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洛的喝叫声声如雷,她愤怒的嘶喊回荡不已。
没有人站出来,更没有楚人理会她,回答她这个问题。
她的声音刚刚一落,回音还在阵阵响起时,人群中,一个老者纵声暴喝,“妖妇,此乃郢也!你在我郢城,杀我公主,视我楚人如无物,还咄咄有理乎?”
这老者是绝顶高手,他的喝叫声内力浑厚,中气十足,沉沉而来,堪堪把卫洛的声音压了下去!
卫洛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老者的面容,又一个宗师级的高手怒喝道:“逼死先王!误我霸业!杀我公主,视我如无物!妖妇,纳命来吧——”
这一声‘纳命来’,真是响彻云霄,一出声便把卫洛的所有声音都压了下去。
这两人一开口,几乎是一瞬间,楚人喧哗了,愤怒了!
不管如何,他们已是亲见十公主惨死!九具尸体还摆在血泊中!
卫洛的分辩,在九具血淋淋的尸体面前,已没有了说服力了!
这时刻,楚人群情激沸,游侠们纷纷拔出佩剑,众人如潮水一样,重重地向晋人的剑客们撞来!
排山倒海的冲击中,一个又一个嘶骂声混乱而来,“杀了这妖妇!”
“取她头颅,以祭女公子!”
“杀了她!”
“咄,被晋人相欺至此,实不甘也!”
“是晋太子,是他,一切都是他所使!”
“杀了晋太子!”
一声又一声,一阵又一阵,无数个声音,无数声喧嚣混在一起,如巨浪,如雷鸣。数千楚人不管不顾地撞向了晋人的队伍。在一些有心人的带领下,叫嚣下,他们已是双目发赤,怒发冲冠!
这一切,不过转眼间!
卫洛咬着唇,她完全知道,在这个时候,她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她纵身一跳,下了马车。众楚人一看到她跳下马车,百数人同时转向,向她的方向急急冲撞而来。当下,晋人剑客们身子一闪,不过一息间,挡在卫洛马车前的剑客,便有了十数个。而这十数个中,有二个是宗师级的高手!
此起彼伏的叫骂,手中挥动的寒剑,杀机森森,不依不饶!
卫洛步步后退。
饶是她自认为是高手了,可是面对这百数楚人目眦欲裂的愤怒,面对着众人状如疯癫的冲击,她还是胆怯了,她不由自主的后退了。
无数个声音,无数声叫骂中,卫洛听得公子泾陵低沉有力地唤道:“小儿,过来!”
公子泾陵的声音并不大,他虽是习武之人,却只不过是大剑师级别。因为,纵使他的喝叫中,注入了内力,混在数千人的嘶喊中,实如水滴浸入大海,转眼便不复见。
可是,卫洛却听见了他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
想来,就算是十数万人同时呐喊,她也能听到他最低微的呼吸的。。。。。。
卫洛迅速地转过头去。
她的墨玉眼睁得大大的,那明澈之极,黑白分明之极,宛如刚出生的婴儿般无垢的眼眸,在看向公子泾陵的那瞬间,闪过了一抹张惶,内疚,苦涩,和渴望。
是的,是渴望,她的眼神中,藏着一抹形容不出的无助,她在害怕,她害怕她这一回头,对上的是一双排斥的眼神,她害怕她惹来的麻烦,令得他厌恶和冷漠。她就是害怕了。
这眼神只是一闪,可是这一闪间,却令得公子泾陵低低一叹。
叹息声中,他向她伸出手来,又唤道:“小儿,过来。”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有一种天塌下来也泰然处之的平和,宁静,隐隐的,还有温柔。
突然间,卫洛眼睛一涩。她冲着他嫣然一笑,转身小跑而近。
公子泾陵伸手握着她的小手,微微使力,把她拉上了马车。
然后,他手臂一伸,搂着了她的腰。
他把她置于膝上,伸臂搂紧她,把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低沉地说道:“小儿,休惧。”
卫洛摇了摇头,她低低地说道:“我不惧死。然,我不想连累于你。”
事实上,她是不想连累任何人。可是,也许她真是祸水,她一直在连累他人,素,殷允,还有他。。。。。。
数千楚人,被晋人剑客重重拦住。排山倒海的叫骂声中,传来了一阵阵金铁交鸣声,双方,已寒剑相交了!
在这种情况下,卫洛的声音几不可闻。
不过公子泾陵听到了。
他把她再搂紧一点,叹道:“小儿,你乃我妻,谈何连累。”他低下头去,在她的发间印上一吻,喃喃说道:“我的小儿,怎能惊惧至此?”
卫洛闻言,一个劲地摇头,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的,一阵长啸声激荡而来!
这长啸声,是一个宗师用了十成的内力,激喝而出!
这啸声一来,众人同时一凛,自然而然地转头顺声看去。
卫洛连忙窜出马车,也顺声看去。
在北边的内城街道上,一辆马车急急驶来!
这马车,由四匹雪白的骏马驾着,马车的车尾上插着牛尾,山鸡的羽毛,它漆成了红色,光鲜明艳。
众楚人中,有数人齐刷刷地惊呼一声,他们不敢置信的面面相觑。
啸叫声是从马车中传来的!
就在众人惊愕肃静的片刻,马车车帘嗖地一下掀了开来。
一张少年人的面容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个少年人,长脸,脸色略白,眼神有点木然。
这是一张并不俊美,也不威严的脸。
可是这张脸一露,人群中,上百人齐刷刷地发出了一声惊呼,“大王!”
来的,正是楚王!
少年楚王目光瞟向众人,嘴一张,以他那发育期的鸭公嗓尖声喝道:“休得对贵客无礼,速速退后!”
众楚人一怔,不由自主地向两侧退去。
公子泾陵见状,微微一笑,他从马车中伸出头来,向着楚王双手一叉,行了一礼。
楚王冲他点了点头,又转向众楚人,尖喝道:“全部退后!”
说罢,他转头看向公子泾陵,点头道:“子民无礼,公子勿怪。”
公子泾陵笑了笑,双手一叉,冲着楚王深深一揖。
一揖过后,公子泾陵竟是转头朝着众晋人清喝道:“掉队,出城!”
这喝叫声突然而来。
晋人向来训练有素,他的喝声一出,车队马上掉头,向着城门方向驶去。
楚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家大王,一个个交头接耳,晕头转向,很显然,众楚人给弄蒙了。
因为楚王就在晋人之侧,纵使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众楚人还是自然而然地分开,退到一旁,给晋人的车队,让出了一条道路。
晋人的马车,排成长龙,在两侧楚人的瞪视中,从从容容地向城门处驶去。
楚人怔忡中,愕然中,执政子宰府中,急急地冲出一人来。
这人的身后,紧跟着几个贵族。
卫洛只是瞟了一眼,便发现来人正是执政子宰,在他身后的则是公子及等权贵。
他们一边急冲而来,一边不敢置信地盯着马车上的楚王,频频打量之际,眼神中都不掩惊骇和疑惑。
执政子宰冲着左右喝叫,“速速问过大王!”,他的声音一出,从他的身后,便跑出了两个剑客。他们骑着马,向楚王的马车急急靠近。
这时,众权贵的后面,驶来了数辆马车。这是他们的马车,当下,子宰和公子及等人连忙爬上,向急急楚王追去。
楚王似是没有看到他们在靠近,他板着脸,伴在公子泾陵的马车旁边,陪着他向城门驶去。
晋人的队列整齐有序,却是行动极为迅速。
郢城的城门已历历在目了。
这时,两个楚国剑客靠近了楚王。他们与楚王说了一句话后,躬身一礼,转身策马退出。
他们回到了执政子宰的旁边,回道:“大王喝斥我等无礼!”
子宰与公子及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子宰右手一挥,喝道:“待老夫上前问过!”
子宰的马车驶得很急。
不过,晋人的马车也很急,当他追上时,晋人的先列已经开始出城。
子宰来到楚王后面,急急叫道:“大王因何来此?”
楚王闻言,手一挥,马车缓缓停下。在楚王的马车停下时,公子泾陵的马车依然向城门驶去。
同时,在众人没有注意的时候,稳公瘦小的身影一闪,竟是从楚王的马车中一窜而出,如一道烟雾一样,冲入了晋人的队列里。
子宰见公子泾陵的马车就要出城了,脸色大变,急急喝道:“阻他出城!速速阻他!”
他的喝叫声刚出,楚王已是尖声喝道:“子宰,你好生无礼!晋太子乃是贵客,岂容你如此欺之?”
喝骂过后,他转向城门吏,纵声命令道:“容晋太子出城!”
“诺!”
城门吏整齐躬身,退开让道,任由公子泾陵的马车向城外驶去。
子宰惊疑不定地瞪着楚王,急喝道:“大王!”
他喝叫到这里,突然间,公子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急喝,“你,你不是他!你不是吾王——”
公子及喝声一出,公子泾陵的马车便是迅速地向前一窜,一阵急疾,烟尘冲天间,竟是冲出了城门处!
不过,众楚人,包括城门吏此时此刻,都被公子及的话给惊呆了!
什么叫不是吾王?难不成,这大王还有假的?
公子及这时已是气急败坏,他伸手朝着城门吏一指,暴喝道:“咄——愚矣!此人非吾王,速速拦下晋太子!”
城门吏的小队长当既大惊,他张大嘴,不敢置信地盯了一眼楚王后,头一转,便看向执政子宰。
执政子宰也是脸色大变,他嗖地一声从马车中站了起来,老脸一红,伸手指着那楚王暴喝道:“你是何人?竟敢假冒吾王!”
他这喝声一出,楚人们惊呆了。
在众楚人咄咄盯视中,楚王脸色刷地一白,紧接着,他那稚嫩的脸又变得通红。
他涨红着脸,慢慢地抽出佩剑来。
他刷地头一转,冲着已经出了城门的公子泾陵急叫道:“晋太子,谨记尔诺!”
他的叫声一落,大开的城门外,急急向前冲去,卷起了漫天烟尘的晋人车队中,传来了公子泾陵的大笑声。
他的大笑声,嚣张,清朗,不可一世!
“约于鬼神,泾陵不敢违也。”他这是回答那楚王的问话。
接着,他的暴笑声震天介地传来,“子宰,你们楚人的拳拳盛情,泾陵深受之!此番离别,望诸君不要过于掂念了!哈哈哈。”
他这笑声一出,一切已然明了。
子宰和公子及齐刷刷地脸色大变。子政瞪向还在晕头转向的城门吏,暴喝道:“咄!速逮之!”
城门吏一凛,马上应道:“诺。”他手一挥,朝着身侧的二十号人马叫道:“追上晋人!”
城门吏这叫声一出,公子泾陵的暴笑声再次远远传来,“咄!如此匹夫,也敢逮我泾陵?”
伴随着公子泾陵的暴笑声的,是众晋人此起彼伏的大笑。
子宰脸色一变,他也明白,凭着这二十号人马,就算追上了晋人,也是无可奈何。要知道,公子泾陵身边的,都是当世高人啊!
因此,在晋人越去越远的大笑声中,子宰急急喝道:“来人,调兵符!万不可放晋人归国!”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