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柔光下,水流安然前行。几只野鸭从河里浮向岸边,激起一堆水鸟哗然散去。平素静默的林子里,逐渐有了人气。
“司马将军,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了。”
“好的,我这就去跟娘娘说。”示意小将士退下,男人朝栅栏边上过了去。
确是个聪慧的女子。
当日破坏嘉禺附近粮仓的计策就是她提出来的。邺国位于祁国南部,收获季节较早。他们依计放出要进攻的传言,使得邺国守将紧急调征人马,以至误了农时。后来的借风纵火,更是烧毁了嘉禺附近的粮仓。也因此,嘉禺一战赢得着实漂亮。
“娘娘,请用膳吧。”
“……嗯?哦。”神思中回过身来,唯墨微笑应声道,“好的,司马将军。”
“娘娘,王上很快会平安归来的。”
“谢谢你将军。”
将人见她瞬间又失了色,忍不住安慰。如今嘉禺攻破,沧黎一战很有可能就是决战。唯墨一路追随郝连成过来,她能陪着他只能到这儿了。
“我想他了。”
是啊,好想好想。
他们最后分离的夜晚,她熄灯示意早早歇下,他也不再进来看她。
她知道,他在帐外驻足许久。但他一定不知道,帐外之人停了多久,门帘边上的人儿就倚了多久。他也害怕分离?
那夜,她在心里暗自嘲弄,腮边落下一片湿冷。
最后他孤高的身躯跨在马上,月影布落在他的周身,她看不真切,只知他走了,汤汤大军随后而行。
“……不怕您笑话,末将也想文岄了,还有环儿。”
唯墨忍不住轻笑,司马将军口中的文岄,可不正是司马夫人嘛。她曾与司马夫人有过短暂的几次相处,那是个绝对称得上“贤良淑德”的温暖女子。
司马将军已过而立之年,至今只有这一位发妻。环儿是司马将军独女,初生时就患了眼疾,却依旧是司马将军的掌上明珠。司马将军性情极好,在朝中军中有着颇高的威望,此番若不是臂膀负了重伤,也不会与她安留在此了。
“将来有机会,我会告诉司马夫人的。”
“哈哈……”
蓦地一群野雁扑腾滑过天际,鸣声阵阵。
耳垂微颤,似预感到了什么,司马将军仰望天空不禁皱眉,他开口时已是冷了脸色:“不好,娘娘。快走——”
“什么?”唯墨还未反应过来,顷刻间河对岸浓郁的丛林深处已是闪出一队人马。
杀气充斥天地,一时间营中所有人马奔乱起来。
“有邺国军
。”
“快,保护娘娘。”
“娘娘,快上马车。末将作掩护!”
“杀啊!”
刀光。
剑气。
浓浓的血腥味。
唯墨感到一阵恶心,满目的离乱中,她在将士的掩护下跃上了马车。
“娘娘小心。”司马将军拔刀一挥,为唯墨挡开一箭。飞箭横穿过一人胸膛,溅起一束的鲜红。
好快好狠的手法,莫非邺国派来的是死士!
“娘娘您先行,我们随后接应。”
“等等,如果有机会,把这个交到王上手中。”
“是。”
腰间的红色荷包一扯而下,唯墨话音刚落马车已是拼了命地飞驰而去。他若有机会看到这荷包,会知晓她心意的。
郝连成,别为我担心。
……
一路过来渐行渐远。
途中又是两番厮杀。他们一行数百人在密林停留,如今能追随过来的只有司马将军和两名小将。
“怎么样了将军?”
“娘娘,后方没再发现邺国死士,依末将所见我们该是暂时脱险了。”司马将军面不改色地扫略向窗外,揉了揉眉心,“只是末将斗胆向娘娘请示,往后我们该如何前行?”
是啊,如今就剩下区区几人,前后路途都艰险,她又没有抵御之力,这可如何是好?“最危险的地方总是最安全的地方是不是?”
“娘娘的意思是?”
“我们去沧黎城。”
“可是娘娘,就凭我们几人之力能到达沧黎吗?”嘉禺到沧黎一路,地形本就环绕复杂。如今他们折损严重,怕是有心而力不足吧……“末将愚钝,还请娘娘明示。”
知晓司马将军所虑,唯墨思绪快速翻转道:“刚刚邺国派出的士兵,身手奇好,想来是要把我们置于死地。我们虽然暂时脱险,但一路过去任凭哪个方向都难保有伏杀。可百秘总有一疏,我赌就赌这主谋之人认定我们不敢取道沧黎一路。”
“可是……”
“放心吧将军,这通往沧黎的大道我们自是不敢走。”
目光瞬间明亮起来,司马将军摸了摸胡髭笑叹道:“娘娘的意思是,我们先绕往朱乐镇。”
“正是。我们前往朱乐镇虽也不易,但我想他们不至于会过早猜到我们能够克服险阻绕至朱乐镇。待成功到了此镇,我们再从后方潜入沧黎境内。”
“娘娘果然聪慧。”
“呵呵,要不是当日将军给我分析地形图,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想到还有这样的小道。”瞥见司马将
军左臂上溢出的鲜红,唯墨有些忧心起来,“将军的伤怎样?”
“娘娘多虑了,小伤不碍事。”随即一个转头探身出去,司马将军朝将士轻声道,“取道朱乐镇。”
“是,将军。”
天无绝人之路啊。
*
浩荡疾行的大军停驻在了石丘谷地处。
“报——报告何将军。”通报在帐营内响起,打断了一番持续多时的争论。
“说!”
“最新得到的消息,京邑派遣的增援队伍将在三日内抵达。”
“好,退下。”
“是。”
主座上的中年男子扬起带着快意的笑容,愈发自信了道:“现在诸位可以相信何某人的判断了吧。”
“……可是,正所谓‘穷兵勿追’,况且眼下我们邺国军还没法判断祁国一方是否真已为‘穷兵’。”
“是啊,何大将军。刘某以为施将军‘勿轻临敌’的顾虑还是可取的。虽然我们数日前小胜了祁国军,这祁国军也大有疲惫之色,但郝连成狡猾,我军穷追至今是不是也该谨慎起来,再作谋断了。”
“什么话!你们这是怕什么了!我骑马的时候,郝连成怕还不知道马有几条腿呢。真是!你们刚刚不也听到了吗,主帅的援军也在争取与我们会合了。等回合后,我们再来个前后夹击,我非要把祁国那些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打个落花流水。哼,自己的地盘上还顾虑这顾虑那的,若是换在祁国打,我们全军投降得了!”
“……”
中年男子大手往桌上一拍,在座众人相觑了几眼没再敢接话。
……
东方渐白,连片的茂林里人马声渐起。
“王上,依照您的旨意,半个时辰后大军开始前行。”
“好。”
秦川刚要合手退下,见前方挺直的身躯在清冷的晨光里孤落非常,竟是有些不忍道,“王上,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还请王上宽心。”
“秦川,你想家吗?”
“秦川自幼跟随王上征战,王上到哪秦川就随行到哪,不敢有他心。”秦川躬身跪下,字字坚厉。
“等这战事一结,回去后好好对玲珑。”
“是,王上。”
秦川被郝连成扶起,平静的目光里透出了坚定。苍天在上,也希望它庇佑我们王上顺意才是。
郝连成微睁开疲倦的眸子,视线落于掌心里的艳红,深沉的眸色里闪过久违的温柔。
墨儿,你在哪里。
这次,你还真狠得下心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