就毫无遮拦和顾忌的铺陈开来了。那瘟疫一样的谣言,似乎在一夕之间就蔓延了整个上河村,甚至是云通郡。
谣言这种东西,绝对是越来越可怕,从来不会是,从第一个人的嘴巴里面出来的时候是个老鼠,到了第十个人是一百个人的嘴巴里面出来的时候还是只老鼠。每个传谣的人都会加上自己的一点臆测,到了最后,简直猛于虎。
而当这猛于虎的谣言传到了丁家人的耳朵的时候,已经到了没有办法挽救的地步了。
在这漫天的谣言中,自从十三岁之后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丁小楼已经面目全非,成为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不光光是她受到了影响,就连丁小桥,丁小阁,乃至丁五郎和丁七郎也受到了非常严重的影响。除此之外,丁家的生意也变得微妙起来,大面上的菌子粮食之类的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不过米氏的这个快餐店,可是被连累得有些不痛快。
倒不是说人少了,其实人倒反更多了起来,不过,大家来米氏这店子,主要是为了看看她家这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到底是什么样子,就算看不见,也可以在这不算贵的小店子里一边吃饭一边叽叽喳喳的议论一下。
原来很多人都知道这个谣言,不过一开始都是背着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最后一层的遮羞布都已经不在顾忌,全部都撕了下来,开始肆无忌惮的说起这件事情,一个个说得活灵活现,就好像是真的有这件事,而他们也真心的看见了一般。
米氏本来就没有好利索的身体一下子又垮了下去,眼见着气色一下子就变得差了起来。丁修节心急如焚,请来了平城最好的大夫给米氏看病,可是大夫说这是心病,必须得让米氏自己开解了才能好起来。这个道理谁又不知道呢,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能做到是另一回事。
现在他们连到底是谁在后面造谣得都不知道,还谈什么给米氏开解呢?
“啪”的一声,丁小桥将手里的那个茶碗直接给摔在了地上,她对着快餐店的管事说:“我们开店就是做生意的!为什么要关门!”
“小姐,我们也不愿意关门,可是现在你看看这外面的谣言,实在是……”这个快餐店的管事是一个前年才请的中年男人,他手脚勤快,脑袋转得很快,平日里是很得米氏的重视的,现在米氏一倒下,他的心思也渐渐的不太平稳了起来。总是觉得在这样的谣言之下,丁家可能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虽然这个商人在现在是下九流的行业,可是,也是要讲究一个家风端正的,可是现在的丁家哪里轮得到这样的一个称赞,现在的丁家简直已经被人说的门楣蒙羞了,只怕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这生意还想认认真真的坐下去也是一件不太容易的事情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个管事也就大着胆子来跟丁小桥建议,让她快点收手,以免以后伤经动骨,只是没有想到这个话才刚刚说出来,就已经被丁小桥给撅了回来,这让管事的脸上有些不太好,他虽然陪着笑,可是眼底里还是多了一分的轻视:“小姐,现在东家的名声的都已经这样了,还是早点收手吧,也好不会将自己都给折了进去。”
“哼,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来跟我说这些。当年要不是我娘可怜你连饭都不上了,你现在跟我说这些!”丁小桥冷笑一声,她刚刚砸了一个茶碗,现在心里也舒服了一些,便端起了白芷又端上来的一碗茶。用盖子轻轻的刮了刮那茶汤上的沫子,她微微的抬起了眼睛,用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不经意的刺了那管事一下:“这家里到底是你是东家,还是我是东家?我说不关就不关,哪里轮得到你多话。”
那管事看起来还是不太甘心,不过又不敢直接跟丁小桥对上,于是绕着弯子劝着她,不过说来说去都是在这个话题上打转。丁小桥一开始还应付他一下,到了后来直接皱眉冷言道:“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着,你大概也是信了那些谣言的,所以你觉得我们丁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丁家的人都是脏的,倒是让你同流合污了……”说到了这里,丁小桥又冷笑了一声,“错了,错了,只怕在你的心里你并不是觉得你跟我们同流合污了,而是觉得你是一朵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真真的不愿意跟我们这些人厮混了,可是如此!”
“小姐,属下不敢!”那管事被说中了心思,惊得不得了,连头都深深的埋了下去,他连多余一个字都不敢再说,只是不停的说着这毫无意义的“属下不敢。”
可是现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丁小桥可顾不上他的什么属下不敢了,她只是冷冷的看着那管事,用刀子一样的声音,狠狠的朝着那管事扎了下去:“不敢?我看你敢得很,甚至还不仅仅是这样吧,只怕你现在弯着腰对着我说不敢,心里还不知道怎么骂我,觉得我一个大姑娘直接出来做生意,早就已经不能用家风不正来说明了,搞不好都已经是什么下贱了。”
那管事这回子吓得连肩膀都缩了起来,不过丁小桥根本就不想放过她。这些天她已经是一肚子的火气了,现在正好有一个这样的人送上门来,她不好好的出一下自己堵着的这口恶气怎么可能!
“你今天敢来跟我说这个话,便已经说明你是不将我们丁家放在眼睛里,只怕,不仅仅只是这样,你已经连是拿着别人家的钱了,然后再来做些对付我们丁家的事情!”丁小桥重重的就将自己的手朝着面前的炕桌上就要拍下去,却没有想到,这一下拍到的并不是冷冰冰硬邦邦的桌面而是一面柔软而有弹性的平面上,她低头一下,只见在自己的手掌之下的是一副折扇,那雪白的扇面上写着个穷劲有力,惊若游龙的字,而这把扇子现在正握在了莫思归的手里。
转眼去看莫思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得见那张冷冰冰的面具,还有那数年如一日都不会改变的微翘唇角。他见丁小桥已经已经收住了火气,便收回了那折扇,淡淡的对着丁小桥笑了笑,这才转眼看向了那管事说:“既然你觉得拿着丁家的钱烫手,倒不如就如此吧。”
说着,莫思归已经唰得一声又抖开了手里的折扇,冲着外面的静待在那里的苍术说:“给他结一下工钱,就做到这日了吧。”
苍术行了一个礼,上前,便拿出了算盘噼里啪啦的算了一通,接着又招呼了一个人进来,让这管事去拿账簿。那管事听到这里都已经呆住了,他略微的回过了点神来,连忙就朝着丁小桥跪了下来,连声道:“小姐,小姐,东家,我错了,小人错了,求你饶了小人吧,小人这家里上下都等着小人的工钱过活呢!就算是看在小人这些年为这丁家兢兢业业辛辛苦苦的份上,饶了小人吧……”
那管事的看来真是舍不得这份工,这一下一下磕头极为用力,个下来,这额头上就已经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青包,又过了下之后,竟然已经开始流血起来,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狰狞。
望着这副样子,莫思归没有说话,只是朝着丁小桥看了过去,只看见丁小桥此刻也正在看那管事,她的唇角紧紧的抿起来,像是用刀锋刻出来的一条坚硬的线条,连一点点的缓和的余地都没有。过了片刻之后,丁小桥便缓缓的开口:“不要磕头了,我才不过十三四岁,你一个大男人给我磕头,我可不想折寿。”
她话虽然这样的说,可是坐在炕上却一点都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大大方方的,半点也不像是不好意思。不过,这话一说出来之后,那管事磕头的动作便止住了,他尴尬的趴在地上,便不磕头了,只是不停的央求着,那摇尾乞怜的样子着实是让人心酸可怜。
茶碗里面的茶汤呈现出了一种漂亮的颜色,清亮而温暖,并不算太烫,正好可以入口,又不冷,喝起来解渴又痛快。丁小桥轻轻的抿了一口之后,才又不着不急的说:“我们丁家不过就是一个庄户人家,我们做人不求得别的,无非是为了一个问心无愧,可是,就算是这样,不代表我们丁家人就是任人欺负的受气包,你若是觉得我们丁家遇到这点事情就要倒下站不起来,你一个管事就可以在我头上指手画脚的话,就打错算盘了。我这个人没有怎么念过,但是我知道一个词,就同甘共苦,你说得没错,现在于我们丁家是一个难熬的日子,可是,就算是这样,我们丁家要得也是同舟共济的人,而不是,趁着乱就想打些自己的小主意的人。”
说着,她放下了茶碗,冲着那管事摆摆手:“罢了,罢了,我们主仆一场,我并不难为你,我对外面只管说你是自己不干的,不是我们丁家不要你,全了你的体面,以后也你好找些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