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倒退两步,脸色仍旧平缓无波。
可萧玉琢却看到他眉头稍微蹙了蹙。
她骤然想起,昨日他去越王府挑衅,是受了伤回来的!
今日还这般动手?
幸而武师父们也只是点到为止,若是真刀真枪,他……
“好了,不要比下去了,快去喝止他们……”萧玉琢急声说道。
竹香看了看,“娘子放心,这是咱们武馆最后一位武师父了,只要廖长生他不上去,就没别人了。”
“不过廖宿卫似乎也跃跃欲试呢?”梅香笑嘻嘻道。
“梅香,你去告诉廖宿卫,比武到此结束。”萧玉琢转脸对梅香说道。
竹香连忙开口,“婢子去吧……”
她话音还没落,梅香已经蹬蹬蹬跑走了。
竹香朝那边望了望,没做声。
萧玉琢这会儿看不出个高下,只见台上两人拱了拱手,都从擂台上下来。
那武先生说,“多谢郎君赐教!”
景延年拱手还礼,还对众人道了谢。
他朝萧玉琢望了一眼,竟然没过来,反而转身走出了学馆。
萧玉琢愣了愣,抱着儿子坐上马车,回了玉府。
回到玉府的两个人,还有些气闷。
她不知道的是,经此一战。
精益文武馆一时间名声大噪。
后来更是许多人慕名而来,要拜在精益文武馆里习武学艺。
以至于学馆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临街的院子根本不够用。
城南学院的建设,一再加快速度。
后来学生老师们一商量,干脆,先搬一部分学生到城南,在建好的学馆里住了。
没建好的部分,学生们课余时间还可打个零工,在学成之前,就能补贴家用。
也为学馆增添了青壮劳力。
学馆的迅速发展壮大,让当初组建学馆的萧玉琢一众都始料不及。
当然这都是后话。
如今景延年还在跟一只炭笔过不去。
他回了玉府,就板着脸,把那一盒炭笔从萧玉琢那儿要了过来。
梅香赞梁生细致周到的话,仿佛就在他耳边一般,一遍一遍的响起。
他眉头紧锁,盯着那炭笔细细的打量,还不断的再纸上写写画画。
这炭笔是方便,只要磨尖了,在哪儿都能写写画画,不用随身带着文房四宝那么累赘。
且这炭笔也不矜贵,不必一定是上好的宣纸。
一般的草纸都不会晕染。
“将军您别生气了。”廖长生被梅香一同揶揄,只好硬着头皮来劝他家主子。
景延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只看着比他还黑的炭笔。
“不就是一根炭笔么?您别跟它过不去了!”廖长生欲哭无泪。
将军不理他,还不如打他一顿叫他踏实呢。
景延年轻哼一声,“这叫我怎么甘心?不就是一根炭笔?哼!日后玉玉整日里手中捏握着一根旁的男人送她的炭笔,写写画画,叫我的脸面置于何地?”
廖长生张了张嘴:“……”
“睹物思人,她手里捏着旁的男人送的笔,心里又会惦念着谁?”景延年没个好脸色。
廖长生:“……”
景延年皱眉轻哼,“你也就能去教个拳脚,你还能干什么?”
廖长生:“……”
怎么还开始人身攻击了呢?
廖长生这会儿明白了,郎君不是在生他背叛之气,还真是跟一根炭笔较劲儿,他哭笑不得。
他见一旁匣子里还有几根炭笔,便伸手拿过一根来。
“别动,你手劲儿大,再给捏断了!”景延年轻哼。
廖长生猛地一拍脑门儿,“郎君,这炭笔不好!”
景延年眼中一亮,“怎么个不好?”但他心中也已经想到了。
“不结实!易断!”廖长生像是为了证明,他除了能教拳脚,还是有点儿别的用处似得,赶忙说道。
景延年微微一笑,“梁生的炭笔这就不行了吧?呵呵,不仅易断,而且这炭笔虽裹了布帛,可用过之后,手上还是会沾染上黑乎乎的碳粉!”
景延年叫人烧制炭精,弄来竹管,木头,刨刀……
他寻了各种各样工匠人才用得到的东西,将自己关在玉府之中。
除了抱儿子,吃饭的时间,几乎见不到他人。
萧玉琢颇有几分无奈,又觉得好笑。
以往只知道他固执,却从来不知道,原来有时候人执着起来,也会有那么点可爱。
其实她想告诉景延年,如果他不想让她用梁生送的炭笔。
他只用好好的跟她说,态度诚挚一点,她很轻松就会答应他的。
用毛笔又不是不能过?
可他偏偏不肯来好好说话,非要那么别扭着,宁可自己为难。
萧玉琢便也什么都不说,只等他放弃低头服软。
没曾想,过了三五日,天还没亮。
萧玉琢正睡得迷糊。
忽然有个黑影进了她的卧房,半蹲在她床边,嘿嘿笑着晃她的肩。
萧玉琢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来,“啊……”
“玉玉不怕,是我,你起来看!快来!”景延年蹲在床边,一双眼眸晶亮晶亮。
萧玉琢被他拽起来。
五月的天已经有暑热,她穿着单衣就跟他来到外间。
景延年点亮灯盏,献宝一般,将几根木头棒放在她眼前。
萧玉琢眯眼看着那木头棍儿,“这是什么?”
“炭笔呀!”景延年笑道。
“碳呢?”
景延年拿过一只小刀,小心翼翼的将木头棍儿削开了一头。
露出里头黑乎乎的碳心来。
萧玉琢瞬间瞪大了眼睛,狐疑的看着景延年。
她说过刚才她看着这木头棍儿,怎么就觉得这么眼熟呢?
这跟上学时候用的铅笔多像啊!
“你,你……”该不会也是穿越的吧?不然怎么能做出铅笔来?
景延年微微一笑。
他明亮的眸子,此时看起来神采奕奕。
“这笔坚硬,不易折断,且显色很好,落纸黑亮。随用随取,还不会弄脏手!”他说着,捏住萧玉琢柔软的细嫩的小手。
萧玉琢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你是怎么想到……做成这样的笔呢?”
“我也试了好些材料,竹子是空心,原想着用竹子劈开,中间夹了碳棒再粘合起来。可竹子坚硬,不易削动。我又试了别的,最后发现这种木头容易成型。”景延年邀功的孩子一般,“先刨成薄板,加热变弯,卷起碳芯,空烤变硬。同‘木直中绳,輮以为轮’一样的道理。”
萧玉琢怔怔的接过景延年塞进她手中的炭笔。
就着桌案上的纸张,画了几条线。
青黛般的笔色很是漂亮。
“不是一般的炭精,用画眉石磨了粉加黏土做的芯,还可防水。”景延年微笑说道。
萧玉琢怔怔的看着景延年。
画眉石其实也是一种碳。
这工艺和现代的铅笔也差不多了吧?
她顿觉自己生在千年之后的智商,被一个古代人给狠狠的辗轧了。
她张口结舌看着景延年。
景延年似乎被她这幅罕见的呆样儿给取悦了。
他忽而揽住她的腰,低头吻住她的唇。
唇齿间辗转碾磨,似乎含着淡淡的木头清香。
萧玉琢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在无声的蔓延。
景延年将她抱的很紧很紧。
小重午这些日子,日日都能见到爹娘。
爹爹还给他了根可以捏着乱画的笔。
不会将他的小手小脸儿弄脏,奶娘再也不会去夺他手里的笔了。
有“耶耶”和“阿羊”在身边的这几日,小重午总是笑着睡着,笑着醒来的。
可是景延年还是要回到长安城去。
作别的那日,小重午抱着他的腿哭,“耶耶”竟然不知不觉变成了口吃稍显清晰的“爹爹”。
景延年眼眶湿润,“玉玉……”
萧玉琢无声的摇了摇头。
她现在不能回长安。
景延年叹了口气,他不可能一辈子跟她躲在宛城。
“你等我,我会光明正大的接你们母子回去。”景延年说。
萧玉琢笑了笑,“那就看看,我们谁会走到前面吧?”
景延年眯了眯眼睛,笑她单纯。
萧玉琢摇头,道他固执。
唯有小重午泪眼迷蒙,拽着他的衣服,“爹爹,爹爹”的叫。
出行的时间一推再推。
可小
重午就是不肯睡,他努力的睁着眼睛,惟恐自己一眨眼,爹爹就扔下他走了。
分明他已经困极了,可仍旧不睡,眼睛刚合上,又猛的睁开来。
看到爹爹还在眼前,爹爹的衣袖还在自己手中,他才满意的眨眨眼。
看的景延年和萧玉琢都忍不住心疼。
但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有限。
晌午过后,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小重午顶不住了。
他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歪在萧玉琢怀中,挣扎了几下都没能掀开眼皮,呼呼的睡着了。
景延年又抱了抱他的小重午,他的景毅。
而后,离开玉府,返回长安。
景延年离开这会儿,精益文武馆的名声已经传扬了出去。
每日都有前来报名的学子。
梅香也日日都要去帮忙。
奶娘见他们日日的朝气勃勃,说起外头的趣事儿来,神采飞扬。
和她以前见惯了的深宅女子大不一样。
奶娘也有些心痒难耐。
她期期艾艾的求问萧玉琢,自己能不能也多少帮帮忙?
萧玉琢这大东家,倒成了看孩子的奶妈。
不过梁生一直没管学馆的事儿。
他这段日子,正忙着组建商会。
上次娘子跟他说了边贸、稳定,这方面的事儿,他就琢磨了。
这商会的成立,乃是势在必行的。
他先在宛城号召了一批人,组建了一个宛城地方性的商会。
并定制了一套商会的规矩。
这商会其实和帮会略有些类似。
就是但凡在这地界上行商的,只要加入商会,交了会费,就会收到商会的保护。
有需要的时候,商会还会出面帮助调停商户之间,或者商户和衙门之间的矛盾。
在宛城试行一段时间,广受支持。
扩大商会规模的呼声也很高。
梁生和萧玉琢商量之后,便决定了要邀请宛城之外的商户,自愿加入他们的商会。
这商会的名字,定为“广源商会”。
号召别处商人来参加商会,仍旧是用印制宣传单页往各处发送的模式。
一些比较有名望的商贾,广源商会则专门制作了精美的请柬。
商会聚会的时间定在九月末十月初。
正值丰收之际。
从九月中旬开始,宛城就已经热闹起来。
各处的客栈驿馆,也是住的满满的。
在大会召开前,也会不断地有商户打听着,自愿的加入广源商会。
也有小的会议在零零散散的开着。
梁生请了萧玉琢来,同她讲了商会现在开展的情况和规模。
“今日午后,有个大商户的聚会。娘子是不是要来公布一下身份?”梁生问道。
萧玉琢想了想,“一直以来这些事情,都是梁掌柜在操劳,如今决定商会会长之际,直接叫我领了这功劳……”
“怎么是直接叫娘子领了功劳?”梁生立即说道,“聚财宝柜坊是不是娘子的主意?文武馆是不是娘子的想法?就连遍布大夏的五芳斋,声名远播的烟雨楼,被赞不绝口的聚鲜楼,圣上提名的状元红,哪个不是靠娘子的本事撑起来的?”
萧玉琢笑了一声,“我不过出出主意罢了,我一句话,你们却要为这这些事跑断了腿。末了,功劳全是我的?”
梁生垂眸笑了,“什么叫千兵易得,一将难求。大约说的就是娘子这样的人了。”
“这话叫修远听到,该笑掉大牙了。”萧玉琢随口一说。
屋子里立时安静下来。
她并非故意提到景延年,不过是恰好想到他了。
梁生轻咳了一下。
萧玉琢也垂了垂眼眸。
梁生继续说道:“小人都是照娘子交代的事情办,便是当初在宛城刚建立商会那会儿,小人也都说得很清楚,小人不知正主,一切自有另一位会长示下指点。”
萧玉琢垂眸未语。
这会儿屋里坐的都是自己人。
除了一开始就跟着她的梅香,竹香,菊香,以及后来的刘兰雪,陈曦月。
还有孙掌柜,状元红的掌柜,烟雨楼的几个管事儿。
文武馆的廖长生,魏子武,长青帮的几个人手。
众人都纷纷劝她,“是啊娘子,你做会长,咱们都服气!”
他们知道她怎样一步步从无到有,一步步扭转了自己处处被动的位置。
“众望所归,娘子就不要推辞了。”梁生说道,“便是外头那些不了解娘子的,听了娘子关于商会未来的筹谋规划之后,定也会心服口服的。”
萧玉琢在众人目光炯炯的期待之下,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要飘起来了。
她琢磨了一会儿,绷不住众人鼓动,答应了下来。
本来嘛,她做这一切,建立商会,就是为了让无足轻重,随意就可被人捏在手中的自己,变成大夏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
也许现在的广源商会还不能做到。
但随着经济日新月异的发展,随着更多的商人加入到他们商会中来。
当撼动他们的商会,就会撼动整个大夏,甚至大夏包括邻邦的整体经济民生的时候。
那位高高在上,想要捏死她的人,就要好好想想了。
萧玉琢答应下来,一屋子的人也都轻松的笑起来。
眼看聚会的时间到了。
丫鬟们上前给她带上帷帽,萧玉琢起身向外走去。
这聚会就办在聚鲜楼里。
聚鲜楼这会儿已经不再对外开放。
进出的都是报了名的商户。
桌子上摆着茶水点心小吃。
小吃是厨房现做的,点心是五芳斋送来的。
东西都精致美味,且都是颇有名气。
楼下的商户们开玩笑道,不管能不能正式加入这商会,能好好在这儿吃上一顿,也不虚此行了。
萧玉琢一行说笑着,正要从二楼走下去。
她眼光一瞟,却是忽而瞧见个熟悉的身影。
萧玉琢当即顿住脚步,朝那坐在边角,正低头同人说话的人仔细看去。
她眼前隔着轻纱,惟恐自己看不分明。
大约是血液里的某种不可斩断的东西,让她对坐在边角,原本并不显眼的人,格外敏感吧?
“竹香你瞧那是谁?”萧玉琢拽了拽竹香的衣袖,让她朝自己指的方向看去。
竹香仔细一瞧,立时一惊,“怎么……怎么叫他也混进来了?”
萧玉琢皱眉,“原来不是我看错了!”
www ¸тt kǎn ¸¢ O 她立时和丫鬟又退回到雅间之中。
梁生等人都狐疑跟了回来。
“怎的了?”
萧玉琢取下头上帷帽,“梁掌柜,梁郎君!”
梁生听出她语气里的郑重其事,不由端正了脸色,“娘子请讲。”
“我建立商会的目的,无非是想痛痛快快的做生意,让朝廷不能随意辖制,让恶人也无法迫害商贾。”萧玉琢笑了笑,“当然我还有些私心,想让自己羽翼丰满,不会轻易受人所害。”
梁生重重的点头,“娘子一步一步,终于要做到了。”
“但是现在,你必须站在我的前面,广源商会还没有真正壮大之前,我不能……”她摇了摇头,“不能露面。”
梁生皱眉看她,“娘子适才,瞧见了谁?”
“先不提他,聚会就要开始,梁郎君请代替我下去,把我的想法告诉众人,联合起更多的商人,共同发展,也便于对抗未知的变数。”萧玉琢说道。
众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她。
梁生问道:“娘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萧玉琢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把商会交在梁掌柜手里,日后梁掌柜就是商会的会长,没有人知道‘玉娘子’是何许人也。”
“若小人背叛娘子,娘子的一切筹谋努力,都打了水漂了!”梁生沉声说道。
萧玉琢点头,脸上仍挂着微笑,“我知道。”
“娘子就不怕,自己所做一切,到头来,却是为旁人铺了辉煌之路?”梁生又强调了一遍。
屋里的气氛已经变的有些凝滞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萧玉琢和梁生之间。
萧玉琢垂眸笑了笑,“我相信梁掌柜。”
又是这句话!
当初她要建立五芳斋,在她最为窘迫的时候,拿出她所有的银钱来,毫不迟疑的交给他!
她说了,“我相信你。”
如今,她交在他手里的,已经不仅仅是她所有的银钱。
她给他的是她所有的心血!所有的努力!
这一切甚至是她的人生理想,身家性命
……
她都这样交到他手里,只有一句,“我相信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梁生心头,却有千万斤的重量。
梁生背了背身子。
众人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见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眶略有些湿润。
士为知己者死。
无论多少钱财,都买不来这样毫无迟疑的信任。
梁生很想问她一句,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信我?当初我们不过萍水相逢,甚是在那样的风月场中……
若没有萧玉琢,便没有今日梁生。
他梁生不过是手握一家消息灵通,在长安城略有些地位的勾栏院……
便是与众多世家门阀的子弟,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又怎样?
便是义父乃是圣上身边最得宠的红人又怎样?
虽没有人敢招惹,但也没有人真正从心里看得起他们。
如今,完全不一样了。
梁生闭了闭眼睛,长久沉默之后,深深对萧玉琢拱手行礼。
一礼至底,这是大礼。
屋里的气氛都变得肃穆起来。
站了这么多的人,竟然没有一点儿声音。
梁生喉间微动,他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时间差不多了,梁掌柜快去吧。”萧玉琢笑道。
梁生拱了拱手。
带着几个掌柜和管事儿下去了。
萧玉琢叫刘兰雪和陈曦月也都跟了下去。
竹香,梅香和菊香,则跟在她身边,趁着前头正在同梁生打招呼的热闹之际。
主仆四人,悄悄从后门离开了聚鲜楼。
萧玉琢坐上马车,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梅香眼中还有些失落和遗憾,“娘子……梁郎君他会不会有一日……”
“他怎么会来宛城?还混迹在商贾之中?”萧玉琢打断了梅香的话。
马车里沉默下来。
梅香狐疑的看看竹香,又望向萧玉琢,“娘子到底瞧见了谁?连楼都不肯下了?”
“是大老爷,”竹香说道,“萧家大老爷!”
马车里立时安静下来。
梅香瞪大了眼睛,“萧家大老爷?他不是内阁学士么?他不在圣上身边伺候着,跑到宛城来,扮作个商户干什么?”
“难道是圣上已经怀疑了?”竹香瞪眼问道。
梅香舒了口气,“难怪娘子不肯下去,既然这里头能混进来萧家大老爷,不知道还会混进来什么人?说不定就有圣上的爪牙!”
“如今商会还没有结成大的气候,被圣上给察觉了是娘子在谋事!说不定就给……”竹香刚说了一半儿,就挨了梅香一爪子。
她跟梅香瞪眼。
菊香却拽住她们两个,“娘子正在想事情呢,你们两个就不能安静点儿?”
三个丫鬟望着格外沉默的萧玉琢,“娘子,可有何想法?”
“也许不是圣上的意思。”萧玉琢缓缓说道,“但小心为上,商会势力壮大之前,我不能露面。若壮大之后,梁生背叛,那就只当我看错了人,该我受此磨难。”
竹香梅香两丫鬟抿着嘴,不知说什么是好。
菊香倒是脸色轻松,“一个人的人脉,地位,钱财这些都有可能被掠夺,唯有一个人的能力,任何人都抢不走。娘子一步步走来,凭的是娘子的能力、胆识、眼界。这种东西,旁人怎么可能夺得去?”
萧玉琢眯眼轻笑,“去越王府。”
竹香梅香,颇有些佩服的看了菊香一眼,这才转脸吩咐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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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知道商会的事儿,这事儿具体是谁在筹谋,他也有所猜测。
是以这个时候萧玉琢寻上门来,叫他大为吃惊。
“宛城不是有商会聚会么?你怎么来了我这儿?”李泰笑道。
纵然惊讶,他还是分外热情的。
吩咐仆从上好茶,备茶点。
把秦刺史刚送来的大闸蟹,都催着赶紧蒸熟了,好端上来。
“越王爷不必忙了,我只想问你个人。”萧玉琢沉声道。
李泰见她面色不好,连忙收起脸上轻快笑意,“什么人?叫你这般郑重其事?”
“我记得去年端午,重午出生之时,萧十六娘落在了你的手里?”萧玉琢问道。
这事儿过去的太久,她当时又恰逢难产,疼的要死要活,险些丢了自己的命。
后来侥幸母子俱安,死里逃生。
跟捡回来的命一样。
她哪里还有心思在意萧十六娘?
这么一忘,就给真忘了。
今日若不是看见萧家大伯,扮成商户坐在聚鲜楼,她仍旧想不起萧十六娘这个人来。
李泰缓缓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
萧玉琢见他谈及十六娘这漫不经心的神色,心头不由有些慌。
“现如今人呢?”
李泰微微笑了笑,“我见她靠不住,发了疯似得要将你在宛城的消息捅出去,只好叫人看着她。”
他微微顿了顿。
萧玉琢直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才更是不好。
“没想到她那般不老实,不守本分,竟还想要从越王府逃出去。险些真叫她给溜走了。”李泰慢腾腾说着。
萧玉琢微微凝眸,“然后呢?”
“看着一个大活人实在麻烦,她整日吵吵嚷嚷的。我嫌麻烦,便把她杀了。”李泰说道。
萧玉琢脸面一凝,“杀了?”
那是一条性命啊,何以说着的这么漫不经心?
李泰点点头,“她自己要从家中偷跑出来,奔与我。这连私奔都不如,是她一厢情愿。这样的女子,搁在前朝,那是要浸猪笼的。都是一死,我也不是那么残忍不近人情,叫她死得不那么痛苦吧。”
萧玉琢目瞪口呆的看着李泰。
怎么他还觉得自己仁义良善么?
李泰迎着萧玉琢的目光,脸色很诚挚,没有半分躲闪。
萧玉琢在他这样的目光之中,只觉坐立难安。
“经过了这么多事儿,我以为玉玉你不会再有妇人之仁了。”李泰说道。
萧玉琢呵的笑了一声,“大概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妇人了。”
李泰闻言笑了笑,“你是妇人不假,但有些会毁了自己的假仁假义却要不得。”
萧玉琢憋了口气没做声。
他继续说道:“你可能想象我若放了萧十六娘,或者让她从我手中溜走,会是怎样的后果?”
萧玉琢微微皱起眉头。
“她定会将你藏身在宛城的事情宣扬出去。不管有多少人会信她,但圣上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人,不论如何,都不会再放心的以为——你是真的死了。还会容的你在宛城,将这些生意做大么?”李泰问道。
萧玉琢垂下眼眸。
“唯有如今这样,才能给你留下喘息的机会,让你有时间丰满自己的羽翼。”李泰声音很平静。
平静的让人觉得有些可怕。
萧玉琢抿了抿嘴唇,半晌都没有说话。
李泰笑了笑,“优柔寡断,可不像你,玉玉。”
“你真的杀了她?”萧玉琢皱眉道。
李泰点头,“不信你可搜一搜,越王府不论哪里,你都可以进,可以看。玉玉,越王府没有你不能踏足的地方。”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深深望着萧玉琢,语气似乎格外认真。
萧玉琢心头一跳,不敢去看他太过幽深的目光。
“什么时候的事儿?”
李泰闻言笑了起来,“既然她死,让你心绪不宁,关于这件事,玉玉还是不要多问了。难道你还想去祭奠她不成?知道的越多,你心里越难以安定。”
萧玉琢微微皱眉,“我家大伯来宛城了。”
李泰略微一愣,“萧家大老爷?”
萧家大老爷是萧十六娘的爹,他更是圣上面前的内阁大臣。
他来宛城,目的很可能不简单。
不单单是因为萧十六娘不见了。
若是萧十六娘的原因,他早该来了,不至于拖了一年才出现在宛城。
他出现的原因更有可能是圣上不放心了……
“多谢玉玉来告诉我。”李泰对萧玉琢点了点头。
他略含笑意的脸,幽深的目光,叫萧玉琢视线相碰,心头就是猛地一跳。
她连忙起身,“你既知道了,我便不久留了。”
“你曾经也是在越王府住过那么一段时日的,怎么现在一点都不会想念么?”李泰见她告辞,忽而说道。
萧玉琢微微皱眉,“不必想念。”
李泰笑了一声,“你对旁人有仁慈,哪怕她曾经算计你害你,恨着你。为何偏偏对我这般冷情?玉玉,我对你不好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