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烨跟清灵之间曾经发生过不快,现在清灵主动找来,刘烨不清楚她到底想说什么。
清灵苹果般的小脸还是红彤彤的,见到师中她很开心,同时也有话要对刘烨说:“公主,抱歉,是我误会你了,我收回我之前说过的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刘烨释然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你不要多想,我从来没有埋怨过你。你那么说也是替我着急,为大家担心,我明白的。”
清灵低下头,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头,欲言又止道:“关于扶玛,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刘烨的心渐渐下沉,隐约觉得清灵要说的话是她不想听的,但有时候现实容不得自己想不想接受,而是必须要接受的。
“你想说什么?”
清灵抬眼看她,脸上的表情比较纠结:“其实,公主你没必要为了扶玛自责,她三番四次找我们的麻烦,死有余辜。”
“话也不是这么说……”刘烨眼底黯淡了下来,“毕竟也是一条性命,不到万不得已,谁又忍心下手呢!”
“公主你已经留给她很多机会了,是她自己变本加厉,上次被她逃脱,她清楚地告诉我要找乌布吉帮她报仇。她要是真得逞了,我们今天也不能面对面说话了。当时我很激动,虽说我想的不全是大家的安危,好吧,我也不怕跟你说实话了,只要一想到师大人有危险,我就不受控制了,一股血往头顶上冲,非得把她抓回来不可。”
“由于我太气愤,抓到她以后对你发了脾气,后来想想实在不应该。如果我们出了意外,最难过的那个人一定是你,不然,你也不会亲自动手杀了扶玛。你要是有这个念头,一句话就有人帮你解决了,你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给自己回头的机会吧!”
清灵的语气很真诚,刘烨勉强地笑了笑:“你倒是挺了解我的啊!”
清灵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只是学会了换位思考,把自己当成你,把师大人当成左贤王。扶玛是左贤王重视的人,他要你保证她的安全,你在扶玛和同伴之间选择,也就是在左贤王和我们之间选择,当我们受到威胁的时候,你为了保护我们,斩断了与左贤王的牵绊,我知道这是一种很艰难的选择。”
“所以,我知道我错了,我错怪了你,你并不是轻视我们的性命,而是放弃左贤王对你来说确实很困难,简直就是要了自己的命。公主,我说的对吗?”
刘烨笑而不答,清灵继续说道:“反正我是知道的,师大人不喜欢我,但要我放弃他都很难,更何况你跟左贤王爱得这么深。但是公主,你想好怎么跟他解释了吗?我看他这次是真伤心了,好像对你很失望……”
“你留意到什么了?”刘烨察觉到她话中有话,“还是你看出来什么,不然,你怎会这样说呢?”
清灵尴尬地挠着耳朵:“公主,你不会怪我多事吧!我总觉得这事跟我有关系,要不是我那天在你面前抱怨,你也不会亲自动手解决扶玛,左贤王也不会对你有看法。你们现在还是好好的,都怪我,怪我破坏了你们的感情!”
“没有你,我也会那样做。”
清灵听她这么说,稍稍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嗯,公主你不怪我就好!你这是要去见左贤王吧,他、他、他……”
刘烨好奇地打量着清灵:“他怎么了?”
清灵为难地苦着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也许你见了他就明白了,他还是爱你的,但是……”
“但是?”刘烨有些心急,追问道。
“我真的说不上来,感觉怪怪的,唉,这样说吧,昨晚除了我和祖父,他也去了梅里峡谷,这下你心里有数了吧!”清灵目露担忧地看着刘烨,“就是在你遇袭的时候,是他救了你,不过,我觉得他有些迟疑,他为什么迟疑我想不通,哎呀,我又扯远了,公主,是我自己胡扯呢,他怎么可能不想救你呢,一定是我胡思乱想……”
刘烨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虽然她的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清灵,回去照顾师大人吧,他好像也受伤了,他不肯说,你去看看!”
“是么?他受伤了?他这人就是这样,受伤也不肯说,自己硬撑,他真当自己是金刚不死之身啊!”清灵听说师中受伤,没有心思再为刘烨着急了,慌忙道,“那我去看看他啊,公主,你别多想,你们见了面就没事了,我一向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清灵念念叨叨地走了,刘烨走向翁归靡的小木屋,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抬手叩门。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这道门将刘烨和翁归靡隔开,就像隔着两个世界。
终于,刘烨看到了翁归靡,几天没见,他看起来憔悴了许多,脸色苍白的发青,瘦削的脸颊深深地凹了进去,下巴上的胡茬凌乱地冒出来,尤其是他的眼睛,再也不似之前那么温柔多情,而是有种历经沧桑的疲惫漠然。
翁归靡淡淡地看了眼刘烨,转身走进灰暗的房间,刘烨跟着他走进去,桌上已经馊了的饭菜散发着阵阵臭气,他的衣服鞋子扔得随处都是,紧紧关闭的窗户将阳光彻底阻隔。
刘烨走到窗边,想把窗户打开,换些新鲜空气。但她推了半天,也没能打开窗户,却碰到了几枚凸出来的钉子。
“不用打开,就这样吧,我怕光!”翁归靡躺在床上,懒洋洋地说。
怕光?只有鬼才怕光吧!难道他把自己当成死人了!
刘烨回头看他,他大咧咧地平躺着,眼睛盯着头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真像是死了一样。
他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寂静地可怕。显而易见,翁归靡在对她实施冷暴力,他用沉默代替争吵,表达他对她的不满。
刘烨眼眶微热,他为了一个扶玛这样待她,他就不分是非的吗!刘烨不觉得自己有错,翁归靡也觉得自己没错,信念不同的两个人,该如何携手走下去?
刘烨用力地蹭去眼角的泪痕,她受够了,受够了所有的委屈,别人误解她也就算了,就连他也当她是恶人。那么扶玛又能好到哪里去,她险些就被扶玛害死,如果她死了,承受冷暴力的人就该是扶玛了吧!
忽然间,刘烨浑身上下被愤怒充斥,清灵看的没错,翁归靡宁愿看她去死也不想伤害乌孙的骑兵,在他心目中,她是冷血的恶魔,留在世上只会害人,还不如早死早托生。
刘烨缓缓地走到他面前,看他木然地盯着同一个方向,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刘烨握紧了拳头,猛地踹向桌子,将桌上的碗碟统统打落在地上。
“噼里啪啦”的声响刺耳之极,翁归靡还没没有半点反应,刘烨发泄一通,胸膛剧烈起伏着,她扭头看向无动于衷的翁归靡,冷笑了声:“你不想看到我,是吗?你怪我杀了扶玛,是吗?你当我是蛇蝎心肠的女人,是吗?”
刘烨的声音很轻,却又听得很清楚,翁归靡缓缓合上眼睛,依然没有开口的意思。刘烨扶着桌子面对他坐下来:“你有没有为我想过,我为什么要杀了她?扶玛活着一天,我们就没有出头之日,为我卖命的人都要提心吊胆地活着,还有那些无辜的大汉工匠,所有人的生死就握在我手里,难道所有人的性命都比不上一个扶玛吗?”
“索朗,你不记得了吗?扶玛设计我离开草原的那晚,你费尽千辛万苦找到我,当时你对我说,你会永远保护我,不让任何人伤害我!如今她又要让我面临死亡的威胁,你怎么就能熟视无睹呢!她会伤心我就不会吗?她的眼泪为你而流,我又是为了谁呢?之前我一味忍让换来了什么,须其格和扶玛都巴不得看着我死,现在军须靡和乌布吉也容不下我!索朗,我问你,我真的该死吗?我离开了故乡和亲人,在荒漠赶了几个月的路才来到乌孙,我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乌孙,我只是想做个好妻子,希望大汉和乌孙能和平相处,我这么想有错吗?”
“你回答我,索朗,我是那种自私自利蛇蝎心肠的女人吗?你回答我……”
翁归靡轻叹了声,坐起来看着她,眼底仍是一片灰暗,看了刘烨好久才说:“你变了,真的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温柔善良的烨儿!”
刘烨失声笑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死了,我就还是那个温柔善良的烨儿?”
翁归靡没应声,刘烨接着说:“所以,你看到我被人暗算的时候,你迟疑了,你迟疑是救我还是不救,你犹豫该不该让我保留那份善良。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我说过我会保护你,不会辜负你!”翁归靡眸子里闪过一丝慌乱,他没料到刘烨知道昨晚他也去了峡谷,但他也没有否认自己的犹豫,漠然道,“你不用担心乌孙的骑兵向乌布吉告密,骑兵首领曾经欠我一条命,我用他的命保住了你,昨晚的事没人提起,至于你接下来是否还要对付乌布吉,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么你呢?不回去了是吗?永远躲在山上?也不打算理我?”
“我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我说过的话都会兑现,你要我回去的时候我就回去,让你成为乌孙国母,为你实现所有愿望。”翁归靡没有看她,重又躺下来,“在此之前,你高兴怎样就怎样,想除掉谁就除掉谁,我不会再过问了。”
“好一个背信弃义!”刘烨咬着唇,不争气的泪水涌上眼眶,“那天在悬崖边,你就是这样对扶玛说的,你不爱她,也可以为她兑现承诺。呵,现在的我就是那时的扶玛啊,你不会辜负我,只为遵守你的信义。可是,我不是扶玛,我不要一具没有爱的躯壳。”
索朗的肩膀轻颤了一下,刘烨拭去泪水,起身离开,淡然说道:“索朗,你走吧,我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