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顿时偃了半分活力,懒懒地答:“是啊,虽然知道他们好我也安心,可又要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我还真不习惯。这里又不似杭城那边的宅子大,可不就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嘛。说起来,我还真是烦她的。娘啊,婆媳之间,怎么就能有这么多麻烦?您和嫂嫂们不是相处得很好?”
何美琦笑道:“一来娘看得开,二来……”她点了点女儿的额头,宠溺地说,“你的嫂嫂可如你这般大小姐脾气?又刁蛮又任性。”
佟未滚在母亲怀里撒娇,不依道:“人家如今也要做娘了,娘怎好还这样说我?”
“你就是做了母亲,也是娘的闺女啊。”何美琦感慨一声,摩挲着女儿的嫩手儿,又一次叮嘱,“过阵子你婆婆来了,娘可不许你一闹矛盾就往家跑啊,这样容许他会很难做的。另外,娘还是那句话,一不许挑拨人家母子关系,二不许伤害旁人。除了这些,你刁蛮一些任性一些,娘自然也依你帮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我都能背出来了。”佟未咯咯笑道,“我有这样疼我的相公,我自然也要疼他啦。”
“没臊。”何美琦嗔笑一句,但见采薇捧着干净衣裳进来,对二人笑道,“外头传话说,姑爷回府了,大概过会儿就到跟前了,老夫人您今儿留这里吃晚饭吗?”
“不了,你家老爷定也回去了,一会子家里来窜门拜年的人一定很多,我不在,你家少奶奶们要抓瞎了。”何美琦说着放开女儿起身来收敛仪容,不过片刻,女婿果然出现在了门前。
嘱咐女儿女婿几句,何美琦便要离去,送走母亲,佟未便拉着丈夫问:“祭天好玩吗?”
“哪里好玩,没想到今年在京城过年,竟这样忙活。”容许脱了衣裳,走到炉边烤火,因问:“恒小姐身体好些没有?”
“好多了,中午起来吃了点东西,正睡呢。”佟未端来茶给丈夫喝,说道,“我寻思着,是不是该送她回去了,大过年的小姮儿寄居在别人家里,总是怪凄凉的。说来也奇怪,怎么恒家也不派人来接,难道这个女儿做不了太子妃,他们真的不要了?从前觉得恒家和我们家一样和和美美,如今越发看不惯他们的行事作风了。”
“这是别人家的事,你何时有兴趣为别人操心了?”容许说完喝茶,忽而想起方才听说的关于恒聿的事情,眼睛看着妻子极快地闪过一分犹豫,却已经被佟未发现。
“怎么啦?”佟未捧着相公的脸,她比相公矮好多,每次都要踮脚来,如今身子有些笨重了,踮起脚来就摇摇晃晃,显得笨拙可爱。
容许心疼地笑了,揽过她道:“我也是听说,不知真不真。那些同僚们无事闲话的时候提到恒聿,说他被皇后留在宫内一整夜,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说起来,昨晚我的确一整夜没见过他。”
佟未听闻是关于恒聿,兴趣索然了,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随即转开话题来跟丈夫邀功,说母亲方才教导自己待婆婆来了要如何乖巧懂事。
容许素知岳父岳母的为人,知他们对如此善良的女儿还不忘教导,心里更是感慨。因提到自己的母亲,便不得不上心安排她们来京事宜,便要佟未在一旁研磨,自己写信。佟未则缠着要给阿神也写信,一边又喊来采薇帮忙收拾,弄了好多东西要千里迢迢地送去杭城。采薇埋怨她:“杭城什么没有,你当宋大奶奶是难民呀?整这么多东西,送过去多麻烦。”
佟未不睬她,依旧我行我素,乐颠颠地把母亲为自己准备的小衣服等物件全部打包要送去给阿神,掰着手指头算,“阿神快生了吧。”一边低头摸摸自己的肚子,傻乐了许久。
容许那里写完书信,便过来帮妻子,对于这样家常生活的乐趣,他几近沉溺。
一家人正乐呵着,陆管家却将恒靖带了进来,宾主彼此问候过,恒靖便将来意说明,原是奉了父母之命,前来把小妹接回家养病,更带了礼物为这几日的叨扰表示谢意。
容许夫妇将他带到恒姮面前,姮儿如今知道自己不用嫁给允澄,又变得更乖巧听话起来,一切均顺着哥哥的意思,任由老妈子们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送上车子去。
送客至门外,因忽然又有官员来拜年,容许只能让妻子单独送恒靖离去,上车前,恒靖顿了顿,佟未瞧见,笑着问:“大哥还有什么事吗?”
恒靖想了想,答道:“皇后指责三弟欺侮公主,在父亲和瑜贵妃面前大发脾气,父亲把三弟接回家后以家法重责,三弟被打得不轻,此刻还关在宗祠之内,谁劝也没有用。
佟未一愣,半晌没说出话来。
恒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佟未说这些,大概心底里也是厌恶那个家里的权欲熏天,也是不喜欢自己兄弟姊妹们被强加的婚姻,对佟未这个小妹妹,也更有几分亲近。见佟未这副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后悔,便劝慰:“公主很依赖三弟,她不会让三弟吃更多苦头吧,小未你就不要担心了。”
“我明白。大哥,替我问伯父伯母好,问二哥……还有聿哥哥他好。”佟未温婉地笑着,脸上再不见从前在恒家哥哥们面前的稚气。
恒靖心里感叹点头不语,继而上车离去。
容许那里摆脱了同僚们过分的热情,忙过来拉着妻子道:“我们快进去,这里交给陆管家打理,不然那些大小官员没得罢休了,你别说,这京城里的官可真多。”
佟未有些无力地一笑,忍不住对丈夫叹:“相公,恒聿那里,真的出事了。”
容许见妻子这般,心里不由自主地泛了几分酸意,念自己是个大男人却吃醋,笑了。
佟未一时没明白,细想之后,由衷感叹:“和他们比比,我佟未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哟。”
皇宫之中,德恩正有一句没一句地与母亲说话,心里完全是则惦念着丈夫,因知道母亲此刻对恒聿很不屑,又不敢问。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只听老嬷嬷恭敬地来向母亲复命,提及恒聿被罚,德恩的心都凉了。
“母后,为什么?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德恩质问之下,嚎啕大哭,第一次推开了母亲前来安慰呵护自己的双手。
蒋皇后茫然了,她是心疼女儿,她是哀其不幸啊,为什么女儿反推开自己,为什么?
“霖儿,你怪母后?”蒋皇后心内大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德恩哭得伤心欲绝,抽噎起伏牵动肩膀上的伤口,剧痛之上是心痛,她已没有力气再说话。
“娘娘,公主现在很累,您也累了,不如过会儿再说话吧。”嬷嬷们过来劝慰,好言将皇后与女儿分开了。
可蒋皇后依然处于迷茫的状态,她不明白自己这一切到底错在了哪里。
此刻的杭城郊外,也有一个妙龄女孩儿正哭得伤心,雨卉伏在柳氏的怀里已经半天了。
“云峰,怎么办啊?”阿神立在外头透过窗户看里头的景象,拉着丈夫说,“好像卉儿真的是喜欢那个小黑哥,这样她当然不肯嫁给什么太子啦。”
宋云峰无奈道:“可是你我有什么办法?现在朝廷的隐患还潜伏着,大哥他做每一件事都干系重大,我不能擅自行动再给他添乱。”
阿神不敢强求丈夫,只自言自语地说:“要是嫂子在就好了。”
“好小姐,您听柳妈妈说啊。”屋子里,柳氏柔声哄着雨卉,“您现在千万不要想不开做傻事,也不要和老夫人她们拧巴着来 ,咱们不如安安稳稳地上京,到了京城有您哥哥和嫂子,他们一定会为您做主。您如今若先把自己弄伤喽病喽,指不定要给家里添麻烦呢。您看这段日子我们被人看管在这里,难保……”说到这里,怀里的雨卉动了动,柳氏低头去看,这孩子的眼睛里,果然透出了几分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