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夜色里,兰泉回头去望灯火通明的大厅。一身白裙的苗艺站在灯光下,孤单地哭。
那个表情兰泉不会认错,纵然隔着遥遥的距离,他也知道苗艺一定是在落泪。苗艺是那样清高的女孩,从来极为爱惜自己的形象,此时却被他伤得独自站在饭店大厅里哭——他真是够无情!
烦躁从心底翻滚着奔涌起来。兰泉耙了耙头发,虽然不忍,还是在夜色里掉头离开。
开着车子在夜色里横晃,心里也凉凉漾着自己的无情。他绝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一天,也能无情到伤害苗艺,让她无法自制地在众目睽睽下流眼泪。
从前他恨梅轩,恨梅轩不能好好爱护苗艺,更拿苗艺当挡箭牌——可是他自己方才又做了什么呢?
当年青梅竹马的情愫,仿佛还烙印在心上,此时碰触起来还有微微的疼……究竟哪样是对,哪样是错?
横晃了良久,等兰泉自己发现的时候,这才知道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将车子开到凤鸣街口来。
——却原来,心思烦乱的时候,最想见的人,依然是她。
兰泉笑起来,掏出手机给她发短信:你在哪?
停了一会儿,回复终于来:睡觉。
兰泉笑起来。他现在多少能摸到一点简桐的习惯:从前找她,他总是火三火四地打电话,想将什么都一口气说清,想直接听到她语气里的情绪——但是后来他发现,他越这样,简桐反而会越抗拒。尤其是她在家的时候,电话根本就不接。
他忘了她母亲是那样严厉的母亲,所以他渐渐学会让自己的心慢一点,用短信的方式跟她沟通,她就容易接受得多。
兰泉抿了嘴角:自己么?不会有男人吧?
发完兰泉就笑,几乎能猜到简桐那气急败坏的模样。
果然短信稍后回过来,简洁俩字儿:去死!
兰泉笑着深深呼吸。也不知怎的,心里的烦乱就点点平顺了,甚至笑容自己都能流淌到面上来。想了想,在电话上输入三个字——
好想你。
兰泉发完,发动车子掉头离去。想见她,却知道这个时间,她定然不会再出门来,她母亲会担心。
满街的梧桐树影,满心的淡淡平静。
就在车子即将拐进繁华主干道去时,兰泉的电话忽地又响起来。兰泉停住车子去看那短信,面上惊喜的笑容绽放:
“又发什么疯?你发疯的时候通常有事情发生。怎么了?需要老师我开导你么?如果需要的话,那就十分钟后在凤鸣街口见。”
夜晚的简桐,让兰泉一见便是心旌摇曳。
她显然是从*上直接起来,只穿了宽大的厚棉布衬衫,配简单的铅笔裤、波鞋,长发散着,面上脂粉不施——当然更没有那个老气横秋的黑框眼镜。
看她小老鼠一样鬼鬼祟祟从院子门偷偷溜出来,然后迎着他的方向跑过来,长发被风吹起,面色绯红,兰泉便直接从车子上跳下来,趁着简桐刹车不及,直接将她纳入怀中。
深深,嗅入她的发香,“唔,真香。告诉我你用什么牌子的洗发水,我回去让他们用这个给我洗*单被罩。”
简桐红着脸推开他,“干嘛?”
“这样我满被窝就都是你的香气,就跟我抱着你睡一样!”某人欠揍地眨眼解释,完全一副不知羞的模样。
简桐咬牙红了脸,“我看你不用老师我开导了,看你这不挺开心的么?那我走了。”
“哎,别呀,我这是悲伤到了极点,痛极反笑呢。小老师,你可不能丢下学生不管。”
简桐带兰泉去附近一家小饭店吃饭。当大海碗的面疙瘩端上来,兰泉就有点为难地望着简桐,“你请我喝浆糊啊?其实我肯定得喝,不过这么大一碗浆糊,我要是都喝进去了,肠子胃啊的,是不是都会黏在一起啊?”
青花大海碗,里面就满登登的都是灰白色的“浆糊”,外加飘着两叶香菜、几点蚬子。卖相的确是乏善可陈,怪不得二少抱怨。
简桐就笑,劈手打了兰泉头顶一下,“别胡说八道!尝尝,好吃呢!”
二少做出烈士慷慨赴死状,拧着眉毛圆睁着眼睛捧起大海碗来,“好吧,我也的野蛮女老师……”
“呼噜呼噜”喝下几大口面疙瘩去,二少挑了眉尖放下碗,惊喜地望简桐,“好吃!”
简桐得意笑开,“小p孩儿,你真可怜,连面疙瘩都没吃过……就这还呢?我看连我们这平头老百姓家的小孩都不如。”
兰泉就笑,点头哈腰,“小老师教训的是,学生受教了。”
大海碗的面疙瘩两个人一人喝了一大碗,各自捧着肚子走出来,坐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说话。
兰泉开始还叼着根牙签,吊儿郎当地有的没的一顿乱说,直到简桐劈手又给了他头顶一掌,他这才敛了面上的嬉笑。垂下头去,看脚面前面的柏油路面上,梧桐树影随着夜风,一荡一荡。
“我刚才,把苗艺惹哭了。我看见她自己一个人站在灯火通明的餐厅里哭,我觉得很难过。我小时候曾经发誓要一辈子保护她,却没想到还没等收拾欺负她的旁人,我自己先把她给惹哭了。”
简桐听见兰泉跟她聊苗艺,不由得讶了下。
兰泉喜欢苗艺,这是简桐早就看出来的,兰泉对苗艺的感情远比梅轩还要多。就连梅轩在她面前都很避讳提起苗艺,所以简桐就更没想象过,兰泉竟然能这样提起苗艺。
简桐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你把一个女生单独留在众目睽睽下哭,就挺不仗义的。你怎不回头哄哄她?”
不知怎地,兰泉听见简桐能这样说,忽然很高兴。
女人最大的敌人往往是女人,苗艺能用那样刻薄的词汇来形容简桐,兰泉其实有点担心简桐也会这样——却没想到简桐说的是这样的话。
兰泉就静静笑开,“是啊,简老师批评得对。我也很难过,可是这两条腿就是不听我的话,它们自动自觉就朝前走了……”
简桐不解地挑眉。
“……它们自动自发带着我,从苗艺身边走掉,却来到了你这里。”
夜色宁静,只有梧桐叶子在风中沙沙地响,像是静静响起的一首小夜曲。街灯晕黄,带着温暖的底色,静静在他光华灼灼的眸底跳跃……简桐心头尖尖一跳,急忙垂下头去。
“干嘛,拿我当心理咨询师啊?收费!一小时最少要一百块吧?”
“嗯,好。伸出手来。”
简桐本是玩笑,没想到兰泉竟然认真。
“不要啦,跟你开玩笑。你个学生,就算再有钱也都是家里的。”
“看不起我?谁说我只跟家里拿钱?”
“呃?”轮到简桐惊讶,转眸去望兰泉,“你自己,赚钱?”
兰泉耸耸肩,“所以啊,伸出手来吧。”
简桐就笑开,玩性大起,就摊开掌心递过去。
兰泉笑,只用修长的指尖在简桐掌心划了两道弧线,便将她的手指并拢,握着送到他唇边,轻轻一吻,“这个给你。”
仿佛手指被烫到,简桐连忙收回手来,心跳如鼓。
掌心当然没有钱,不过他给的那样东西更让她慌乱。
兰泉只是笑,也没急着逼她,“放你这儿了哦,别给我弄丢了。我等着你把同样的东西给我。”
“兰泉你……”简桐无法再直视兰泉的眼睛,只好别过头去,“你心情好了吧?那我回去了。”
“那你待会儿回去会不会被伯母捉到?不然我送你吧,伯母要是罚就罚我。”
“不用。”简桐脸红,转头过来,“梁叔说会帮我打掩护。”
“梁叔?”
简桐颊边红晕更甚,“兰泉,你对梁叔施了什么魔法?梁叔为什么会愿意帮你?”
兰泉会意,静静笑开,却没回答简桐。
“我开始还以为你的电力只对女人有效,怎么连梁叔这个老男人都……“简桐说着调皮笑起来,笑容扩大。
兰泉忍不住,伸手捏了简桐鼻梁一下,“让梁叔听见你这么胡说八道,他肯帮你打掩护才怪!”
简桐脸越发红了。看见他手伸过来,却没躲开。这小子的手法实在太快。“那你告诉我原因。”
兰泉摇头,“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简桐起身,伸了舌头做鬼脸,“嗯,男人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
简桐说完转身就小跑回家,兰泉坐在她背后的暗影里,笑出了声。
这个坏东西——真的想将她搂进怀里,狠狠咬上一口啊!
尤其是她做鬼脸时,那小小吞吐的舌尖……
唔……兰泉一声闷哼,赶紧截住自己的想象。否则,他今晚又该难眠。
渴望她,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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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微笑写完这一章,也希望亲们能周末愉快。四更完毕,明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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