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向齐使者所住的驿馆走去。
随着香风渐渐飘远,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卫洛怔怔地透过车窗看着外面。过了良久,她低声问道:“素,你怎地知道月姬便是我?”
由卫洛成月姬,由男人变女人,她的变化不可谓不大,义信君能一眼认出,实在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素笑了笑,清冷相击的声音在车厢中静静响起,“我这番前来新田,便是为你。荆不离以处夫所铸之剑赌你,前不久欲赠你二十金的田式,都是我所使。”
他望着卫洛的墨玉眼,那美艳冷肃的面孔上,笑容温柔如水,“洛,早在当年,我便疑你是女儿了。”
对上卫洛愕然的表情,他『露』出雪白的牙齿一笑。倾身上前,他伸手抚上她的眼睛,低声道:“洛有着天下无双的墨玉眼,不管你变成何等模样,不论何时,我都可识得你的。再说,”他神秘地一笑,白晃晃的牙齿在车厢中摇晃的灯笼下发着光,“泾陵公子府虽然高手如云,我义信君要收用几个剑客侍婢为我所用,替我守护我的洛,却是寻常事。”
听到这里,卫洛发现自己的眼中又有点酸涩了,她连忙垂下眼来。
这时,义信君伸出双手,轻轻地搂着她的腰,把她环在怀中。
对于他这个亲昵的动作,卫洛十分顺从。
事实上,在他付出两城的代价换得她后,不管在任何人看来,卫洛都是他个人的女人了。别说他只是抱一抱,就算现在要了她,也是天经地义的。
而卫洛在自身根深蒂固的观念影响下,他如果真的就此求欢,她也许会有抵制。但她绝不会对搂搂抱抱这种程度的亲近很反感。
如果连搂抱也拒绝,在时人眼中,她就是太不知好歹,也太愚蠢了。长久的耳濡日染中,卫洛不免也会有这种感觉。
就算,他是素!就算,他对她无比温柔顺从。她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反抗,去挑战这个时代的男人的容忍底线。
所以,她温驯地任他把自己搂在怀中,任他把下巴抵着她的青丝,温柔厮磨。
义信君把卫洛搂到自己的膝头上,花瓣般的唇印在她的青丝上,说道:“洛,我有了你,足矣。那两城的事,便让它过去罢。晋也罢,公子泾陵也罢,都让它过去吧。”
卫洛听到这里,满心满眼都是感动。她轻轻地扇了扇长长的睫『毛』,低低地应道:“恩。”
才应了这个字,她却又说道:“然,我不甘也。素,我实不甘也。”
她说到这里,身后的义信君低低地叹息一声。转眼,他又声音欢喜地说道:“一切随洛之意。”
卫洛一动不动地窝在他的怀中,她的身躯有点僵硬,可是,她的心却是暖暖的。
以前,她是与素相处过一阵子,可那段日子,对她来说是过眼烟云。他走后,她只是开始几天想念过,后来是想也不曾想过,记忆中,更是连他的面目也已尽忘。卫洛真没有想到,这世间的事会如此奇妙,她从来不曾用过心,留过意的小男孩,会有一天踩着云彩来救她,助她。
卫洛在心中低低地叹息一声,暗暗忖道:在这世界里,我终是柳絮浮萍。那人,我从来就不敢指望过。既然上苍把素派到了我身边,那我就一定要好好的珍惜他才是。我要把那个人完全地抛到脑后,从此后,只念着素!
她把这个想法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复述着,一遍又一遍。
她只能这样,不然,她的思绪刚一停下来,便会转向那一幕。
马车摇晃中,素也没有别的动作,他只是紧紧的,温柔地搂着卫洛,时不时地低头亲一亲她的发鬓。
过了一会,卫洛感觉到心里平静了少许几。她几次准备开口询问素在齐国的情况。可是每一次话到了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
素毕竟是齐侯的弄臣,是齐侯的塌上之人。她不能揭他的伤口。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决定,凡是与齐国有关的事,她都不会询问。
正在她如此想着的时候,素声音低沉地传来,“洛,我再给你唱那支歌可好?”
那支歌?
卫洛眨了眨眼,竟是一时半刻都记不起是哪支歌。
她还在寻思记忆时,素清冷悦耳的歌声已在车厢中飘『荡』开来,“东山可采芹,西山可采蕨,南山可采玉,北山有清泉。郎从栈道来,扶妾上微山。相视两两笑,明儿人成三。。。。。。。”
他的声音清冷中透着温软,透着温柔。那歌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淡淡地飘出,幽幽地逸出车厢之外。
他唱了一遍又一遍,他一边轻唱着,一边低下头,将唇轻轻地印在卫洛的云鬓上。
他的歌声是那么绵软,隐隐中还透着欢喜。他的唇是那么轻柔,那么的小心翼翼。
卫洛痴了。
她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听过这支歌,可是,此时此刻,她听着听着,墨玉眼中已是珠泪盈盈。
突然间,她有点恨起自己来。
歌声一遍又一遍飘『荡』开来,卫洛慢慢地侧过身来。她悄悄地把脸埋在他的衣襟处,把泪水擦在其上。
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着:卫洛,这便是你一直寻找的啊。不是吗?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不小心,心神便要转到那个无情的男人身上?
一缕又一缕飘远的歌声中,卫洛伸臂伸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怀中,低低地抽泣起来。
她开始只是抽泣,后来,泪水是越流越欢,泣声也越来越大。到了后来,她干脆伏在他的怀中,哇哇大哭起来。
饶是马车摇晃不已,车轮滚动声也很响,可卫洛的哭声,还是把一切声音都给压下。
她实在哭得太响亮了,都盖过了义信君的歌声。他连忙收声,伸手抬向她的小脸,想看看她。
可是,他的手刚一伸,卫洛的双臂便是一收,她把整个脑袋都扎在他的胸口上。任他如何使力,她就是搂得紧紧的,怎么也不肯抬头。而这期间,她的哭声又响亮了几分。
素从来没有应对过这种事,有点手足无措了。
卫洛哇哇大哭了一阵后,突然伸出小拳头,朝他的背上捶了一下,泣不成声地骂道:“你怎么才来?你怎么才来!”
。。。。。。
她一下又一地捶着,一遍又一遍的,总是在重复着这一句‘你怎么才来。’
素搂紧她,连忙辩解,“洛,我已经抓紧了,我真的抓紧了。真的,我真的抓紧了。。。。。。”
他反反复复,便是说着自己已经抓紧了。而卫洛,却是根本没有听到似的,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哭着骂着,“你为什么才来!”
她的小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捶在他的背上,她的声音已是越来越哽咽含糊。在夜风中,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素搂紧她,俊美的脸上带着不安和紧张,他见卫洛丝毫没有消气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安。过了好一会,他像突然记起来似的,向卫洛解释道:“洛,现在不迟的,一点也不迟。你现在不是在我怀中吗?洛!等过个几年,我再得了一处封地,等齐侯死了,我们就回到封地上去。洛,齐国的丘城很美呢,那里有连绵的山脉,地方虽然不富饶,却靠近燕国,战火应少。我早相中那里了。等我回齐后,等我立了大功,我就向齐侯求了来。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洛,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说到这里,声音却是一哑。
因为,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呼噜声!
义信君住了嘴,木着脸伸手抬起卫洛的小脑袋。
果然,她的小脸上明明眼泪啥地糊成一片,人却嘟着小嘴睡得很是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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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是睡得如此香甜!红朴朴的小脸上,丰润的小嘴边,还隐隐有口水流出。
义信君痛苦地闭上了眼。他把好梦正酣的卫洛朝怀中一按,咬牙切齿地说道:“卫洛,我这两三年来,都没有这般情动过!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过!你居然敢在这个时候给我睡着了?”
直过了好一阵,他磨牙的声音还在格格响起。
泾陵公子退席后,脚步匆匆地向寝宫中走回。
他走得很急,很匆忙,脚步有点『乱』,仿佛被谁驱赶了一般。
一直冲进自己的院落里,他才脚步猛然一刹,急喝道:“来人!”
一个剑客应声上前,叉手应道:“然。”
泾陵公子头也没回,声音有点躁『乱』地喝道:“弄一个处子来!”
这喝声一出,那剑客便怔住了。
一直以来,泾陵公子如有这方面的需要,多是由他的侍婢们安排的。现在跟在他身后的剑客,都是大剑师以上的一流高手。如这样身份的剑客,可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类命令,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泾陵公子没有得到回答,猛然回头,瞪着那剑客怒喝道:“何迟疑也?弄一处子来,最美的!”
那剑客一凛,连忙叉手应道:“诺!”
直到那剑客退出老远了,泾陵公子才提步向寝宫走去。不一会,他便推开大门,穿过重重纱幔,来到了塌边。
看到他回来,四侍婢连忙上前一步,同时躬身唤道:“公子。”
泾陵公子没有理会她们。他大步走到一侧的塌几旁,从几上提起酒樽,仰头痛饮。随着他的动作,酒水顺着他的嘴角四下流溢。
不一会,一樽酒便被他倒了个精光。
他猛然低头,把酒樽重重地按在几上,双手撑着几,一动不动。
半晌,他的声音转为平和,“遣回侍寝之『妇』!”
他这话虽然说得莫名其妙,几侍婢还是从善如流地应道:“然。”应过后,一侍婢转身走出了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