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长生被竹香瞪了一眼,只觉自己心跳都不由的快了几分。
“你们男人是不是都是这样的自相矛盾?!”竹香娇喝一声。
廖长生的脸面涨红,“这哪里是自相矛盾,乃是萧娘子偏要走极端!”
“呵,你倒说起娘子的不是来了?将军给你的胆子么?”竹香问道。
廖长生连忙摇头,“是一时情急,口误了!”
“那你说说,娘子经营食肆,既叫宛城人大饱口福,又养活了好些小伙计,好些菜农,好些贩卖调料的贩夫走卒,甚至还养活了这玉府的一大家子,有什么不好?”竹香笑问道。
廖长生皱了皱眉。
“娘子经营烟雨楼,保护那些不愿意卖身的姑娘有个容身之处,把她们捧出名气来,叫她们能借着名望保护自己,不被逼迫卖身,有什么不好?”
廖长生抿嘴。
“娘子开柜房,方便客商们来往不用带着重重的银钱,方便买卖,方便物资流通,促进粮货交易,这更是一件大大有利于百姓,朝廷建设的好事儿,有什么不对?”
廖长生被竹香一句一句问的,不住倒退,退到凉亭边上,跌坐在石凳上。
他瞪眼看着竹香,“可这些,都不是她一个小娘子,一个内宅妇人应该操心的事儿!”
“你简直不可理喻!”竹香说了这半天,却发现自己简直是对牛弹琴,登时便怒了。
廖长生看她一眼,“这些事情虽好,可她不做,自然有旁人去做!她自己该做的事情做好了么?”
竹香冷笑一声,“算了,我看我是劝不了你了!若人人都是你这般想法,我不去做,自有旁人做,只怕人都要越活越回去了!干脆退回到先秦之前好了!”
廖长生看着竹香发怒,他似乎想为自己解释些什么。
可脑子里却乱成一团,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他解释的话还没酝酿好,竹香已经气得走出了亭子,“我还忙得很,没工夫对牛弹琴!”
廖长生郁结,怎么就对牛弹琴了?他又不是没听懂……
萧玉琢听说竹香败走,她笑了笑,“告诉梁郎君,请魏郎君从长安城过来吧。长安城的生意,如今只剩下几家大的五芳斋,交给得力的掌柜就是了。”
刘兰雪去寻梁生。
梁生当即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惟恐长安城的生意会有别的纰漏,他还打算亲自前往长安一趟,把事情都安排好了,再带着魏子武一起回来。
“告诉娘子,请她放心,定不会耽误精武门的事儿。”梁生拱手说道。
刘兰雪摇头轻叹,“若是人人都像梁掌柜这般好说话,那该有多好?”
“我倒听说,许多人给我取了个诨号,叫梁难缠,怎的刘姑娘觉得我好说话么?”梁生笑道。
刘兰雪连连点头,“我家娘子的事儿,就从来没有见梁掌柜你推诿过得,不管是分内的,分外的,梁掌柜从来都是尽心尽力!”
梁生垂了垂眼眸,“那是因为当初梁某落魄之时,娘子不计一切的信任,从不看低梁某。那一份理解,那一份信赖,足矣让梁某倾生相报。”
刘兰雪哈哈一笑,口无遮拦道:“我看梁掌柜才是最能理解我家娘子,最知道我家娘子心意的人!”
梁生闻言一震,他连忙垂眸,遮掩自己的神色,并退了一步,好似惟恐自己突然加速的隆隆心跳,会被刘兰雪发觉一般。
“若知道梁郎君是这么好的人,当初在聚鲜楼,我一定不把梁郎君从楼梯上推下去!”刘兰雪大笑。
梁生也跟着笑。
他却在庆幸那一时刻,若非在聚鲜楼里相遇,他是不是至今还未找到她?
是不是在她困难,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却只能堪堪与她错过?
相逢太晚,但他希望……如今不会太晚!
“告诉娘子知道,我这两日就收拾回长安,定尽快安排妥当长安的事情,尽快赶回。”梁生郑重说道。
刘兰雪笑着应了。
梁生又叫她带回去一盒子点心,“这是你家娘子最喜欢的味道,酥酪奶香浓郁,口感丰富,但不会甜的发腻。”
刘兰雪接过点心,眼睛亮亮的看着梁生,“梁掌柜真是细心的人!”
梁生笑了笑,没有多言。
刘兰雪却歪了歪脑袋,“梁掌柜是无论对谁都这般好么?”
梁生微微一愣。
刘兰雪却已经笑嘻嘻的拿着点心走了。
梅香听说萧玉琢已经让人请魏子武来宛城,担任武馆师父。
她贼兮兮的笑着凑到萧玉琢面前,“娘子,竹香未能劝得了廖宿卫,那婢子是不是也可以去试试?”
萧玉琢点头而笑,“自然可以,当初不是说过了,谁要去就去。”
“诶!娘子准备好赏赐吧!婢子定不叫您失望。”梅香自信满满。
傍晚时候,她寻到了正在廊下,各院子间巡视的廖长生。
“廖宿卫,且留步!”梅香唤道。
廖长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背着手道:“梅香姑娘若也是来劝我做那劳什子的武馆师父,也就不必开口了,免得彼此都浪费口舌。”
梅香微微一笑,“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廖宿卫。”
廖长生微微皱眉,“什么问题?和武馆之事有关么?”
梅香没就着他的话音往下说,直接问道:“如今这世上,若是家徒四壁,想养家糊口,有什么办法?”
廖长生皱了皱眉,“若有报复,就去投军。若有恒心,就去作学徒,学门手艺。若既怕死又学不出明堂,就卖身为奴。”
梅香笑了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若是家中无儿,或弟弟年幼,唯有长姐要挑起大梁呢?”
廖长生不知她要说什么,犹豫片刻,“女子也可卖身为婢。”
梅香叹了口气,“原本是良家子,自由人,可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家里几口性命,却不得不卖身为奴为仆,人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做这般选择。”
“世世代代不都这么过来了?若是遇见那好心的主子,只怕你赶他走,他也不愿走了。”廖长生目光淡淡的说道。
梅香点了点头,“那是没办法了,家里总要有个人舍弃了自己的。可如今,却有条不一样的路,既不用卖身,还有吃有喝,若肯用功学习,还能被举荐谋个职位,日后养家糊口也不必发愁了,廖宿卫说好是不好?”
廖长生皱了皱眉,“听起来是不错,可谁知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廖宿卫到可以亲自去看看!”梅香笑道。
“这地方在哪儿?”廖长生问道,“且学习不要交束脩的么?已经家徒四壁了,还能交得起束脩?你这话本就前后矛盾!”
梅香摇摇头,“不矛盾,我待会儿再跟廖宿卫您详细解释。再有几个问题,廖宿卫答不答都随您的意思。敢问,您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廖宿卫狐疑看着梅香,“俸钱三百贯,禄米九十石,职田四百亩。元正冬至另有赏赐,你问这个作甚?”
“听说廖宿卫上有老母,下有弟弟妹妹,将来弟弟娶亲,不知聘礼丰不丰厚?妹妹嫁人,嫁妆能有几十抬?绵延多少里?”梅香问道。
廖长生面色一僵,“你一个小姑娘家,打听人家私事,不嫌骚得慌?我还从不知道,娘子身边的人,竟是这般不知礼,没有教养的?!”
梅香并不生气,脸上仍旧带着微笑,“廖宿卫先别恼,听说您至今还未娶妻,想来定是因要为家中的弟弟妹妹操心大事儿,所以把自己给耽搁了,有您这样既有本事,又牵挂家中老少的哥哥,可真是廖家人的福气!”
“你究竟想说什么?”廖长生面色不善。
梅香轻叹一声,“不过我也能略猜到廖老妇人的心情,定会为自己的长子忧心,只盼着廖宿卫能早日成家,延续廖家香火。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廖长生抿着唇,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梅香见他生气,连忙将话音一转,“如今却有个兼职的事儿,既不耽误廖宿卫保护娘子,保护小郎君,且还能让廖宿卫早日尽了孝道,早日为自己和弟弟妹妹攒出丰厚的成家本钱。”
廖长生微微一怔。
“廖宿卫若是能到精武门,给穷苦人家求学而来的孩子指点武艺,叫他们学有所长,将来有个谋生的门路,
我家娘子愿给廖宿卫三倍于您俸禄的酬劳。”梅香微微一笑,“主要是可怜那些家徒四壁,除却卖身,别无他法的穷苦人家。”
廖长生此时表情有些愣怔,连先前被问了那么多私事儿的恼怒,都给丢到了一边。
梅香脸上笑容恬淡,“您说的也不错,若是卖身,遇到了那仁义的主子,或许是一条好的出路,可是谁家的父母也不舍得,自家的孩子就此变成人家的奴仆。而且寻到好的主子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际遇。”
廖长生皱着眉头,“你等会儿……我被你绕进去了!”
梅香笑了笑,“您不是被我绕进去了,是先前您不明白我家娘子要做什么。我家娘子的武馆,同别家的不同!”
廖长生皱眉,“妇人家,不安于室,就是不对!”
“那也看她不安于室,是干什么了?这事儿就是告诉郎君,郎君也不会反对的。廖宿卫想想郎君,郎君幼时若没有舅舅家接济,没有人指点他武艺,他能够有今日么?”梅香收敛了笑意,满面严肃。
廖长生眉头皱起,心已经动摇了。
“这是利人利己的事儿,且不是每个愿意从军的人,都有那个本事的。若是先到我精武门里学了武艺,在去匡扶报国之志,岂不是更好?我家娘子也算是为国,为朝廷做了件大事!”梅香这才嘻嘻一笑,“就看廖宿卫有没有这份报国之心了。”
说完,她留下一脸茫然的廖长生,背着手,微笑着离开廊间。
她行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忽而又回过头来,“我说的这些,廖宿卫可能不信,不若明日到花厅里来,娘子有关于精武门的策划方案宣布,您可亲自听听,也算是替郎君监管了!”
这倒是给廖长生了一个漂亮的台阶。
先前他那么反对,这会儿他回转了心思,却还碍着脸面,不好低头。
梅香说,让他替郎君监管!嗯,这他必须的去呀!
他可不是去低头的!他是去监管,看看她们究竟说说的好听,还是确有报国之志?
日次萧玉琢带着她身边几个大丫鬟,在花厅里坐着。
奶娘抱着小重午也在,就连烟雨楼的陈曦月都回来了。
众人齐聚一堂,正要开始,廖长生板着一张脸来了。
他抬手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廖宿卫来了,您快请坐,我们都是娘子兵,如今有了您这位郎君手下第一人,定会别开生面的!”梅香笑嘻嘻的起身,给廖长生让了座。
廖长生跪坐矮几后头,梅香给了台阶的话,叫他脸上的不自在少了几分。
“精武门的宣传单页我已写好,你们都看看,看有哪里不妥,哪里需要改进,这会儿都说说,待定稿之后,就交印制坊去印了。”萧玉琢让梅香把宣传单页发到每个人手上。
刘兰雪接过,嘿嘿一笑,装模作样的看着,自己拿倒了都不知道。
梅香冲她挤挤眼,小声道:“我待会儿给你念!”
廖长生看了梅香一眼,又看了看刘兰雪,见她手中拿倒的宣传单页,顿时明白过来。
他的目光不由深深落在梅香身上,这姑娘虽然看着叽叽喳喳的,不那般文雅娴静,可她……似乎还挺善解人意?
廖长生见梅香朝他看过来,他连忙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单页。
上书凡来精武门求学的学生,需不怕苦不怕累,不必卖身,保有原籍贯,随时可以向武馆申请归家。
在武馆学习期间,不必缴纳束脩,武馆提供食宿,四季提供衣物。
但需要自觉维护武馆的声威,自觉维护武馆形象,云云。
上头是对招生对象的各种解释,条件待遇的介绍。
下头半页则是对招聘武馆师父的条件及待遇详解。
第一要求德行,第二才要求武艺。
这叫廖长生看了不禁连连点头。
看到待遇之时,他那颗凡心不由动了一下。梅香的话好似瞬间回到了耳边。
老母亲年纪大了,他早想将家中的房子重新修葺,铺上地龙,冬日里让母亲也好过些,不必在腰酸膝痛。
妹妹们也该相看人家了,他总想给妹妹们都再添置些嫁妆,好叫她们到夫家也更有底气……奈何他的俸禄总是有限。
不能事事都一起做,似乎事事都很急迫。
“关于武馆所招收的学生秉性,有何种天赋,还需要廖宿卫慧眼识珠。”梅香看了萧玉琢一眼,见娘子冲她点头,她便继续说道,“还有武馆将聘用的师父,德行如何,功夫高低,更需要廖宿卫您亲自把关。是以,这么重要的事情,还请您不要推诿了。”
梅香这话说的够客气。
廖宿卫被她恭维的一时间都有些飘飘然的了。
他连忙按住自己那颗轻飘飘的心,“梅香姑娘太客气了,娘子竟有这般想法……可这上面说,学有所成的学子,介绍谋生之职,指的是?”
萧玉琢微微一笑,“廖宿卫应该知道,我还有些买卖,都需要有人保护,且日后开了分号,来往运输,商队不能没有人护送,如今都是雇用镖局,多有不便,这些地方都缺着人手呢。”
廖宿卫面色一凝。
梅香轻声说,“若不是娘子经营那些买卖,如今哪里有钱财给武馆这么多人提供食宿?还给他们送衣服,请师父?这钱天上又不会掉下来!”
廖长生默默无声的点了点头,他沉默了片刻,忽而拱手道:“以前错看了娘子了,不想娘子竟有如此报复,倒是廖某,小人之心了……”
萧玉琢偷偷冲梅香竖了大拇指,她脸上却带着谦逊的笑,“能得廖宿卫这句话,我心甚是宽慰,只盼有一日,吴王殿下也能理解我一番心意。”
廖宿卫脸上有些愧疚之色,“将军……将军他只是……只是太在意娘子,所以……”
这话他有些不好解释。
萧玉琢笑了笑,“廖宿卫肯帮忙,武馆的事情就往前迈了一大步,你们看看宣传单页上,还有什么没说清楚没写清楚的,都可说来。”
梅香来到刘兰雪身边,在她耳边小声的逐条念给她听。
陈曦月皱眉犹豫了一会才迟疑的开口,“娘子要开武馆,那有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若是不善习武呢?有没有念书的机会给他们?”
萧玉琢抬眼看她,想起了她当初原本在读书,后来被爷爷和父亲反对,就弃之不读的伤痛。
“且也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能习武……”陈曦月缓缓说道。
萧玉琢点点头,“你说的是……可如今我们未必有那么多的精力。”
“婢子愿意!”陈曦月立即说道,“婢子和梅香、菊香可以负责文授这方面,竹香和兰雪,以及廖宿卫可以统筹武授。城南的地有八百多亩,劈成文武两院,也足够了!”
花厅里的其他人都目光炯炯的看着萧玉琢。
萧玉琢轻叹一声,无奈笑道,“你既要负责文馆,烟雨楼可也不能丢下,倘若烟雨楼经营不善,我可要向你问责的!”
陈曦月连连点头,“娘子放心,婢子绝不会在烟雨楼懈怠,且烟雨楼最能接触到各种卖身或是被卖的小娘子,正巧能送到文馆去学习!”
她说着自己便兴奋起来。
“你们的意思呢?”萧玉琢看着众人。
众人相互交换了眼神,又小声相互讨论了一阵子,竟纷纷表示支持陈曦月的想法。
就连一开始反对这件事情的廖长生,这会儿都积极的赞成起来。
萧玉琢有几分无奈,她一开始只是想开个武馆,能招揽一些训练有素,会些武艺的少壮青年来,将来各个分号来往起来也更为安全方便。
聚财宝她更是要多开分号,能促进整个大夏甚至邻邦的经济发展。
没想到他们倒是比她更为激进,直接都要来个文武双全了。
就连被奶娘抱着的小重午,都兴奋的在矮几上蹦跳,拍着手又笑又咿咿呀呀的叫。
萧玉琢只好叫同意,将精武门改为“精益文武馆”。
重新写了招生,及招聘简章。
待几番检察,无误无歧义之后,梅香和廖长生一起,把简章送到印制坊去印刷。
印制坊的掌柜知道这东西是玉娘子要用,分外的热情。
梅香还未开口询价,他就说一律只收个成本,又是请坐又是端茶倒水的。
倒是叫廖长生惊讶的直瞪
眼。
趁着掌柜的这会儿没在跟前的功夫,廖长生偷偷问梅香,“娘子和这掌柜有什么交情?怎的他这般的……客气?”
梅香抿了口茶,微微一笑,“我家娘子来印东西,莫说我家娘子出手阔绰了,便是我家娘子不给钱,他也是要把我家娘子的活儿,放在头一份的!”
廖长生皱了皱眉,“这是为何?”
梅香摇头晃脑道:“因为我家娘子与他有恩呀。”
“他是个印制坊的掌柜,你家娘子的经营,与他搭不上关系吧?怎的就与他有恩了?”廖长生更为好奇。
梅香起身道:“你跟我去里头看看?”
“里头是人家的工坊,能叫你进去?”廖长生狐疑。
梅香自得一笑,背着手就往里走。
廖长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进了工坊以后,却发现一个个的工匠不是在刻字,却是再排字。
那字竟是活动的,统一的大小,放在固定的框中,不一会儿功夫,一个版面就排好了。
不仅掌柜的见了玉娘子的丫鬟客气。
就连这些工匠知道梅香是玉娘子派来的,都纷纷笑脸跟她打招呼。
那份亲切热情的劲儿,像是发自内心的,倒是钱都买不来的。
拿着几分样品,从印制坊出来的时候,廖长生还有些懵懵的。
就连好几个工匠问他,自家的儿子能不能送去精益文武馆学习,他都好似没听见一般,未曾回答。
幸而梅香在一旁,笑嘻嘻的应了,叫他们只管来学馆看看,放心了再把孩子送来。
工匠们都分外欢喜,连连道谢,直赞玉娘子是宛城的大善人。
他们赞美的文辞不华丽,却质朴的直达心底。
廖长生被也顺便被夸的晕晕乎乎的,离了印制坊良久,他才傻呵呵的回过神来。
“咱们还真是在做一件大好事呢!”
梅香无奈的看他一眼,“你现在才回过味儿来么?”
四月初,精益文武馆开业。
多是穷人家的男孩子,也有些是要被卖去为奴为婢的女孩子。
家人且带着来文武馆看看,瞧见确实跟传说中的一样,有吃有喝有住的地方。
而且不必签订卖身契,想走了跟学馆报备一声就能走。
只是这种半途而废的学生,学馆不会再收录。
父母兄长放心之后,就把孩子留了下来。
一开始来的人并不多。
梅香很是诧异,“按说宛城吃不上饭,读不起书的人也不少吧?这儿有吃有喝,有地方住,学馆还发统一的衣服穿,怎的报名的人也不是很多呢?”
刘兰雪摇了摇头,“是啊,听你念的,我也觉得这条件再优厚不过了,原以为很多人会蜂拥而至呢?”
此时一直没有多说话的菊香,听到两人小声议论,忽然回过头来。
“你说什么?”她瞪眼看着刘兰雪,“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刘兰雪被菊香吓了一跳,“我说什么了?”
“她说,她听我给她念宣传单页的时候,觉得挺好的!”梅香说道。
菊香连连点头,“是了!就是这儿出了纰漏!”
“什么纰漏?”两个丫鬟都瞪眼看着菊香。
菊香一向淡然无波的脸上,这会儿却有些激动,“走走,咱们去寻娘子!去告诉娘子这事儿!”
“什么事儿啊?”梅香和刘兰雪都是一脸的茫然。
萧玉琢正在家里叫重午喊“阿娘”,几个丫鬟风风火火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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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重午的注意力立即被几个丫鬟吸引过去,拍着手朝她们喊“啊羊……啊……羊……”
梅香一愣,“羊?哪里有羊?”
萧玉琢一脸无奈,“我在教他喊阿娘。”
梅香忍俊不禁。
菊香却道:“这世上的事儿呀,都是一个道理,就像小郎君喊得我们听不懂,娘子却能听懂一样,因为娘子与小郎君熟悉。而我们的宣传单页,我们自己看着好,乃是因为我们本来已经熟悉了这件事!”
梅香和刘兰雪都被她说的一愣,“这两件事,还有什么相关么?”
“你们想,宣传单页是给什么人看的?我们要招收的是什么样的学子?”菊香问道。
“穷苦人家,吃不上饭,读不起书的学子呀?”刘兰雪说道。
菊香重重的点头,“可这单页上这么多的字,他们能看懂么?若是看不懂,可有人会有耐心,像梅香一样逐条给他们念?”
刘兰雪猛地一拍大腿,“是了!”
“可是当初烟雨秀宛城的活动,发宣传单页,效果不是很好么?”梅香小声说了一句,“我觉得这次的言辞写的挺清楚明白的呀?”
“烟雨秀宛城的活动是给什么人看的?是给有钱爱找乐子的人看的,这些人多半都识字吧?就算有些经商的不识字的,身边也多得是识字的人吧?”菊香反问道。
小重午在萧玉琢面前拍手笑道:“阿羊!羊羊!”
萧玉琢笑,“菊香说的很有道理,看习惯了这样的宣传单页,也是没从上次烟雨秀宛城的活动中,回过味儿来,忘了这次面对的对象全然不同,便一味的走了上次的老路。”
“那这单页就不发了么?”梅香问道。
菊香笑了笑,“发,只是招生那里,写的简单些,越简单越好!”
“就写,管饱,有地方住,不需卖身,肯下力的来!”刘兰雪拍着大腿说道。
“不行不行,这样人家还以为咱们要的是挑山工呢!”梅香连连摇头。
萧玉琢没插嘴,任凭几个丫鬟在一旁商讨。
她看着小重午越发长开,就越发肖似某人的眉眼,莫名的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下个月,小重午就要满周岁了。
景延年离开宛城之后,也派人悄悄的送信回来。
许是怕圣上觉察,他只送过两封信回来。
信中都并未提及小重午生辰之事。
萧玉琢垂眸看着小重午,心中猜测着他会不会已经忘了?
丫鬟们商量好,如何把宣传语改的极为简单又意思明确之后,便往印制坊去了。
萧玉琢有些怅然的看着屋檐下,盛开的木槿花。
端午,就快近了呢。
大约是有些人经不起念想,她前晌还在为这件事儿思虑。
下晌景延年的信就送来了。
景延年在信上说,如今圣上对他恢复信任,约束颇为宽泛,他会找个合适的理由告假几天,提前回来宛城。
还说,重午只是小名,他会为重午正式取名,见面时再告诉她。
他说他错过了小重午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声啼哭,却不能再错过他的抓周。
萧玉琢看着信,不由的笑了。
这才对嘛,否则哪里还有个当爹的样子了?
萧玉琢不想大办宴席,只想要亲近的人在一起,悄悄的庆贺一下就是了。
丫鬟们都在忙着文武馆的事,她和奶娘两个人不声不响的准备着小重午的生辰。
当初景延年留在玉府的几个长青帮的随从,这日却寻到了萧玉琢面前。
几个人高马大的儿郎,却有些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
萧玉琢笑问道:“都在一个府上住着,你们虽是景副帮主留下的人,但日日保护着玉府的安危,也都是自己人了,有什么事,尽管直言。”
几个人都推了推那个眉目清秀的儿郎。
那儿郎略略红了脸,“那个……回娘子的话,我们兄弟几个商量了一下……”
他想说又不太好意思说,回头看了兄弟几个一眼。
几个都朝他横眉打手势,叫他代为开口。
那儿郎咬了咬牙,将心一横,“听说娘子开了文武馆,在各处聘请文武师父?”
萧玉琢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
“我们兄弟几个,功夫也都还拿得出手,不知道能不能……”
“娘子放心,肯定不会耽误玉府这边的守卫工作,我们几个兄弟能轮换着来!”另一个人连忙说道。
见萧玉琢抬眼看着他们,一时没有表态。
他们几个略有些紧张,“景副帮主离开的时候,撇给我们有银钱,娘子也给我们了月钱,若是娘子能叫我们兼顾两边,我们可以不要月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