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也说:“阿芳呀,这回你要听娘的话了,在外别招惹是非,免得惹祸上身!”
“我知道!”她一面应,一面又问,“那妇人是怎样的?”
王嬷嬷略略描述,丽芳并没有特别的印象,嘱咐道:“但凡陌生人打听家里事不理会就完了。现在世道不一样了,走寻常路,也能惹出不寻常的事来。”
与家人告别一番,秀文与之离开甄府,来到门首,却见一个英俊的男子走过来,系着紫罗兰色披风,清一色长衫,腰系宫绦,颇显素净。
“王爷!”丽芳望定他,低声叫。
裴氏王嬷嬷等人互看一眼,南宫睿已走上前问了好,丽芳不知他为何在此,得体的把他介绍一番,裴氏恭维的笑道:“原来是四王爷呀!家下眼拙,没看出来,失礼了!”
南宫睿听得甄颢今日启程,料定丽芳会回家,,因而早早的等在这里,得以和她同一辆马车。“我听说甄大人遭到贬谪,很是意外,特地过来看看,不想姐姐也来了。”他把精心赶制的都说做无意。
丽芳拿起一方白底腊梅的绢子,拭了拭眼角,说道:“王爷见丑了。”
两人一来一往说一回话,陷入沉默,南宫睿突然问:“姐姐在宫里过的好么?”
丽芳忌讳得到说:“王爷,本宫乃皇上的妃子,你怎地也没称本宫做姐姐的道理。”
南宫睿爱怜的凝视着她:“不,很早就这么叫了,要是改口,怕会不习惯。”
她眼睑朱红,喃喃的问:“太妃最近还好么?”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忘我的说。
她愣了愣,自他眼中看到一种在南宫砚眼中看不到的东西,只是,心跳的尤为急促。
北风呼啸而过,夹道上桂花如绵绵金浪,绢子飞出去,在空中,久久旋舞,也许最后会落到桂花树上,他的心间。
“记得第一次,我在桂子林中练剑,不知何时,你站在旁边……”他感慨的说,或许有某种目的。
“别说了!”她打断,流下一行清泪,难忘的事,往往是最不愿意提起的。
他自袖中拿出一方靛蓝色绣祥云的丝绸锦帕,递给她,她迟疑又迟疑,接下,他的心沾上了咸咸的泪。
“皇兄对你如何?”
“很好!”她努力的说。
南宫睿暗笑,看着某一个黑暗的角落:“凭我的感觉,你受了许多苦。自从知道你在宗人府里,我就日夜不安,我去看你,他把我挡在外面,太过分了!好在你现在平安无事。”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颠簸一下,都有可能让呼吸和呼吸碰到一块,因此她极其用力的保持平稳,哪儿都不看:“你什么时候去看我的?”
“在此之前六天。”
“六天……”她回想片刻,说,“那时我已不在宗人府,他将我释放,说肖良娣的事有待查清。事实上我感觉得到,他在这件事上纵容了我,随便凶手是谁,我都不会承担后果。”
“你六天前就离开宗人府了?”他困惑。
“对,回到紫霄殿了。”
听着他对她的好,他撕心裂肺,伤痛无语。
很快来到御守王府前,奴才们即时去回太妃。秀文锦屏扶丽芳下了马车,南宫睿在地上伸手接她。
原始的触动在眸子里漾开一朵花,扶住他的手,脚经心着地。在马车上坐得久了,忽然碰到坚实的地面,由不得一软,倾在他的手臂里。
“王爷。”朗月自门里出来,看到这一幕,笑容僵在脸上。
丽芳急忙打理好自己,依着秀文,南宫睿的视线却不舍离开她。
丽芳走到朗月面前问了好,朗月在南宫睿和她之间游逸,转过心神,微笑着点点头,拉起她的手:“我们进去吧,太妃想见你。”
丽芳愧疚的应着:“嗯。”
“你们从哪里来?”
南宫砚跟了上去:“甄大人今日启程,本王与姐姐同去相送,完了回来望候额娘。”
朗月偷偷地窥看她,射放出异样的眼神。南宫睿和丽芳有可能是表姐弟的事,朗月跟南宫睿说过,因而暗地里也在打听,也问过太妃。
回到紫霄殿,已日落西山时分。
她得把握时间,因明天司徒翼就要被处死了,因问秀春:“皇上来过没有?”
秀春应道:“来过。”
“什么时候来的?”
“您离开后不久。”
丽芳闷闷的点点头:“本宫知道了。”
遂洗把脸,换身衣装,独自往太和殿走去。
南宫砚还在太和殿批阅公文,年贤妃在旁静侍,烛火即将燃尽,她自内监手里接过雕龙大红烛,点燃,把先前的替换掉。
南宫砚放下公文,倦怠的望着烛火,年贤妃即过去用十指春葱给他捏颈,按摩头部,温柔的说:“陛下辛苦了。”
他欣慰的笑笑,慨叹的说:“只有你这么体恤朕,朕却一直把你忽略,你怪朕吗?”
“陛下何出此言?臣妾只要能在陛下需要的时候尽自己的一份力,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她们都能像你这般心思,朕就不用这么操心了。”
年贤妃百般体贴,温柔无限,但凡是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
“你跟薛贵妃情投意合,走得近,朕最近没有去看她,不知怎样了?”浪漫缱绻的寂静中,他享受着舒适的按摩,昏昏沉沉的问。
她回答道:“因那朵玫瑰花,让她特别难受,嘴上不肯说。臣妾看得出,她很想要,当芳妃想把它送给她的时候,她又赌气不要。”
南宫砚骤然睁开眼:“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
他犹豫不决的问:“你觉得朕应把玫瑰花送给谁?”
一直很确定无疑的念头,不知为什么,有些摇摆。
门外,薄暮中,她直挺挺的伫立着,像一直荷花的茎,风一吹,轻轻摇晃。
踌躇许久,毅然走进去,南宫砚在年贤妃的伺候下,显出非常舒服的模样,好像任何重大的事,都会争取她的意见。
“你来干什么?”他烦闷的瞅着她,挖苦道,“你不是去替甄大人送行,然后去跟四弟聚聚,这么早就回来了?”
丽芳把脸红煞,不满的说:“陛下,臣妾去看太妃了,她老人家身体欠安,臣妾已经替陛下也问安了。”
“多管闲事。”南宫砚不领情。
丽芳横眉竖目,呕道:“年贤妃也在,正好,臣妾有事道谢嘞!”
“妹妹请说。”年贤妃言行举止都大方得体。
“就那樊捕头,多亏姐姐注意,为臣妾出份心力。”丽芳笑的嫣然。
“本宫碰巧遇见婉常在给他酬金,觉得怪怪的,才特别提出。但从此以后,本宫在宫里又要多一个敌人了。”年贤妃欷歔的说。
丽芳更觉不对劲,为更好的掩饰自己,放在心里,就可以暗查樊云庆跟婉常在了。因对年贤妃谢了又谢,之后便说起司徒翼,南宫砚恼恨之际,白世贤也来了。丽芳以为多个帮手,开心不已,终究画虎画皮难画骨,他说:“卑职认为,司徒翼是黑帮分子,作恶多端,理应处以极刑!”
丽芳亦喜亦悲,难以置信:“白大人,本宫有没有听错?知不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你真的很善变!”
白世贤面无表情的看向她:“芳妃娘娘,卑职仔细想过了,对待这种罪犯,除了让他们去西天极乐,没有更好的忏悔方式!”
“你之前明明……”丽芳半张着嘴,低眉乜目。
“卑职一时糊涂,才心慈手软,违背律法!”
“你们说的什么道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南宫砚义正辞严的问。
白世贤承认了司徒翼是他放的,那一时糊涂的悲悯之心,他表示忏悔!丽芳孤军奋战,想为司徒翼脱罪,就更难了。不能放弃,即使白世贤也后悔帮助他了,自己不能后悔,然南宫砚不可能改变决定。
回到房里,丽芳手忙脚乱的去翻医书,找不到想要的,问秀文:“你从家里把这些书带来的时候,有没有落下什么?”
秀文紧张兮兮的想了想,蹙额问:“好像没有。娘娘,是什么书?说不定奴婢知道在哪里。”
因为那些书是一个系列的,也就是第九册,“生药簿,”秀文一面找一面小声问:“娘娘打算给谁看病?”
丽芳焦灼万分,来回踱步,坦白的说:“这回真的是救人了,而不是治病。”
“什么?”秀文没听真切。
丽芳竖起食指,眼睛瞪得大大的,凑近秀文:“司徒翼不能死,他没有犯十恶不赦的罪。而皇上意气用事,非处死他不可,本宫不能坐以待毙。”
房间里的气息陡然变凝重,丫鬟们提心吊胆,想象不到丽芳能有什么办法救他。
“找到了找到了!”秀文自壁橱里拿出一本蓝皮册子,“是第九册,没错了!”
丽芳夺过就慌忙翻看,笑道:“就是这个了!金刚丹,可以让活人暂时失去脉息,与死人无异。”遂让丫鬟准备药材,秀文打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药材,都是平时丽芳让备用的,待有什么需要,拿出来配一剂就完了。
丽芳细致的拿出几种药材,分别让秀文她们去研磨:“今晚就熬一下,一定要在三更时团成丸药。”
此时已是二更,虽然很紧急,丫鬟们急忙照做,丽芳在旁将那医书仔细翻看,谁也摸不透她到底想干什么。
三更,药材粉已被团出一粒黑乎乎的丸药。她携着药,蒙着黑斗篷,消失在夜色里。
混沌中,世贤截住她,一柄未出鞘的剑,横在她身前,她急刹住脚步,诧望他道:“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