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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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过了几日。

这一日清晨孔琉玥刚起身,就见梁妈妈谢嬷嬷领着珊瑚璎珞喜气洋洋走了进来,齐齐跪下磕头道:“祝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孔琉玥一怔,方想起今儿个是二月十八,自己这具身体本尊的生辰,只因一来她原本的生日是在年底,不是二月,她并不觉得二月十八是自己的生辰,所以并不重视;二来连日来心情都挺抑郁,根本就没心情理会这些琐事,早忘到了脑后去。

因此这会儿瞧得老少四人跪在自己面前,不由有些汗颜,按理她该赏东西的,可她完全没有准备……只得笑道,“都快起来罢,待会儿都去我镜奁里自己挑一样东西。”

梁妈妈几个已站了起来,闻言纷纷笑道:“那我们可就生受夫人了。”

谢嬷嬷又笑道:“已经吩咐厨房做了长寿面,待夫人吃过以后,便散下去大家都吃一碗,让大家都沾沾夫人的喜气。”

孔琉玥无可无不可,笑着点头道:“嬷嬷安排罢。”由珊瑚璎珞服侍着进了净房梳洗。

因今儿个是孔琉玥的好日子,珊瑚早与她搭配好了一身颜色鲜亮的衣服,上面是一件海棠红小绣花袄,内里一痕石蓝色的云纹主腰,下配一袭碧蓝色的十二幅月华裙,手腕上也配了相应的雕花金镯子,看起来是喜庆又大方。

轮到梳头时,珊瑚却犯起愁来,原本梳头是蓝琴的活计,但现在蓝琴去了庄子上,她又只会梳一些简单的发髻,平常在家里倒还没关系,可今儿个是夫人的好日子,且侯爷又一早交代过的……不由面带愧色的说道,“我待会儿下去后就跟梁妈妈说,让梁妈妈给夫人留意寻一个会梳头的丫头来服侍。”

孔琉玥想了想,道:“不必了,屋里服侍的人已经够多了。”

正说着,梁妈妈带了暮秋进来,行礼后笑道:“方才无意说起,方知道原来暮秋梳得一手好头,所以带了来给夫人试试。”

孔琉玥点点头,蓝琴短时间内怕是回不来了,她的确需要一个会梳头的丫头。

暮秋便上前给孔琉玥梳起发髻来。

暮秋梳的是飞燕髻,十指翻飞得虽不若蓝琴那般让人眼花缭乱,梳出来的效果却也不差,再配上一支镂空的“牡丹花开”金步摇,衬得孔琉玥一下子华贵不少。

孔琉玥很满意,因向暮秋道:“在你蓝琴姐姐回来之前,以后都由你给我梳头。”说着自镜奁的第一层捡了一对赤金镶南珠的耳环赏给她。

暮秋忙谢了赏,欢天喜地的退了出去。

这里孔琉玥方看向梁妈妈道:“倒不想暮秋还有这等手艺。”

梁妈妈笑道:“之前就恍惚听谁提起过,暮秋她娘早年间就是专门给主子们梳头的,才无意问起,方知道原来她耳濡目染也学了几分,于是自作主张带了她来。夫人满意便好。”

说着与珊瑚璎珞一道,簇拥了她去到外间。

就见临窗榻上的小几上,早已摆了个红底黑面的珐琅葵花碗,里面盛了面,放有圆子、鱼、香菇、冬笋等臊子,还有个用胡萝卜雕的小小的“寿”字。

孔琉玥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

她刚吃完面,三位姨娘请安来了,一进来也是跪下磕头道喜:“祝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等到去到乐安居时,卢嬷嬷等人也是道喜不迭,因病了一场,看起来苍老了不少的老太夫人则笑道:“本来想着要给你好生操办一下的,但之前老大说他自有安排,等二十岁整生时再操办也不迟,只得暂时作罢,且等后年了。”赏了她一对羊脂玉的镯子并一串红碧玺手串。

回到芜香院,却见这会儿本该在兵马司的傅城恒竟回来了,孔琉玥不由有些意外,“……我记得你好像才休沐了几日罢?”

傅城恒道:“没事儿,偶尔自休半日也是可以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忘了我说今儿个要带你去个地了?”

孔琉玥这才想起晨起她睡得朦朦胧胧时,好像他是在耳边这么说过,因有些讪讪的道:“哪里啊,记着呢……”她当时睡得迷迷糊糊的,哪里记得那么多啊,就算记得,也只当自己是在做梦。

傅城恒只看她讪讪的样子,便知道她必定已经忘记了,当下也不点破,只是笑道:“你还要不要打扮收拾?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孔琉玥笑了笑,“至于这么急吗?”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妆,同着他一块儿被簇拥着出了垂花门外上车。

出了傅府大门,马车一路快速急行。

孔琉玥虽然坐在车子里,不方便掀起帘子看外面的情形,但是听得周围的喧哗渐渐远去,似乎是出了城门。忍了许久,还是没忍住问道:“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啊?”

傅城恒伸手环住了她,“到了自然知道了。”

站在马车前,看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大片绿荫,呼吸着清新无比的空气,孔琉玥只觉心旷神怡,连日来的郁闷总算去了一半。

“这是……”眼见不远处浓密的树荫里,有一片高低错落的房屋半掩半映,孔琉玥不由越发好奇,不知道傅城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傅城恒却还是那句话:“到了自然知道了。”牵着她的手走上了通往那所宅子的小径。

孔琉玥想着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呢,很不好意思,便想挣脱他的手,怎奈他却握得更紧了,瞥一眼后面众人,俱已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只得由他去了。

小径蜿蜿蜒蜒曲折向里,路边的小草已经发出了淡淡的新芽,似是在告诉人们,春天就快到了,让才熬过了京城寒冬的孔琉玥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因回头笑向傅城恒道:“这个地方倒有趣,比京城里头好,最难得的是这份清幽。”

傅城恒闻言,眼前一亮,挑眉道:“你喜欢?你喜欢就好,那我们以后可以时常过来小住一阵。”

“小住?”孔琉玥心里一动,他不会是将这里买下来了罢?

果然就听傅城恒道:“我前儿无意路过这里,瞧着还不错,想着你的生辰就快到了,所以买下来了。”

孔琉玥瀑布汗,想到了前世自己跟夏若淳拼死拼活的工作也存不够一趟小户型的首付钱……还真是不比不觉得,一比气死人哪!

感慨之间,他们已到得庄子的大门前。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开阔的院子,中间是常有的假山屏障,绕过去,便看见了轩朗的正厅。

正厅之后,则是内院。内院瞧着并无甚出奇的地方,傅城恒也并没有拉着孔琉玥多做停留,直接拉了她便绕过侧门,往后花园走去。

后花园就出彩多了,由一个山子门洞与内院相连,且刚一走出门洞,一泓由人工凿成的小小碧湖便映入了人的眼帘,给人以一种豁然一亮的感觉,视觉效果很是突出。

孔琉玥与傅城恒走出门洞时,阳光正好,落在水面上折出一大片金光粼粼的光纹,好似被谁随手撒了一把金粉似的,映得人眼睛明晃晃的,某一处还浮着一团团的锦鲤,红黄花白各色俱全,衬着微微泛绿的湖水,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说来这样的景象虽难得,却也算不得有多惊人骇目的,但孔琉玥却是好久都没细细欣赏过这样的美景了,前阵子是没时间,这阵子则是没心情,不由得看住了。

傅城恒却道:“前面还有好些这样的景色呢,等我先带你去看了一处最要紧的,再用过午饭后,再细细欣赏他处不迟。”

毕竟是他待她的一片心,孔琉玥不好拂他的意,点了点头,继续同他往前走去。

两个人又经过了好几扇或是花瓶型,或是半月型,或是花瓣型的门洞,傅城恒终于指着前面不远处一所大厅道:“到了!”侧过头,“你先闭上眼睛,我带你进去站好了再睁开。”

呃……像他这么刻板无趣的人,也懂得玩儿惊喜了?孔琉玥暗自腹诽,也不知道是狗头军师是谁,是赵天朗,还是王乾?或者,根本就是晋王?

腹诽归腹诽,孔琉玥当然不会这么不解风情,以免打击了傅城恒的积极性,少不得含笑依了他,乖乖闭上眼睛由他拉了自己一步步往厅里走去。

“跨门槛……注意脚下……左边……注意脚下……好,可以睁开了!”

在傅城恒的引领下,孔琉玥充当了一会儿盲人后,终于睁开了眼睛。

然后,她便呆住了。

这是一间非常宽阔的大厅,初步目测至少得有两三百平米,以十根巨大的汉白玉柱子作为支撑,而在柱子与房顶相接的地方,则有巨幅的幔帐垂落下来,直至拖曳在地。适逢窗外有清风送来,吹得一幅幅幔帐都盈盈晃动,恍若一泓最美的春水。这还不是最让孔琉玥吃惊的,最让她吃惊的是,这间大厅几乎没有任何摆设,只有当中有一处正冒着氤氲热气的沐浴水池,上面还飘着零零星星的漂亮花瓣,显然是费心引来的温泉!

“喜欢吗?”傅城恒难得带了些微忐忑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前儿你生病太医来瞧时,说你身体太弱,若是能经常泡泡温泉,对身体很有裨益,所以我就买了这里,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

怎么可能不合?孔琉玥眼前一片朦胧水光,声音微微有些哽咽,“很好,我很喜欢!”庄子虽然所费不菲,但更难得的却是这片心意。

傅城恒眼里就划过一抹如释重负,“喜欢就好。不过我听说空腹泡了不好,我们还是先去吃饭,等吃完饭消了食再过来。”

孔琉玥红着眼圈点了点头,很顺从的任由他拉了自己回内院。

午餐很丰富,四个冷盘,六个热菜,还有一个天麻炖乳鸽汤,看得出来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吃完饭,傅城恒忽然自袖间拿出一张纸递给一旁服侍的珊瑚,“给你们夫人好生收着。”

孔琉玥正漱口,闻言因凑过去看了一眼,就见乃是一张有些泛黄的地契,其上写的不是别个,正是她的名字。她忽然就明白过来,傅城恒之前说是为她生辰才买的这个庄子是何意思。

——要知道在古代至少在大秦,可是不兴夫妻婚后共同财产这一说的,换而言之也就是说,哪怕傅城恒的身家富可敌国,那也全部都是他的,是傅家的,跟孔琉玥这个妻子根本就没有半文钱关系,一个妇人所能随意支配的,只有自己的嫁妆!

如果说之前乍一见到那池温泉时,是出于视觉上的感动,毕竟女人都是很视觉的生物,那这会儿再见到这张地契,孔琉玥就是心灵上的感动了。倒并不是因为这所庄子少说也能值几千两银子,她来了这里后虽然一度处境艰难,却也并没有真正为银子发愁过,她为的还是傅城恒的这片心!

于是在再次回到方才那间大厅里,当傅城恒提出要跟她一起泡温泉时,她没有拒绝,而是微红着脸默认了。

孔琉玥只穿了一件大红色绣鸳鸯的肚兜下水,那肚兜被水一湿,便紧紧贴在了她身上,衬得她一对小巧圆润的酥胸曲线分明,再配上旁边凝脂般的雪肤,实在是美得惊人也媚得惊人。看的傅城恒是直上火,却又要顾及太医说的话‘泡一次温泉得静静的泡差不多一个时辰方有效’,只得强忍着,索性闭了眼睛哑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舒服?”

怎么可能那么快?孔琉玥暗自撇嘴,嘴上却笑道:“暖暖的,很舒服。”说着像一条小鱼似的,在池子里缓缓游了起来。

看得傅城恒是越发的上火,艰难的吞咽了好几下,暗自在心里计算起时间来。

孔琉玥游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了,于是靠着池壁,缓缓闭上了眼睛,脑中渐渐一片清明。

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孔琉玥感觉到周围的水忽然震动起来,没等她睁开眼睛,一双健壮的手臂已勾住她的腰,将她锁进了一具温暖而坚硬的熟悉怀抱里。

她本能的僵了一下,然后微微掀开眼睛,果然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傅城恒的脸。

她并不知道自己半睁半闭着眼睛、小嘴微张的样子有多媚惑,傅城恒却是尽收入了眼底的,本就忍了许久的**刹那间就有了再忍不住的趋势,忍不住低下头,狠狠噙住了她红艳艳的小嘴。

孔琉玥被他结结实实的吻住,本就被温泉泡得有些发软的身子不由更软,堪堪就要支持不住往下滑,只得凭本能分开双腿,勾住了他结实的腰身,却也被迫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敞开了,对上了他早已蓄势待发的**。

傅城恒流连在她唇舌间的喘息声就越发粗重了。

他借着水力带着孔琉玥一起往岸边游去,却并不肯松开她,反而将她抱得更紧,致使两人之间那最后的一点点缝隙也消失了。

孔琉玥的心跳狂烈得随时都有跳出胸腔的趋势,既有傅城恒抱她抱得太紧以致她无法呼吸之故,也有因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大白天、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亲热,所以觉得害羞紧张之故。傅城恒紧贴着她的坚实身躯烫得灼人,让她只觉自己下一瞬就极有可能被灼伤,因此本能的想要逃离。

但傅城恒又岂肯容她逃离?再次牢牢封住了她的嘴儿,同时腾出一只手,探到了下面他早觊觎已久的甜蜜之处,然后轻挑慢捻起来。

渐渐的,孔琉玥忍不住情动起来,不止莹润的小脸,就连脖子和锁骨以下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粉红色,看得傅城恒一双眼睛就更是快要喷出火来,终于忍不住将自己挤进了那诱人他已久的地方……

云收雨歇之后,孔琉玥累瘫了,趴在傅城恒身上连小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傅城恒却是一脸的餍足,犹沉浸在方才的淋漓尽致里,若非考虑到孔琉玥身子弱,承受不住,他都忍不住要梅开二度了。

他爱怜的抚了抚孔琉玥汗湿的鬓角,然后微微撑起身子,端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花茶喂她喝,“……太医说,泡了温泉之后最后辅以一杯新鲜的花茶,你喝点罢……”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股子异于平常的性感和魅惑。

孔琉玥闭着眼睛喝了几口,又平息了片刻,总算觉得没那么累了。

缓缓掀开眼睛,就见傅城恒正喝她方才没有喝完的茶。他的动作有些大,以致有一缕茶水不听话的自他唇角滑落出来,再顺着他的喉结,一路下滑到了他健壮的线条分明的上身,衬着其上原来就有的薄汗,给人以一种很强烈的视觉冲击。

孔琉玥禁不住看得怔住了,片刻方在他察觉到她的目光后,似笑非笑睨向她时,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傅城恒暗自好笑,本想再逗逗她的,又想着她向来脸皮薄,万一待会儿逗恼了,可就不好了,于是低声说道:“太医说一次要多泡几回合才有效,我们再下去泡会儿?”

孔琉玥没好气嗔他:“还不是怪你……”话没说完,已被他抱着复又滑进了池中。她是真的累了,再被温热的水一泡,很快便靠在他怀里陷入了梦乡。

孔琉玥一觉醒来,发现天已经黑了,一时间不由有些找不着北,因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珊瑚——”

话音未落,珊瑚已端着牡丹花式样的镂空戳灯进来了,一见她醒了,便笑道:“正想来请夫人起床呢,可巧儿夫人就醒了。”

孔琉玥有些不确定,“我们这会儿还在庄子上?”她一醒来便知道自己躺的不是家里的床。

珊瑚满脸都是笑,“侯爷说难得出来松散,今晚上就不回去了。已经备好晚饭了,特地吩咐我来瞧夫人醒了没呢。”

连日来因白书蓝琴不在,珊瑚和璎珞便接手贴身服侍起孔琉玥来,自是知道她近来待侯爷有些淡,她们两个还正担心夫人长期这样,侯爷待夫人也会渐渐淡下来呢,不想侯爷待夫人却比先前更用心了,也难怪珊瑚会笑得见牙不见眼。

孔琉玥却担心他们今晚上不回去,明儿回去后老太夫人那里不好交代,因在稍后见到傅城恒时,忍不住说道:“白日里临走时没跟祖母说清楚,明儿回去她老人家会不会生气?不如我们还是回去罢?”她毕竟已是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哪里还能这般贪玩儿?

傅城恒倒是一脸的轻松,“我昨儿夜里就跟祖母说好了的,你就放心罢。”命人上菜。

说着见她仍是眉头微蹙,因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今儿个可是你生辰,一年就一次,你只管放开了松散便是,管旁的那么多做什么?就算天塌下来,也还有我给你撑着呢!”

孔琉玥一想,的确也是,她一年就生辰一回,难得连在生辰之日都不能放纵一下了?也就舒展开了眉头,点头笑道:“那就说好了,天塌下来也由你给我撑着。”

正说着,璎珞领着几个捧着托盘的小丫头子鱼贯走了进来。

傅城恒亲自端了一个珐琅彩福禄寿三翁的瓷碗递给孔琉玥,“这是前儿个下面人孝敬的熊掌,最是温和滋味御寒的,你尝尝喜欢不喜欢。”

熊掌?孔琉玥一怔,熊掌虽历来便与鹿茸、象鼻、驼峰、果子狸、豹胎、狮乳、猴脑一道,被合称为“八珍”,但大秦的贵族们却都嫌其大多太残忍,因此她来了这里这么久,除了鹿茸和果子狸以外,还没吃过其他几样,倒不想今儿个可以一饱口福了。

孔琉玥接过傅城恒递上的碗,霎时一股浓浓的党参红枣之气便扑鼻而来,还略带一点蜂蜜的甜香,闻起来还不错。她又尝了一口,发现软软滑滑的,并无甚特别之处,若是事先不听傅城恒说,她根本就不可能想到这是熊掌,不由暗暗感叹,也不知道那些贵族们为何要吃熊掌,难道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反正她以后是一定不会再吃了。

吃完饭,傅城恒叫珊瑚取了孔琉玥的大毛衣服来,亲自给她披上,然后拉了她去外面看月亮。

二月的天气还很冷,月亮的光也很昏暗,但朦朦胧胧的却也别有一番风情,孔琉玥窝在傅城恒温暖的怀抱里,一时间不由有些迷醉。

说来这还是她来了这里以后,第一次这样无拘无束,而这,都是傅城恒为了讨好她精心设计的,要说她不感动不动心,那绝对是假的。唉,就这样罢,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共枕眠的夫妻更是要不知道多少年才能修来的,她难道还真能一直在心里抵触他,冷着他不成?哪对夫妻又是没有经过或多或少的磨合,便觉得彼此果真是最适合自己的另一半的?且慢慢来罢!

这般一想,孔琉玥心里下剩的那一半抑郁也终于去了个七七八八,整个人也随之而轻松了不少,晚间更是难得睡了个好觉。

只是,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浪漫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才寅时,傅城恒和孔琉玥就必须起床梳洗了,然后往傅府赶,因为傅旭恒要赶去上朝。

孔琉玥没精打采的半躺在马车上,哈欠是一个接一个,“为什么非要每天都上朝呢,而且还非要那么早,怎么就不能人性化一点呢?”

傅城恒倒是精神奕奕,“连皇上都每天这么早起来呢,更何况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见她一脸的睡容,不由有些后悔昨儿个临走时没想起把朝服也带过去,不然就可以让她多睡一会儿了,难得她昨晚上睡得好,没有再翻来覆去大半宿。

孔琉玥一路打着瞌睡,等终于回到芜香院后,反倒一下子清醒过来,等送罢傅城恒早朝后,便叫了梁妈妈来说话儿,“府里昨儿个没事罢?那秦显家的连日来可有动静?”

梁妈妈道:“并无什么大事。倒是秦显家的有些不安分,正悄悄联络所有小厨房的管事们呢,怕是对夫人的改革有所不满。”

自三房被分出去以后,孔琉玥便又下了一条命令,以后依据各个厨房的大小按月拨钱,多少自负。如此一来,厨房便越发没了油水可捞,也难怪捞惯了的秦显家的按捺不住了,她是知道孔琉玥不待见她,早早晚晚都要将她换下来的,自是如今能多捞一点,便多捞一点了!

孔琉玥勾唇冷冷笑了笑,“多看着她,一发现不对,立刻拿了,革了米粮撵出去!”三房的人,她如今是个个都极不待见,不只是为了之前蓝琴的事,更是为了府里以后的清静。

梁妈妈忙应了,又说起其他琐事来。

等孔琉玥用过早饭,分别去给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请过安,——当然,太夫人依然是直接没见她的,回到芜香院时,珊瑚的娘回府请安来了。

孔琉玥惦记着蓝琴,忙将手上的事都放下,第一时间接见了珊瑚娘。

珊瑚娘行礼后禀道:“两位姑娘刚去时,都有些闷闷的,尤其蓝琴姑娘,更是等闲不出门。后来有一日,庄子上有几个小姑娘闻得两位姑娘是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都是一等一的心灵手巧,于是壮着胆子上门去请教刺绣,如此一来二去的,蓝琴姑娘渐渐也肯出门了,脸上也偶有笑容了,气色都好了不少。白书姑娘让我回夫人,相信再用不了多久,蓝琴姑娘便可以大好了,两位姑娘也可以回来伺候夫人了,让夫人只管放心。”

也就是说,蓝琴很快就能走出来了吗?孔琉玥只觉有些鼻酸,眼角眉梢却都带着笑意,点头向珊瑚娘说道:“你回去告诉白书,让她不要着急回来,我这边不缺人,要紧的是看蓝琴,等她什么时候愿意回来了,再回来也不迟。”

珊瑚娘忙应了,又说起蔬菜的事来,“……再过个十来日,便可以大肆收获的,我们当家的让我请问夫人,到时候运回来后该销往哪里,还请夫人示下。”

孔琉玥想了想,她还真没什么好的销售路子,少不得只能问问凌总管了,因说道:“这样,你先回去告诉吴管事,让他不必为此烦心,只管管好收获便是。我这边会提前找好路子的,等找好了路子,立刻使人去告诉他。”

“是,夫人。”珊瑚娘屈膝应了,在府里住了一晚,跟珊瑚说了半宿的体己话儿,方于次日一早赶回了庄子上去,暂不细表。

这里孔琉玥方命人请了凌总管来,说了自己的请求,让他务必帮帮忙。

凌总管是知道自家侯爷有多宝贝这位夫人的,自是满口答应,下去后便尽心尽力的忙活起来。

孔琉玥耐心等了两天,没有等到凌总管的回音,却等来了自己的小日子。

说来这还是自十二月那次以后,她第一次来小日子,原本这该是第二次的,而且日子也不对,与十二月那次的相差了足足好几日。

本来一月的时候孔琉玥便觉得怀疑了,总觉得其间必定有哪一环出了问题,才会致使她小日子这般紊乱,她自己便是大夫,自然知道这不是好现象,必须得尽快找到个中缘由,尽快将其解决了才是。

但因一月系正月,要忙的事情委实太多了,又先后出了好几件事,等到出了二月,又出了蓝琴那件事,她是既没时间也没心情管自己,于是暂时将这件事搁置了。

如今该忙的事都忙得差不多,该解决的麻烦也解决了大半,蓝琴的情况也较之前好了许多,她终于腾得出时间来料理自己的事情了。

孔琉玥依然将怀疑的侧重点放在了饮食上,她是大夫,自然比谁都知道“病从口入”的道理,但根据她第一次出现小日子不准现象时的调查来看,好像又没有人暗中谋害她,就连那些食物,彼此之间也没有相生相克,这可真是太奇怪了!

但她依然用排除法,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各种情况都一一排查了一遍,然后便发现,惟一排查不了的地方,便只剩下了芜香院自己的小厨房。

这要是放在以前,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孔琉玥只会毫不犹豫的将芜香院先给否定掉,小厨房内有石妈妈董妈妈两个傅城恒的心腹把持,外有她的一众心腹坐镇,她不觉得那个想害她之人的手能伸得进来。

但蓝琴之事除了交会她用成熟客观的目光看傅城恒以外,还教会了她用客观的目光看别的人和事,然后,就由不得她不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到石董两位妈妈的身上了。况小厨房除了两位妈妈以外,还另有两个小丫头子并粗使婆子,石妈妈董妈妈虽然精明,但老虎尚有打盹儿的时候,焉知她们就会没有疏忽的时候?那两个小丫头子和粗使婆子轮班当差,彼此也总会注意不到彼此的时候,如果要做什么手脚,不论是从理论上说,还是从实际情况来说,都是能成立的!

对孔琉玥的这一分析,梁妈妈也是极为赞成的,当天便将那两个小丫头和粗使婆子的出身来历和全家人的情况都梳理了一遍,然后发现,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梁妈妈不死心,又找机会亲自拿话来旁敲侧击的问了几人一番话,依然是没有可疑的地方。

因紧蹙眉头与孔琉玥说道:“我瞧得出来,那两个小丫头和粗使婆子都没有说谎,以她们的情况,谅她们也不敢说谎,且她们几家也没跟府里哪位主子走得近,都是常年在三门以外活动的,领的又都是些不体面的差使,她们几个能进芜香院当差,即便只是没等的,已经是她们各自家里最体面的了,她们是既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胆谋害夫人,……可如果不是她们,又该是谁呢?”

以梁妈妈的阅历和看人的目光,她既说那两个小丫头子和粗使婆子没有可疑的地方,那就是真没可疑的地方,除非那人心机深得连梁妈妈都瞧不出来的地步,可如果那人能有那番心机,又何至于会委屈自己待在小厨房里,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孔琉玥暗暗思忖着,那么,问题便只能是出在石妈妈和董妈妈身上了,可她们两个都是傅城恒的心腹,如果连她们都信不过了,那这府里还有谁能信得过?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将这些串起来的最重要的一环,但具体要让她说是哪一环,她又委实想不出来。

梁妈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皱眉道:“按说石董二位妈妈都是侯爷的心腹,不然侯爷也不会放心将小厨房交给她们,她们是最该没嫌疑的,可……据如今的情况看来,她们两个也脱不了嫌疑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扑朔迷离起来。

晚间傅城恒回来,孔琉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他道:“我记得你之前曾跟我说过,石董两位妈妈是早年间伺候过婆婆的,后又伺候了你多年,她们应该是你除了凌总管和玉漱以外,在府里最信任的人了罢?”

傅城恒听她这话问得奇,因挑眉道:“的确如此。怎会忽然想起问这个?”话音未落,许是心里有鬼,因此反应比在别事上更为敏捷,几乎是瞬间便想到,难道她已经怀疑到石董两位妈妈的头上了?可看她平时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有动疑啊!

神色瞬间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又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追问了一句:“怎会忽然想到问这个了,难道是她们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说来她们两个早年便是我娘的陪嫁丫鬟,跟姐姐身边的陶妈妈李妈妈一样,都是我娘最为信任倚重的人,当年若非有她们几个护着我们,我和姐姐还不定能不能长大,若是她们哪里惹着了你,你看在我和姐姐的份儿上,就不要跟她们计较了罢?”

孔琉玥虽有些奇怪于向来话不多更不喜欢向人解释的他,缘何一提到石董两位妈妈话便这么多,但一想到两位妈妈若果真是他已故母亲的陪嫁丫鬟,他信任倚重一些也是无可厚非,于是摇头笑道:“没有的事,两位妈妈都挺能干尽责的,我不过白问问罢了。”

说着主动岔开了话题,“对了,说到姐姐,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她了,前儿个我生病时,她还特地打发人给我送补品来,说来我也该登门去向她道个谢的。”

——本来听说她生病,晋王妃是要亲自来看的,但因为期间发生了将三房分出去一事,弄得晋王妃反倒不好上门了,不然便会给人以是她在向老太夫人施压将三房分出去之嫌,要知道这些事情,出嫁了的姑奶奶是万万不能插手的,因此晋王妃只使人送了补品来。

傅城恒见她不再拘泥于这个话题,暗自松了一口气,道:“想见姐姐什么时候都可以,你这两日不是身子不舒服吗?且等过几日,身子好利索了,再去见她也不迟。”

孔琉玥点点头,与他一道去了乐安居。

第二日,孔琉玥身上好了许多,没前两日痛得那么厉害了,于是去了议事厅接见众管事妈妈。如今蓝琴不在,于是她命珊瑚接任了蓝琴以前记档的差使,好在珊瑚虽字没蓝琴识得多,难得的是她肯学,这才半个月,已经大半上手了,为孔琉玥分了不少忧。

发落完众管事妈妈回的事后,孔琉玥被簇拥着回了芜香院。

刚回到正房,谢嬷嬷面色凝重的迎了上来,连礼都来不及行,便说道:“夫人,我有要事与您说。”

自前次因通房之事狠狠申饬了谢嬷嬷一回后,她行事已比以前靠谱了许多,但像这样神色凝重的时候,还真是不多见,孔琉玥不由起了几分重视,点头道:“屋里去说罢。”抬脚往内室走去。

谢嬷嬷忙跟着她走了进去,又麻溜的将门窗都关好后,方凑到孔琉玥耳边小声说道:“我方才经过通往后罩房的穿堂时,无意听到两个小丫头子在说话,其中一个说‘我前儿个去厨房给我们姨娘打热水时,又瞧见了石妈妈在往给夫人炖的燕窝粥里加东西,侯爷待夫人可真是好,补品流水价的炖了给夫人吃,我们姨娘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不过,怎么夫人吃了那么多补品,却一直不见有孕了?这可真真是奇了……’,我有意躲在僻静的地方,瞧得那两个丫头出来后方离开的。她们两个一个是刘姨娘屋里的小丫鬟双江,另一个则是我们屋里的三等丫鬟晨儿,我事后问了一下,原来晨儿是双江的两姨表妹,两人经常在一起说体己话儿的……您看这事儿,会不会与您正查的事儿有关?”

怎么可能那么巧,她刚着手查这事儿,就有人将消息送上门来了?而且没被别人听去,偏就被最藏不住话的谢嬷嬷给听了去!

孔琉玥直觉这事儿有问题。

但与此同时,她却一下子想到了红楼梦里薛宝钗无意偷听到小红和佳蕙说私话儿时的情形,心里不由就有几分相信了谢嬷嬷的话。那两个小丫头子既是两姨表姊妹,平常聚在一起说私房话儿的时候肯定多,一时间没有防备也是有的,而且她们又怎么能肯定谢嬷嬷当时会经过,然后有意说给她听?那万一谢嬷嬷不经过呢?

再者,她私下里在查这件事之事不过只梁妈妈珊瑚等几个她的心腹知道而已,就连傅城恒都不知道,那两个小丫头子又怎么可能知道,且就这么巧把话传到了梁妈妈耳朵里?最重要的是,她们话里说的是‘又’瞧见了石妈妈在往给她炖的燕窝粥里加东西,显然她们不是第一次说起这个话题了,只不过之前未曾被人听到过而已。

——可见不是有预谋的。

那么,问题就相对简单得多,甚至可以说是很明了了,不是别个,正是石妈妈对她做了手脚!

可问题是,石妈妈为什么要对她做手脚?她既然对傅城恒母子忠心耿耿了几十年,又怎么可能在背后捅他的刀子?而以傅城恒的精明,难道这么多年都一无所觉,且还十年如一日的信任她?这实在是太不合情理了!

除非……孔琉玥想到这里,已是心乱如麻,不敢再想下去。

但不管她敢不敢再想下去,那个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的答案,已经被谢嬷无意听来的这个消息给串了起来,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孔琉玥用力甩了甩头,意图将这个可怕的答案甩出脑海。但她越甩,那个答案就越清晰,以致她渐渐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着对谢嬷嬷说:“好了,我知道了,嬷嬷且先下去忙你自个儿的罢,我心里自有主张。”

彼时谢嬷嬷还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只当事情就是石妈妈做的,不由满脸的忿忿之色,“那个老杀才,枉费侯爷那般信任她,让她每日里差使不必做多少,月前却拿得比那些寻常的管事妈妈都高,她倒后,竟于背后捅起夫人的刀子来!不行,我一定要把这事儿回了侯爷,让侯爷为夫人做主……”

“好了!不要再说了!”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低喝打断。

孔琉玥面色惨白,眼里的哀痛根本找不到任何词语可以形容,整个人更是颤抖得有如秋风中的一片落叶。

后知后觉的谢嬷嬷终于发现了自家夫人的异样,唬了一大跳,“夫人,您怎么了?您不要吓我啊……”忙忙要扶她去。

孔琉玥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挥开了她,然后挺直了脊梁,冷声吩咐:“这事儿除了我以外,你不得再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侯爷面前,你也半个字都不得吐露,否则,就别怪我不念这么多年的情分了!”

她依然面色惨白,满目悲怆,但整个人已不再发抖。她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了下来:“叫梁妈妈进来!”

谢嬷嬷依然满脸的忧色,且也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在接触到孔琉玥前所未有的冰冷目光后,到底什么都不敢再说,只得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梁妈妈很快进来了,瞧得孔琉玥一张小脸血色全无,也是唬了一大跳,吞了口口水正想说点什么,孔琉玥已先开了口,“拿了上次我让你取的那种小竹管,去找梁妈妈,把她说的话都记住,回来一字不漏的学给我听!”

“夫人这是在怀疑石妈妈……”梁妈妈一怔,上次那个小竹管的威力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正是因为有了它,傅旭恒才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的罪行招认了,且还让人根本瞧不出是夫人对他做了手脚,事后他也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夫人却要让她用其去对付石妈妈,难道?

孔琉玥已径自打断了她:“让你去,你便去!”声冷如冰。

梁妈妈不敢再迟疑,忙领命取了东西办差去了。

余下孔琉玥这才似瞬间被人抽走了浑身的筋骨一般,顺着软榻软软瘫到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梁妈妈回来了。虽极力自持,但这位活了五十多载,自问什么都经过见过了、也有心计有手腕儿的中年妈妈还是忍不住满脸惨白满眼不忿。

彼时孔琉玥已强撑着软得没有丝毫力气的身体坐回了榻上,一见梁妈妈进来,便问道:“石妈妈说了什么?”

梁妈妈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启齿了,夫人跟侯爷是怎样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她看得比任何人可真,可现在……她强挤出一抹笑容,却不知自己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没、没什么,石妈妈她什么都没说……”

话没说完,已被孔琉玥听不出任何喜怒的声音所打断,“石妈妈是不是说,这一切都是侯爷命她做的?”

梁妈妈很想说“不是”,但在孔琉玥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压迫之下,她根本就说不出那两个字儿来,最后不得不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

“夫人——”下一瞬,梁妈妈便吓得失声大叫起来。

只因由金丝楠木做成的榻间小几上,忽然多了一口鲜红的血。

------题外话------

昨天还米写呢,想着后面的情形,已经为玥儿心痛得不行了,想得咱直哭,呜呜呜,我真是后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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