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与陆礼的争斗在接下来的几天随着听见动静的下人们以花粉播种的方式散开,角落尽知,和风与玉顺也在窃窃私语。
陆礼陪着添香用了早饭,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用青瓷盖拨动水面浮着的茶叶,随意道:“小四来过了?”
添香一怔,随即扭了身子,假装听不见。
陆礼挑眉,端茶盏淡淡抿了,既然她不想说,他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打转。
这时和风进来,低低瞟了眼陆礼,走到添香近前道:“大夫人病了,少夫人要去瞧瞧吗?”
这事她倒是听说了,不由的看向陆礼,陆礼的余光并未扫过来,却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的淡淡道:“你挺着大肚子就别去了。”然后看了眼和风,那眼神虽然清雅,可看在和风眼里不知怎么如芒在背,十分窘促。就听陆礼道:“派人去库房取参茸送过去。”
添香正不想去呢,连忙点头,“和风,就照大爷吩咐的办吧。”
和风脸一红,懊恼的瘪了瘪嘴,闷声应下,“是。”
和风退下,陆礼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一时间整个屋子陷于沉默。傍晚族里来人了,进了周氏的院子一呆就是两个时辰,几位鬓角霜白的老者似颇为不耐、无奈的从屋子里出来,孙婆子代病了的周氏送客,恭敬的一直送出府门口。
周氏沉郁着眸子,脸色憔悴的歪靠在罗汉床上,见孙婆子回来,抬手指了指,“那是我这些年攒下的细软,你去当了,如今是指望不上陆家谁能出头了,你当了换些银子好打点衙门,只盼着六弟能在里面少受些苦。
这些年外面的事情大多依仗六弟操持,只这一次,陆礼便生生砍断了我的左膀右臂,这个贱婢生的,翅膀硬了,果真就冲着我来了。”孙婆子收下红木锦盒,周氏又愤恨的说了两句,咬住下唇,道:“他算计的倒好,也亏了筹谋这么多年,隐藏这么多年,只可惜这一次不过是让族里的老家伙有些微词和担心罢了,仅此而已,还能怎么样?”
孙婆子不解的问,“夫人的意思是……?”
周氏冷笑,“他还嫩了点,和我斗?只怕没这个机会了。”
孙婆子见周氏笑的阴冷,不觉得眼角一跳,心头闪过不安来。
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看着手里的锦盒诺诺,“当?……是拿出去卖了吗?”
周氏揉着眉间,“就是昊天钱庄,你去了可以隐晦的提一下帛添香。”
孙婆子不解,“夫人为何不直接拿现银出来,拿这些去昊天钱庄……还要借少夫人的面子……。”
“都说继母不好当,这个时候我还拿现银出来那些老东西见了岂不又要怀疑私吞?再也让他们觉着我这些年刁难了陆礼,贤名千金难求,我经营多年,不可不顾。”周氏沉吟着,“至于帛添香,该抬举的时候还是要抬举的,不然我怎么知道她到底站在哪边?”
“老奴是想,如今族里因着六爷的事查出多处亏空和挪用,这些年夫人一直掌管着陆家祖上留下来的产业,这些空缺的地方,老奴怕他们不会就这么算了。”
周氏脸一沉,道:“如今我拿着细软去当,明摆着没钱,再说哪家的账目和实际总是有些出入的,他们还能怎么样?实在不成,我不是还有个孝顺儿子嘛。”
孙婆子眼睛亮道:“夫人说的极是,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大爷怎么收场?不收场那就是不孝,想收场那可不容易,起码也要千八百万两……老奴这就去了,夫人且宽心。”
似乎是和孙婆子说了一会儿心里郁结得以缓和,只是紧绷的弦一旦松开,疲累感便席卷而来,她摆摆手,目光若有所思的看着案几上那尊三足香鼎,袅袅升腾的烟雾如梦似幻的蒲飞,好像掉入看不清的屏障内,一时找不到出口。
就在听说大郎在外面有了私.生子的时候,她也如此刻这般,心灰意冷的如一只乱跑的麋鹿,可最后还不是越来越好,甚至利用这个孩子做了陆家的当家主母,如今也是一样,只要她稳的住,一切都会过去。
周氏这样想着,脸上虽有疲惫之色,但显然是沉下气了。
陆礼照常去铺子处理日常事务,晚上回来翻看账目,日子真好像如周氏预料的那般渐渐归于平静,只东苑和周氏院子的烛火一样的,夜深人静时,隐晦不明。
他们都知道,这层纸挑开,关系彻底崩塌,而陆礼已有实力亦不想再像以往那般在周氏面前装孝顺,周氏同样不想再多看他一眼,于是陆家虽然还是陆家,空气中却弥漫着让人觉得紧张的东西。
一晃数日,绽香苑无人‘光顾’。
玉顺望着恭恭敬敬摆在案上的托盘,抬手小心翼翼的用弹子挥去上面的浮尘,秀气的眉头皱的紧紧的,喃喃自语,“怎么好些日子也没见哪位爷来,这
些玉牌岂不是白白做了出来。”
他才这么叨咕了一句,就听外间有人道:“大爷来了。”
一激灵,玉顺精神顿时大振,屏息听着里面的动静,门口一晃,和风走了进来,见他在那鬼祟,不由的哼道:“獐头鼠目,若是让主子们撞见了,有你好受的!”
玉顺果真吓了一跳,定睛看是他,没好气的道:“你当我是你,不该做的不该说的尽去主子面前肆无忌惮的招呼,我这是在瞧着大爷是不是今儿就宿在咱们这儿。”
一语点破和风的放肆,和风面窘的面色通红,可又不知道如何反驳,气哄哄道:“你就有嘴说我吧,别以为瑾乐帮着免了主子的责罚他就是什么好东西,我告诉你,若论对主子衷心,他那心早就空了。”
“什么?”玉顺正盯着里间门帘晃动,没回头的问。
和风不想多做解释,丢下一句“大爷是陪着席先生过来给夫人号脉的,这段日子大爷忙的很,哪有闲工夫宿下。”便扭身出去了。
玉顺转身,呆呆然的看着和风腰若细柳的背影发愣。
陆礼带着席先生给添香瞧完脉就离开了,他现在确实很忙,周氏留下的烂摊子不声不响,族里的老家伙们便把事推给了他,亏空上万的银子,他一时也有些头痛,又不得不佩服周氏老奸巨猾。
临出门嘱咐了瑾乐照顾好少夫人的饮食起居,又与席先生简单聊了两句便匆匆回了自己院子。
周氏隐隐不发,陆礼忙的无法分心,这府里便只有养胎的添香闲的蛋疼。
她捏着编好的金花生手链,怔怔的望着窗口发呆。
瑾乐端了甜汤进来,见她眼睛都不错神的看着外面,暮色中的面容好像隔着千山万水般遥远,不由的心头一酸,他沉沉的吸了口气,恢复常色的温和道:“主子,灶上文火炖了小半天的甜汤,温脾胃,您尝尝。”
添香早就对起初的甜汤没了感觉,瑾乐便换着法的吩咐厨房做各式各样的,而甜汤也由起初的早上喝一盅变成了早晚各一盅。
添香无聊的回过头来,嘟囔道:“怎么喝甜汤像是喝药一样,还定了时辰似的,没胃口,不想喝,拿下去吧。”
瑾乐惊的一身冷汗,耳朵嗡嗡作响的只有剧烈的心跳声,他连自己回了什么话都好像是隔着一层罩子,声音遥远的好像从前世传来的,“甜汤润胃,味道也甜滑,里面还加了四季时令水果,听说吃了对小宝宝的皮肤好,主子若不喜欢这个口味奴才去换。”
添香不经意的扭头看了他一眼,瑾乐脸色有些苍白,神色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恭顺,添香暗暗叹气,瑾乐在自己面前还是太过拘谨了,就像有些下属,不论上司怎样和气,一遇到涉及他职权范围的事情就会谨小慎微的如同大难临头。
“你也别张罗了,我喝了就是。”她端过托盘里的汤盅无奈的抿了两口。
瑾乐真如受了惊吓般,战战兢兢的一言不发,等添香把汤盅放回去,他竟是顿了半晌才醒过神来,全身紧绷的躬身退下。
刚要跨出门口,耳边突然飘来添香的话,“你说……”她尾音拉的又轻又长,他只得僵住脚,心又开始不安的狂跳。
添香合上捏着金花生的手掌,撇着嘴道:“你说陆白会不会这辈子都不踏进绽香苑的门了?”
瑾乐一怔,等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这种事是两人之间的事,让他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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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不好意思断了好几天,没想到到了地方,那个氛围和时间安排都很难有精力码字,非常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