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的院子依如往常般安静,下人们随侍左右皆小心谨慎,极有规矩,添香不是第一次来,却也不由的屏息静气,低眉顺眼的跟着引路的丫鬟进门
。
说来是个有意思的现象,乔氏喜欢用侍从,周氏身边却全是丫鬟婆子;乔氏的侍从个个白净眼波流转,周氏的丫鬟婆子个个死板严肃眼眸冷漠。
迎面一婆子看过来,那眸光冷的顿时弄的添香打了个寒颤,她算是明白了,不叫的狗才可怕。
屋子里弥漫着中药味,且气味似乎比陆礼那还浓烈,不敢放肆的捂鼻子,硬着头皮往里走。
“蜜饯呢?”是周氏的声音,有些沙哑阄。
抬头看,一婆子正把蜜饯盒子递过去,周氏含了一块脸色才稍稍平缓一些,再看一边另一个婆子的托盘里放着的空药碗,原来是怕苦。
添香始终保持着低眉顺眼的态度,立在周氏不远处,待周氏坐歪靠着坐好,才上前恭谨的唤了一声,“儿媳给母亲请安。”
周氏像是没见着她,靠着软垫,抿着蜜饯不搭话哦。
挑开眼缝,偷偷溜了眼,本也知道自己在周氏这里不仅仅是不待见,更是眼中沙肉中刺,便暗暗咽了口唾沫,夹着嗓子轻声道:“母亲身子不适,儿媳煲了汤,请母亲多少吃点。”
在陆礼的小厨房特意淘了点现成的汤水,用极精致的汤盅装好,装模作样的带来孝敬周氏。
闻言,周氏撩眼皮瞅了眼,瑾乐忙上前将汤水端上来。
“放那吧。”周氏这才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后道:“为娘头痛病犯了,媳妇可知为何?”
添香当然知道,独守集权,生怕陆礼趁有嫡子而把权利接收,对于一个权利熏心的人来说无疑比要命还疼,头疼算不得什么。
“必是媳妇哪里做错,让娘操心了。”
“嗯。”周氏道:“总算媳妇还自知。”
“媳妇生于塞外,长于小门小户,虽家中嫡母出自中原书香门第,媳妇却辜负了嫡母的教导,自小疯野,常常做错事。嫡母仁慈,每每说教也如母亲这般头痛无奈,但对媳妇总是宽容的,许是父亲去的早,嫡母怜我无父才从未重罚
。”添香默默说着,垂着眼,不安的搅着手指头,“如今媳妇是真的知错了,媳妇忘了自己已为人妻,为人媳,媳妇知道陆家的规矩不容许传私信与丈夫,只因媳妇不懂事忍不住相思之念,又因媳妇从进门那日见着母亲就觉得是上一世熟识的亲厚才胆大知错犯错,还请母亲重重责罚。”
说完就要跪下,身后的和风把早就准备好的蒲团赶忙的铺在地上,添香就跪在蒲团上低头认错。
其实这件事已经有着落了,现在不过是走个过场,在这个世界膝盖和额头是最不值钱的,谁让自己占着‘男尊女卑’的那个卑字呢,她这下跪只当是拜天敬地了。
周氏本是装头痛,这会儿听了她说的话不由的脑仁砰砰跳了两跳,合着犯错的还这么有理,若自己罚了她便不如她嫡母仁慈了?帛添香看起来不谐世俗,性格冲动,今儿见只怕也不是真的傻。
周氏好名声且心机深,不由的沉默半晌不语。
“媳妇本应受罚,母亲万不可因着媳妇而动气,还请母亲喝汤,消消火。”添香依旧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闻言,瑾乐恭顺的又将汤端起来递过去。
周氏盯着托盘上这套精致名贵的瓷盅,眼底精光一闪,摆摆手,让一旁的婆子把汤水接了过去,道:“圣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媳妇既然知道错了也就罢了,毕竟是新人,以后在陆家久了自然能懂得规矩。”
“规矩不可破,媳妇愿意受罚,不想母亲为难。”添香诚恳的将头磕到地板上。
周氏瞅着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说她耍心眼吧,还偏偏这个时候顾及着她这个身为陆家主母的母亲的威信,到底是怎么样的?帛添香的表现让她有些迷惑。
“母亲身为府中第一主母,总要对其他人有所交代,媳妇已经惹的母亲头痛,怎么能再让母亲伤神?求母亲重罚。”添香头抵着地面始终没抬起来。
周氏还是瞅着她不发一言。
屋子里一下静的落针可闻,剔透的玉鼎里熏着香,味道像是栀子花,本是极好闻的,却因浓重的中药味混着,便是形容不出的惹人犯呕,添香忍不住的连忙捂住嘴,和风身子动了动似想过去扶一把,却叫身旁的瑾乐暗暗拉住
。
周氏眸光隐晦的闪烁了一下,对着瑾乐几个下人道:“扶你们主子起来,身怀有孕别出什么岔子。”
和风扒掉瑾乐的手,俯身扶住添香的胳膊起身,“主子快起来回话。”他虽说的小声,却急切,听到周氏耳朵里又是心头一动。
添香还有些‘扭捏作态’的挣了挣才起来,对着周氏紧紧低着头,口中直道:“谢母亲疼惜媳妇,媳妇汗颜!”
周氏似笑非笑的哼了哼,摆手道:“都下去吧,我与媳妇说些体己话。”
下人们闻言都退了出去,和风临退下时颇为担心的看了眼才走,瑾乐忍不住也回头,暗暗蹙眉头。
静,真的太静了,添香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香鼎里发出的‘滋滋’的声响,坐在长椅上的周氏在喝茶,茶盖划过杯沿的声音此时听着尤为刺耳,一下一下就像是指甲刮在利器上,越发感觉不舒服。
周氏喝了茶,神色微有异变的缓声道:“你先坐下。”
这会儿没必要客套了,看客都走了,就剩俩主演,有啥说啥吧,所以她很痛快的坐到了周氏的下手边。
周氏若有所思的微微一笑,突然问,“听说媳妇想要自己的住处,这可是破惯例的事,不好办啊。”
来了来了,添香心头一紧,连忙道:“媳妇是想要一处住所,想来有个头痛脑热、心里不舒郁的时候也有个地儿安静的呆着,不想在哪位丈夫那里连累谁一起不舒坦。”
“这话说的,夫妻本就同根同气,你不舒坦让哪个陪着都是再平常不过,躲着他们作甚?”周氏一句话驳掉了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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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思了一下,添香又道:“那女人每个月的一次,也不……。”不等话说完,周氏手里的茶盏撂到桌上,无所谓的笑道:“你就是顾及太多,熹颜国自兄弟共妻始至今,哪辈哪家哪个女人不是如此过来的?丈夫们若疼惜是你的本事,若不疼惜便是你的过错,人就是活一世,别总是找些没用的由头
。”
“……”她被周氏的气势顶住了。
周氏看着她,语气转向温和,道:“若丈夫们疼惜,别说你哪不舒服,就是过于舒服也能让他们一惊一乍的,这就是本事。”
如果这话是乔氏说的她一定一点都不奇怪,可这话是出自周氏之口,她不由的暗暗唏嘘,心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看着添香惊疑不定的神色,周氏了然的轻笑,道:“此时我与你说的都是体己话,你无需拘束,为娘是真心为着你好,为着礼儿几个好。”
“是,媳妇明白。”还能说什么,只能伏低做小。
“为娘就是为着你们好,才不想你单独辟出院子,而且你看,单独住,你的几个丈夫又要如何与你亲近?”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就是不同意。
添香垂着眼寻思了一下,想到自己临来是陆礼说的‘细斟酌。’细斟酌……细斟酌?耶?不对呀,陆礼说没问题,柳氏已经与周氏谈过了,但到了周氏这儿却偏偏拿出来诸多阻挠,这件事恐怕只是周氏抛砖引玉的一块砖吧?
可一时半刻她想不出周氏到底想引出什么,心里开始不安,语气也就不那么淡定了,道:“母亲说的……媳妇不甚明白。”
“哦?”周氏诡异的一弯唇,问,“有何不明?”
果然是块砖,若是以刚才周氏说的表面意思看,就是为了夫妻和睦不予批准私宅,这么浅显的道理自己之前也应声说了‘媳妇明白’,转而又说不明白,周氏还就接话了?!
添香诧异着疑惑着紧张着,缓缓抬起头,“媳妇似懂非懂,却是真不明白。”
“呵呵……”周氏极是愉悦的笑了,手里捏着帕子沾了沾唇边,看似漫不经心的道:“媳妇建私宅与我何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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