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是有人来了,脚步声很轻,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但师中感觉来者并非卫律,更像是偷偷潜进来的练家子。
卫律进自己的房间,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小心,绝不会像这个人处处谨慎,生怕被人发现似的。
清灵紧张地拉住师中的袖子,脖子都仰酸了也不敢移开视线,那道缝隙很窄,只能看见那个人的黑色布鞋。
布鞋?难道是个汉人?西域人习惯穿皮靴,即使是夏天依然如此,除了城中的汉人,基本没人穿布鞋!
“汉、汉……”清灵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她趴在师中耳边轻声道,“汉人,我看见了,是汉人……”
闻言,师中微微蹙眉,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他这边的角度还看不见那个人,对方是敌是友不能轻易下定论。
那人蹑手蹑脚地在屋里转几圈,脚步声开始有些烦躁,猛地跺了跺脚,低声咒骂道:“该死的蓝眼狐狸,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真够狡猾的……”
听到对方熟悉的声音,师中顿时心头一亮,连忙敲了几下头顶的地板,叫道:“常将军,常将军,我在这儿……”
对方正是常惠,他随刘烨和冯嫽离开驿站之后,没有找到师中,心里本就不情愿。恰巧刘烨叫他折回去察看卫律有何动静,欣然领命重又回到驿站。
常惠发现卫律房中空无一人,没跟踪到他去哪儿了,懊恼地要命。转念一想,说不定卫律房里能有什么重要线索,狐狸再狡猾,老巢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可是他在卫律的房间只找到了几件女人穿的衣服,还有那些奇怪的瓶瓶罐罐,跟他要找的线索相差甚远。正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却听见了脚底下有动静,蹲下来一听,原来是师中在叫他。
常惠大喜,也不管有没有人听见,一拳头劈开了厚重的木质地板,见着师中开心地猛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家伙还没死啊,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担心死了……”
师中的身体还没复原,这又挨了他兴奋的一掌,吃痛地苦着脸:“好了,好了,我还没死,快拉我上去吧!”
常惠看他脸色不太对劲儿,来不及多问,盯着他身边的清灵,纳闷道:“她是谁?从哪儿冒出来个姑娘呢?喂,你们该不会躲在这里偷情的吧!”
师中啼笑皆非:“你先把我拉上去,我再告诉你行吗,快点,等他回来就麻烦了!”
“行,当然行,你是我兄弟,我不救你还能眼睁睁看你死么!哼,我才不怕那只狐狸,回来正好,拍死他了事!”常惠一手拎一个,稍一提气就把师中和清灵都拉上来了,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易过容的他们,摩挲着下巴调侃道,“师大人,一天不见,你咋成这鬼样子了!哎呀,你的眼光有问题呢,这姑娘,长得也太丑了吧,越看越像个大老爷们……”
师中懒得跟他多说,挥挥手往外走,清灵也不屑跟他解释,慌忙扶住师中。
“呦嗬,两人这么快就好上了,师大人哎,不瞒你说,我一直以为你对女人没兴趣……”常惠追上去继续取笑他们,正打算绕到师中前面背起他,鼻尖就碰到他后脑勺上。
常惠揉揉鼻子,抬眼看去,莫名其妙地说:“怎么了,你该不会走不动了吧?呃,怎么又冒出来个女的……”
师中和清灵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心想她定是卫律的手下,断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
常惠没有他们这么多想法,大手一伸钳住女子的脖颈,冷道:“不想死的滚一边儿去,别挡大爷的道。”
红衣女子面无表情,空洞的双眸写满了绝望,仿佛没听到常惠的恐吓,自顾自地说:“你们帮我杀了他,杀了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都可以……”
常惠瞥了眼她胸前青紫的印痕,厌恶地撇撇嘴,一手甩开她:“神经病,滚开!”
女子跌坐在地上,嘴里重复着那句话,一步步爬到师中脚边:“杀了他,求求你们……”
师中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在这种地方遇见这种闲事,还是让他忍不住想管一管,他低下头看这个女子,问道:“你要杀谁?”
女子身子一颤,眸子里闪过一丝恐慌,随即又被深深的恨意取代,她咬紧牙关,道:“卫律!”
师中更觉诧异,想起之前听过的那些话,又问:“你是被他买来的姑娘?你想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救你走!”
“不,我不走,我才不走……”女子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踉跄地后退,尖声道,“就算死我也要死在这儿,但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看着他死……”
常惠被她闹糊涂了,拉着师中就往外走:“她是个神经病,不要管她,我们走吧,别揽这麻烦事!”
清灵也认同常惠的意见:“是啊,好不容易逃出来了,别再自找麻烦。”
“哈哈,我要死在这儿,哪儿都不去……”女子像是精神受了极大的刺激,又哭又笑,双手捧起紫色的账幔搭在自己身上,痴迷地闻着阵阵异香,呢喃道,“卫爷,我要跟你一起死,这样我就能永远地留在你身边了,你再也别想让我走……”
女子前言不搭后语,师中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正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忽闻女子掀翻了瓶瓶罐罐的东西,嘴里念念有声:“淫毒,淫毒,去你的淫毒,当初要不是你给我下毒,我才不会自甘犯贱……”
师中顿了下,转身径直走向她,拽起她问道:“你被下过淫毒?”
女子眼角湿润,气恼地抓挠自己的身体:“我真该一头撞死啊,是我犯贱,我还不如早死了好。他下毒迫我就范,现在却又不要我了,还骂我贱……”
师中看向那一堆瓶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解药,淫毒的解药在哪里?你知道吗?”
“解药……”女子看向那张柔软的床榻,痴痴地笑道,“他就是最好的解药,有了他,谁还需要解药……”
师中扇了她一巴掌,喝道:“你清醒点,你不能这样堕落下去,你要靠自己重新站起来!你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你想走,我可以帮你,快告诉我解药在哪儿!”
女子捂着脸颊,泪水潸然落下:“我给你解药,我不会跟你走,你要是想帮我的话,就帮我杀了他。他毁了我一生,还羞辱我,我要他死!”
“他这种人一定不得好死,就算没有死在我手上,也会有人收拾他的。”师中认定她知道解药的下落,卫律与毒蝎子相熟,他的驿站又在做这种营生,断然少不了下淫毒。
女子迷茫地点点头:“也许吧,也许吧……”
师中没时间跟她耗下去,催促道:“解药给我,我要救人的,快啊!”
“救人?”女子像是刚醒过来似的,“对,要救人,不能像我一样,被人糟蹋了又被人甩,我把解药给你,都给你,你拿去救人……”
女子手忙脚乱地在那堆瓶子里翻找,师中急切地注视着每一个被她拿起来的瓶子,常惠和清灵干着急也没话说,如果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子真能找到解药,倒也不枉费他们遭这份罪。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动静,常惠等不下去了:“师大人,走吧,你真相信这疯婆子能找到解药?她要是知道的话,早就拿出来了……”
“我知道解药,我能找到!”女子当即打断他的话,目光坚定地看着师中,“你再等一下,我真知道哪瓶是解药,我亲眼见过的。”
“好,我等你。”师中相信她,没有理由。
女子转过身又开始找起来,常惠干脆坐下来等:“好吧,我陪你等,今儿晚上我是豁出去了,谁敢来我就灭了他。”
“清灵,你先走吧!”师中不想连累她。
“不,我要跟你在一起。”清灵态度坚决,站在门口为他们望风。
常惠看看清灵,又看看师中,诡秘地笑了笑:“这就叫患难见真情吧,师大人啊,真有你的,半天工夫就让一个女人对你死心塌地,丑是丑了点,也是个女人嘛!”
常惠貌似轻松,他的右手却紧紧握住剑柄,做好了随时血拼的准备。清灵难为情地看了眼师中,害羞地低下头,生怕师中看破她的心事。
女子一边找一边念叨:“我知道的,明明见过的啊,黑瓶子,瓶口那根黄色丝带还是我亲手系上去的……”
“黑瓶子,黄丝带……”师中照她形容的样子跟着找起来,这些瓶子被她打落到榻上地上,找起来确实很不容易。
常惠看他们找来找去,跷起二郎腿舒服地坐着,朝清灵摆下手:“喂,给我倒点水喝!”
清灵白他一眼:“你真当这里是自己家啊,你是来保护我们的好吧,都这时候了,居然还想着喝水。”
“你这丑姑娘,长得不好也就算了,心眼儿得好点才行,要不……”常惠话没说完,眼神越过她的头顶,变得异常冰冷,沉声道,“闪开,别碍着我拔剑!”
清灵不用回头也知道谁来了,慌忙奔向师中,拉住他的手。
“哈,这都是谁干的好事啊,刚走开一会儿,房子就被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