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烨有意成全万年和弟史,但没想到万年坚决不肯,宁愿让弟史恨自己无情,也不接受刘烨的一番好意。
弟史为此大受打击,接连几天躲在自己的蒙古包里,不管身边的侍女怎么劝,仍是不吃不喝也不愿意见人。弟史不能理解万年为何拒绝她,她始终认定他也是爱她的,那晚他的反应才是最真实的,根本不像他嘴上说的那样。
渐渐地,弟史将万年的背叛归罪于刘烨,要不是她答应了莎车国国王的请求,万年又怎么会执意去那种鬼地方。要不是她从小就灌输万年成大事的思想,他又怎会为了乌孙一次次牺牲自己的幸福。
刘烨来看望弟史几次,弟史都将她拒之门外,即使是冯嫽和清灵要来看望也都被挡回去了。她们都是刘烨的亲信,她们说的话都是从刘烨的角度出发,没有一个是从心里为她着想的。她不高兴听这些虚情假意的话,她不愿意让她们干涉她的感情。
“公主,常夫人求见。”侍女硬着头皮前来通报。
“不见,不见,都不见……”弟史烦躁地转个身,在被子里叫喊道。
“可是,她……”侍女看着不等回复就闯进来的冯嫽,为难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公主呀,常夫人她,就在您眼前了……”
弟史猛地掀开被子,不情不愿地瞪着冯嫽,想起那晚刘烨兴师问罪的场面,不由怒火中烧:“小嫽姨娘,是你告诉母后的对吗?要不然为何我刚找过你,母后她就找来了?是你,一定是你出卖了我,你明明答应过我,我们说的话不告诉别人,可是你为了讨好母后就出卖我!”
侍女听到这番质问,心虚地看了眼冯嫽,连忙跪下来向弟史解释:“公主息怒,那天晚上奴婢见您迟迟未归,担心您发生了意外,正好遇见师夫人来拿药,就把您彻夜未归的事告诉了师夫人。”
弟史咬住唇,愤愤不平地移开视线,握紧拳头用力捶了下床褥:“那就是师夫人去告的状,是她,我什么时候得罪过她,她凭什么那样对我!”
“其实,就算师夫人没有去找王后,奴婢也打算去的,公主不见踪影,临走的时候也没留句话,奴婢不敢不报啊!”侍女浑身都在发抖,生怕弟史一气之下把她撵出草原。
“是你!”弟史恼怒地瞪着侍女,抓起枕头就往她身上砸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公主平时对你还不够好么,何时亏待了你这个白眼狼,你居然在背后捅我一刀,给我难堪……”
“够了!”冯嫽一把抢过枕头丢在地上,拉起侍女推她出去,“这儿没你的事,错也不在你,我跟弟史好好谈谈,别让人来打扰。”
“是,常夫人!”侍女忙不迭地跑了出去,到帐外去看守。
冯嫽回头看向垂头丧气的弟史,叹息着摇摇头:“孩子,你怎么能将过错都推在你母后身上?那晚若不是你母后,你可知道现在会是什么场面?你和万年幸亏没有铸成大错,你非但不心存感激,反而觉得遗憾是吗?”
“不错,我觉得非常遗憾!”弟史抬头直视着冯嫽,一字一句道,“我好后悔我没有及早下定决心,没有早一点成为万年哥哥的女人,如果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他就不会离开我,母后也不会因此怪他,他也不用去莎车国那种地方。”
冯嫽微微愣住,她只知道弟史对万年的感情很执着,却不晓得她心里对刘烨的偏见这么深。
“弟史,不管怎么说,你的母后保全了你和万年的声誉。如果你还记得你母后说过的话,你又有什么资格怪她呢!虽然我没有亲耳听到,但以我对你母后的了解,她必然没有为难你们,甚至允许你们将错就错,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比我更清楚。”
“将错就错?她还不是为了她王后的颜面?她不就是怕我们的丑事传出去吗?”弟史依然不改口。
“不对,她若是为了王后的颜面,她就不会答应万年带你走,她会逼着你嫁给龟兹王子。那才是为了王室应该做的事。可是,你的母后从来没有勉强你做任何事,尤其是婚姻大事。”
冯嫽眼看弟史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心疼地上前拥着她:“孩子,感情的事向来不能勉强,也许万年对你也是有情的,但他志不在此。你明白吗?有的男人没有爱情也能过得很充实,他们向往的不是朝夕相处的爱恋,而是叱咤风云呼风唤雨的权力。万年就是这种人,他十二岁带兵上前线,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如今他一步步走到现在的地位,他怎么能轻易放弃?成为莎车国的国王确实是他的决定,你父王和母后都没有勉强过他,虽然有莎车国作为盟国,对乌孙是相当有利的,但是你们的父王和母后不会利用儿女达成愿望。”
“弟史,你忘记了吗,当你还很小的时候,你的父王母后就很疼爱你,即使他们那时还只是你的叔父和姨娘。他们的境遇都不算好,都在为了将来努力奋斗,经历过多少风雨你是不会明白的,但就在那样恶劣的情况下,他们仍是把你保护的很好,没有让你受过一丝委屈。”
“小嫽姨娘知道你心情很不好,没能得到心爱的人回应,也会感觉到深深的挫败。其实你完全不用这么想,无论你做过多么荒唐的事,你的母后都不会怪你,她会无条件的包容你。”
冯嫽的话使得弟史大为感动,她确实埋怨过刘烨和万年,只是怎么恨都恨不起来。
“好孩子,别再怪你母后了,好吗?”冯嫽摸摸她的头,柔声安慰道。
“我是在怪自己!”弟史抱着冯嫽放声痛哭,“姨娘,我都是在怪自己,我怎么就那样不争气,我知道母后对我寄望很高,但我却让她失望。我恨这样的自己,我宁愿什么都没发生过,母后看到那么可怜又可悲的我,她会很伤心很失望的……”
“不会的,你的母后会伤心,她却不会对你失望。”冯嫽拍着弟史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只要你能过得好,你母后就安心了。乖孩子,不要再跟自己过不去,吃点东西吧!”
“可是,万年哥哥也会瞧不起我,在他心里,我跟那些出卖身体的下作女人没有分别。”弟史最介怀的还是万年的那番话。
“怎么会呢,你是他珍惜爱护的妹妹,他怎会把你视作出卖身体的女人。”冯嫽想起长安城里倚楼卖笑的女人,心酸道,“曾经我见过那些女人,她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光鲜亮丽,靠着男人的垂爱过活。在许多人眼中,她们是下作的女人,但我不这样认为。”
弟史渐渐止住抽泣,不解地问道:“她们为了几个钱就能出卖自己,不就是很下作么!”
冯嫽微微一笑,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父母亲人的呵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有的孩子自幼失去双亲,没人疼爱,只能在街上流浪。有好心人施舍一点吃的,他们就不会挨饿。只是好心人不是每天都有,饿肚子的时候就去跟猫狗抢吃的,饿昏了头哪怕是跟人抢也不含糊,被人追打的滋味不好受呢,没人同情偷东西的小孩,他们不管你是饿了还是饿了,偷他们的东西就是十恶不赦的。”
“流浪的孩子多半都没有好下场,不是被坏人利用做了小偷盗匪,就是冻死街头。还有的被有钱人家收为奴婢,进了窑子做卖笑的女人,一辈子做牛做马,被人瞧不起。当然也有个别的遇见了真正的好人,把他们带回去当成儿女抚养。”
弟史眨眨眼睛:“小嫽姨娘,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长安城里如今还有这样的孩子吗?”
“应该还有吧!”冯嫽无奈地摇摇头,“我们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世间所有的疾苦。我和哥哥被人收养过上了好日子,我们是被老天爷庇佑的孩子,不过其他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姨娘你这么说,难道你也做过流浪的孩子?”弟史还没听她说过自己的往事。
冯嫽点点头:“我和哥哥从小失去双亲,村子里又遭逢洪灾,不出来讨饭吃早就饿死了。我们流浪多时,饥一顿饱一顿,还时常挨打,后来哥哥要去有钱人家做奴婢,攒些吃的养活我,但我却差点被人抓进窑子里。要不是遇见了恩公,我可能也会成为出卖身体的女人。没人生来就是下作的,很多时候都是为了生存被逼的啊。”
“原来还有这么多可怜的人。”弟史后悔自己说过的话,“我不该歧视那些女人,她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人生,她们也不甘愿这样的活着。小嫽姨娘,还好你遇见了恩公,救了你和哥哥。”
“我的恩公就是你母后的父亲,是他救了我和哥哥的命,也改变了我们的人生。”冯嫽拉住弟史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相比这么多可怜的孩子,你实在很幸运,若不是你父王母后极力保护,或许你真会被送到某个偏僻的部落,这些你可能都不记得了。”
弟史怔住了,童年不愉快的往事,她着实都不记得了,但是冯嫽这么一说却提醒了她,伤心地哭起来。
“是的,我现在过得太幸福,都把从前的不幸忘记了。母后来到草原之前,天上的母后早就离开了我,只有乳娘陪着我。就连亲生父王都不来看我,其他人更是讨厌我,因为我体内有一半汉人的血,不是真正的草原人。”
“算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想了,弟史,你现在是大姑娘了,你应该学会懂事,而不是让你的母后伤心。”
“嗯,我知道错了,姨娘,我不会再让母后难过。”弟史擦去眼泪,穿好衣物和鞋子就往外跑,“我要去见母后,向她认错。”
刘烨看到面黄肌瘦的弟史,心疼地当即流下眼泪,弟史扑进她怀里:“母后,对不起,我不该生你的气,都是我的错……”
“好孩子,你没事就好,你能想通就好……”
母女俩冰释前嫌,刘烨亲自喂她吃了很多东西,弟史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是多么无忧无虑的岁月,她在亲人的疼爱中快乐的成长。
“王后,龟兹特使求见。”
弟史怔住了,恐慌地看向刘烨:“母后,一定是那个绛宾王子,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没事,你不要怕,你先躲在屏风后面,母后来应付他。”刘烨打定主意,不管龟兹方面如何施压,她都不会应允把弟史嫁过去。
果然,龟兹特使正是为此事而来,还带来了龟兹国王的手谕,刘烨看过之后,面无表情地说:“国王陛下邀请弟史参加绛宾王子的生辰宴会,本宫深感荣幸,不过还是烦请特使回去复命,弟史公主身体不适,不能赴约。本宫为此深表歉意,定会派人送上生辰贺礼当面道歉。”
龟兹特使料到她会拒绝,语气不悦道:“实不相瞒,绛宾王子回国之后,思念弟史公主茶不思饭不想,现今更是卧床不起。国王和王后焦虑不已,只求弟史公主能去亲自安慰,难道连这个小小的请求,贵国都不能应允吗?”
“如果一声安慰就能让绛宾王子恢复康健,那么弟史就不是公主而是神医了。若是平时,弟史亲自去趟龟兹实属应该,只是目前身体还没康复,实在不适宜远行。相信国王和王后都是明白事理之人,不会强人所难。”
“你,你们……”龟兹特使才不相信弟史生病这个借口,却又不能当面跟刘烨争吵,怏怏告退。
打发走龟兹特使,弟史惴惴不安地从屏风后走出来,望着刘烨问道:“我以后该怎么办?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次是绛宾王子的生辰,下次不知道又是什么理由,我们总不能一次次推托吧!”
“这倒是,他们之所以没有直接来下聘,应该也是不想,操之过急,先来个试探,然后再做打算。”刘烨皱了皱眉,“看来,绛宾王子对你志在必得,一时半会儿不会死心。”
“不要,我不要嫁给那个草包。”弟史跪下来连连摇头,“母后,你帮帮我,我不愿意嫁给他啊,母后,我答应你,不再去缠着万年哥哥,我就是不想嫁人……”
“好,好,母后会想办法的。”刘烨扶她起来,“你先不要着急,你不愿意嫁给绛宾王子,没人会强迫你。”
“但是,龟兹国王要是心生怨恨,对咱们乌孙不利的话,我不就成了罪人了吗?”弟史忧心忡忡。
刘烨笑了笑:“放心,母后自有办法对付他们,乌孙不会为了你的婚事受人威逼。弟史,你先回去休息吧!”
没过几天,刘烨想出了一个妥善的好办法,既能断绝绛宾王子的念头,也不至于使得两国交恶,那就是送弟史去大汉。
弟史以学习乐曲的名义去大汉,一来一回也要耗上数年,如果在大汉遇见个称心的人,再求皇帝赐婚风光出嫁,就算没有合适的人选,在此期间绛宾王子定然也会死心,另寻他人做妻子了。
刘烨提出这个想法,翁归靡起初反对,担心弟史禁不起长途跋涉的颠簸,后来转念一想,弟史前往大汉,也能为乌孙和大汉的良好发展起到促进作用,就不再反对了。
弟史虽说心里难舍万年,但这是她逃避龟兹王子最好的办法,没有多想就答应了。稳妥起见,常惠和冯嫽负责护送弟史。
启程之前,弟史想找万年告别,但她犹豫许久最终还是没去。虽说半个月过去了,她总觉得那晚的事就发生在昨天,她怕万年不肯原谅她。
弟史盛装打扮上了马车,常惠和冯嫽随行护送,翁归靡和刘烨一直送到边境还舍不得回去。
“王后,至今我还记得你刚来草原的那一幕,那天清晨,你踩着朝霞翩然而至,前来迎亲的我顿时就傻了眼,还以为看见了仙女下凡。”翁归靡骑着马,体贴地牵住刘烨那匹马的缰绳。
刘烨与他相视一眼,笑了笑:“那时候我可没看见大王,只觉得草原上好多的人,陌生的长相让我有些不安,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那现在呢,谁是谁能分清楚了吗?”翁归靡笑呵呵地抚摸着马鬃,深情地看了她一眼。
刘烨低下头,沉默片刻才道:“我宁愿还是分不清楚。”
翁归靡眼底的笑意渐渐消失,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丝毫遗忘,而他也不该奢求太多,她在他身边,他已经很满足,不该贪心才对。
送走弟史不过几个时辰,刘烨从睡梦中被惊醒,帐外的侍从禀告常惠求见。
“快请!”刘烨披上外衣走出去,心想常惠为什么半路折回来,会不会是弟史又反悔了。
常惠见着刘烨,连忙跪了下来,两道眉毛拧成了一团:“常惠无能,请王后治罪!”
“常将军,此话怎讲,起来说话!”刘烨上前搀扶常惠,常惠愧疚道,“弟史公主遭人挟持,下落不明!”
“你说什么?”刘烨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弟史被人挟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