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奕沿着小路回到了百户镇,这里已经成为了死镇,没有人烟没有生息,只有寂寥的瞭望塔伫立在灰色的天空下。
冬日傍晚透露出的荒芜令人感觉到入骨的凄凉和寒冷。
飞奕刚进镇子便有三个药人出现在她面前,很快药人便将她引到了一个旧屋。
飞奕推开门,门嘎吱一声开了同时也打开了她的回忆。
那些年幼的日子,那些熟悉的身影,那些无法忘怀的日子。
面前的年轻人依稀还有着记忆中的样子,唇泛着一丝黑色,睫毛垂下来看起来很阴郁,大概因为乍见光亮的缘故,他不适应地微微眯起眼睛。
飞奕站在门口,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秦潋,好久不见。”
秦潋神色复杂,似乎带着一些欢喜,语气很轻柔:“你来了。”
“白术和参香在你这里?”飞奕淡淡地说道,没有人会喜欢被胁迫,她亦不例外。
秦潋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没错。”
“你能放了她们吗?”飞奕说。
秦潋迟疑了,看着飞奕说:“你不希望他们陪着你吗?”
虽然有心理准备,飞奕还是觉得心中一沉,她听出了其中的含义,秦潋没准备放她离开。
飞奕沉默不语,秦潋也不说话。
记忆中秦潋也是这般沉默地跟在她身边抱着他从来不离身的黑罐子,那里面装着蛊。
遇上一个比自己更沉默的人真是要命!飞奕轻叹一口气,抬起头正好撞见秦潋复杂的眼神,她不由的一愣。
飞奕淡淡地看着他说道:“让我见她们一面。”
秦潋迟疑了一会,才说道:“好。”他带着飞奕出了门,来到一个被药人看守着的小屋子。
透过窗户,飞奕看见白术和参香正昏睡着倒也不似受过折腾,可是这更加令人心惊,她猛然转头质问道:“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秦潋似乎被刺痛了一般,眼神黯淡地说:“只是用了一令人些昏迷的方法,并没有伤害到他们。”
飞奕透过面前的男子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敏感孤寂的孩子,她有些不忍,淡淡地说道:“抱歉,秦潋!我无意伤害你,可是我不明白你究竟想做什么。”
秦潋苦涩地笑笑:“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
“你不是回到苗族部落吗?你娘亲似乎是那里的圣女,对吧?”飞奕放柔声音问道,秦潋来到外面只是为了复仇,在秦邙死后他肯定是回到了苗人部落。
“我回去过一次,在炼成了蛊王之后便按照规矩成为了苗王,但是部落的人都排斥我。“秦潋说道:“他们只接受血统纯正的苗人,而我有着外面人的血脉!我见着没意思便离开了。”
“那......阴皇又是怎么回事?”飞奕问道。
“巫玄蛊本是我的强项,在外面待了一段时间后便有人花钱从我这里买那些东西,日子久了他们便这么称呼我了。”秦潋满不在乎地说。
“你会遭到反噬的。”飞奕瞧见他泛黑的唇忍不住提醒着。
秦潋平静地看着她,张开嘴然后又合上了,什么都没有说。
依然是这个样子!飞奕只觉可笑又觉得无能为力,她看看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便说道:“秦潋,这些年都过去了,当年的事情是你有错在现,你到底还有什么放不开?”
“你根本不明白!”秦潋眼睛中陡然冒出了杀气和激怒:“你根本不明白秦邙带给我的是什么?!凭什么他可以一个人逍遥在外?我有什么错!”
飞奕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人。
秦潋充满了杀气的眼神忽然就黯淡了,他垂下眼帘,喃喃道,“你根本不明白,你不明白的......”
秦潋的眼里有着太多太沉重的悲哀和痛苦,飞奕于心不忍地叹道:“你从来都没有诉说,又有谁能明白......”
秦潋低下头,那些回忆是伴随着疼痛而生,生长在他的骨头中无法抹去。秦邙离开了,他出生了,娘似乎疯了一样地咒骂怨恨,从他的幼年时期便一心教导着他要复仇,一定要去复仇,他们娘儿两人这么多年的痛苦就是所谓的爹赐予的。
娘亲为了让他养成蛊王无所不用其极,那是多么刻骨铭心的痛啊!疼痛难忍的日子中娘亲不停地在耳边说着——一定要复仇!
渐渐地,那些疼痛和仇恨已经无法分离了,每次想起那些仇恨的人和事情,他的胸口便会疼痛,情绪开始有着止不住暴戾,蛊王受到他情绪的影响也开始焦躁不安嗜血起来。
被秦邙带回秦府之后,他看见了秦家人是那么开心幸福地活着,只觉得心头疼痛难忍,凭什么这个罪魁祸首活得那么幸福而他和娘却承受着痛苦!
秦潋很想诉说自己这些年的苦难,他的嘴张开又合上了,什么也无法说出来。那些往事仿佛烙印一般印在他的灵魂和身体中,可是他却无法说出口。
秦潋心中突然暴躁起来,他的眉间有了烦乱的神色:“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只需要留在我身边,不许离开就行了。”
“为什么?”飞奕不动声色地问。
“为什么......因为待在你身边我会觉得很安宁很平和,那种感觉能减轻我的痛苦......”秦潋茫然了一会,然后眼中出现了热切的光彩。
秦潋想起了那段和飞奕待在一起的日子,没有多少言语,但是分外的安心,似乎那些仇恨那些不安疼痛都能忘记一般。
“可是,你不会陪着我,你没有了宋翎还有刁洛。”秦潋低声苦涩地说道。
“你这说的是什么昏话。”飞奕淡漠地说。
“你当然不明白!”秦潋止不住心底的愤怒,大叫:“自从宋翎出现以后你就不再注意我,现在你注意的是刁洛又不是我!他们都该死!他们逃得了一时不可能逃得了一世!”
飞奕怒极反笑,她,秦潋和宋翎都是儿时的玩伴,从来没有过一丝暧昧的情意。宋翎明白这一点,她明白这一点,为何秦潋就不明白了?
“因为你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安心,所以我就应该被你关在这里么?”飞奕冷笑道。
秦潋深深地喘了几口气,眼神苦痛和黯然,他带着一丝哀求的语气说道:“如果你答应留下来我怎么会关着你?你为什么不愿意陪着我,当年不是相处得很好吗?......你看,我能挣好多好多的银子,我不会让你受苦......”
飞奕突然想起了秦伯伯曾经说着那个女子的疯狂令他害怕,她猛然醒悟,秦潋深深地继承了他娘亲的疯狂与执拗,他们之间是那么的相似。
“秦潋。”飞奕淡淡地说出她心中所想:“当年我陪伴着你只是顾念着你是秦伯伯的儿子,那几年你我不过是玩伴。至于你和我在一起觉得很安心,秦潋,我当时整日与药草打交道,你觉得安心的是那些宁神静气的药香味。”
秦潋摇摇头说道:“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可是都不行,你认为是药草的缘故可是我却明白是你的缘故,只有你能让我觉得安心平静,我不管那么多,你,只能留在这里!”
你为什么不同意呢?秦潋悲伤地想,如果实在是不可以,那么便用阴术让你留下吧......
“好不讲理的人哎!”突然一把刀横在秦潋脖子上,娃娃脸的项意不知道何时潜伏进来正站在秦潋的身后挟制着他:“哎哟喂,本少爷怎么干这种挟持人的坏事了?罪过罪过,天打雷劈报应报仇都不要找本少爷啊,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是个过路人!”
飞奕笑了笑,她离开之前正好见到项意出来,他们相视一眼之后便装作没看见,飞奕独自离开,项意留下记号后便立刻在暗地尾随前来,防止打草惊蛇。
秦潋眼中顿时充斥着痛苦和愤恨,他盯着飞奕咬着牙狠狠地说:“这个男人又是谁?”这话不似在埋怨有人暗算他,而是怨恨飞奕身边竟然又出现了一个男子。
项意眨眨眼似乎有些了然,他点住他的穴道,然后走到秦潋面前拉着飞奕,嘻嘻笑道:“本少爷是小飞飞的情郎哦,本少有钱有势有貌有才,你羡慕吧?嫉妒吧?怨恨吧?气死你!”
秦潋眼中陡然弥漫出杀气,他愤恨地瞪着项意,似乎千刀万剐也不解气。
“你立刻放了白术和参香,然后让我们走。”飞奕走到他身边,淡淡地叹道:“秦潋,别闹了。”
秦潋忽然诡异地笑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暗哑:“你以为这样便能逃离了吗?”
项意刚察觉到不对劲,脚下便是一痛,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他的身体,很快身体便麻痹了。
他朦朦胧胧中最后听到秦潋在疯狂地笑:“你点住我的穴道有什么用?蛊王是靠我的意识驱动的,傻子!蛊王就在我身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