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歆瞄了眼神色很不寻常的二爷,又偷眼看了眼微显疑惑的少夫人,深觉一个奴才多做事少说话才是正理,便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陆二爷此时的表情确实很诡异,紫歆下去他的眸光连动都没动,直勾勾的盯着添香,像是要在她身上戳个洞出来。
“怎么了?我脸上脏了吗?”马添香被他盯的极不自然的抬手摸了摸脸,心没来由的快速跳动,局促的垂下眼帘避开陆昭过于专注的凝视。
“没有,很好,一切都很好。”陆昭就立在那,隔着一段距离傻傻的念叨着。
他没靠近,添香这才疑惑的皱眉,这个男人的存在会让她觉得有紧迫感,可他既然没过来,她又没理由说什么,于是只能陪着这个男人傻傻的垂着头,像警戒的兔子竖着两只耳朵听着动静,稍有风吹草动再抵触不迟阄
。
“吱嘎嘎……”,是桌椅挪动的声响,添香不得不抬头看了一眼。
陆昭已经坐在她对面,这房间里唯一一张色调厚重的圆桌旁,那低调的奢华与他一身玄色袍服是分外搭对,一时间有穿越的感觉,哦不,她已经穿越了,如此看来应该是说他更贴合这个时空。
难道自己一直是作为看客的吗?第一次出现如此怪异的想法,恍惚间,她察觉自己又发呆了,而发呆时眼睛一直落在陆昭宽厚结实的胸膛上,不禁脸一热哦。
“我过两日就走,不过这一次我觉得我娘们了,放不下你。”陆昭俊朗的脸上显出憨厚的笑来。
添香心一跳,随即脸更热了,连着耳根子都火烧火燎的。
这男人说话就不能委婉点,温雅点,真是的……。
陆昭傻傻一乐,又道:“要是行军打仗能带女人,二郎一准把香儿捎上,可是不行,打仗不是买菜,战场乌烟瘴气的又怕伤着香儿,二郎寻思,向香儿讨样东西。”
“什么?”
“记得第一次见,香儿是在浴桶里,像一条滑溜溜的银鱼,好看的紧,腰细的总觉得手上用力点就能握折了,那次……”陆昭话没说完,添香已经臊的什么紧张啊戒备啊全丢九霄云外去了,气急败坏的截住,“还好意思说,登徒子,不怀好意。”
“我没有,我那时候只觉得香儿身子好看,可没别的想法,二郎是要了香儿之后才知道女人的滋味……。”陆昭急急辩解,却是越说越让添香撞墙的心都有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添香嗷的一嗓子吼住陆昭,直把男人吼的愣在那磕巴嘴说不出话。
她还是觉得满身的燥热,回手端起矮几上那碗凉透的菇煲里脊汤,喝了两口突然觉得不是滋味,胃里一阵泛酸,忙又把碗撂下,杵着床沿想吐吐不出来。
“汤都凉透了,也不知道这些个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这碗也不端下去,你好模样的喝它作什么,不舒服了?这要是有个好歹我如何对得起陆家列祖列宗,不是早说让你放宽心,怎么就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的这么不让人省心
。”陆昭两步跨过来,扶住添香的身子,温暖的手掌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她的后腔,嘴里碎碎叨叨的也听不出个主题思想。
添香低着头,呕了两下只觉得胃都要翻过来,可不过一转神的工夫又不难受了,耳边是陆昭絮叨没完的话,她伸手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喘着气道:“少说两句吧,都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你好点了吗?”陆昭紧张兮兮的问。
自从认识陆昭,这个男人展露给她的是超强的气场和不合逻辑的做法,她一度以为是这个时代造就了他这样的人,所以他能霸道的非她不娶也能面不改色的送见她去别的兄弟的院子,可不管怎样都好,爽朗直率也好,霸道阴沉也罢,陆昭总不会让人感到怪异。
可从刚才他进屋到现在,她真的感觉他神经不正常了似的。
这种不正常甚至打乱了她本想冷落他的计划,而不得不去回应。
“我没事,倒是你,你怎么了?”
迎着皱眉的添香,陆昭像是顿一下,随即又是傻傻一咧嘴,乐着摇头,“我没怎么啊,倒是你以后要多注意,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千万不可乱吃,还有腰带也别束的太紧,还有早晚天气凉,尽量别沐浴了,还有……。”
添香眉头越皱越紧,这套说辞怎么感觉似曾相似?对了,第一次见大夫人,陆礼就是这么对大夫人说的,可人家关怀母亲年老,陆昭干嘛像个孝子似的这么关怀自己啊?
“你到底怎么了?”决不寻常。
“没什么。”陆昭嘴角还挂着笑,眼睛却暗沉下来,声音也变的浅了,“我不在的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
一句话让添香瞬间凝滞,感觉整个身子像木头一样僵住,不知何时放松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她不需要他的关心,很快她也要离开这个地方,哪里还用得着他的关心?
“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我没事。”添香强制自己冷着调子说,说完站起身,脱离陆昭不知何时将自己圈住的臂弯。
“还是担心二郎的是吗?虽然你不说,可我知道香儿也不舍得二郎走
。”陆昭眼里晕着笑,柔和而温暖,随着添香站起身,自她后面环住,抱的既严实又小心翼翼。
添香想挣开,手刚按上他的胳膊,就听他道:“你腰上戴的金花生能给我一颗吧,活着是个念想,死了就让人给你带回来。”
“你……说什么?”
陆昭少有的温和低笑,“香儿今儿怎么了,老是听不懂二郎在说什么?不要紧,我再说一遍,你要听仔细。”他的头偎近她脸颊,就在她耳畔呢喃,“你收好名章,若我战死你就把资产转移,到时候母亲会帮你,虽是身外之物可总算是我留给你的东西,我不想它并入陆家,只想留给你。”
是什么让心一寸寸的痛,痛的又细有密,好像刺穿的筛子落了一腔的涩苦。
能不能别这样对她?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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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似用尽全力说出来,她觉得眼前的视线瞬间模糊。
“为什么不要?”陆昭一愣,当年父亲们战死疆场,母亲是何等辛苦才守住家财为他铺路,同样的,在刚才从武青宁嘴里听到她怀孕的消息,他第一个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想要布置后事,没有可质疑的,别说自成亲起除了自己没其他人近她的身,就算有,孩子也必是他的,别人没可能,就算不为了孩子为了她,他也早就想好留钱给她傍身。
此刻一听她如此坚定的语气说不要,陆昭立时着急起来,他就怕她耍性子置气的不要,如此更让他放心不下,这么任性的小孩子脾气如何在陆家活的好?
他扳过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眸光闪动着焦急,沉声道:“你必须要。”
添香微低着头,眼帘低垂,长密的睫毛蜷着轻轻颤动,不说话,只是死命的摇头。
“香儿,别这样,你得学会为自己着想。”陆昭语气霭霭急切,“就算不为自己想,总要为孩子想吧!”
“孩子?”添香猛然抬头,奇怪的看着陆昭,陆昭这才发现她眼睛通红,隐含泪珠氤氲在眼眶里,他这心像泡了水般顿时柔软起来,恨不得抱着、哄着,见不得她掉泪,更见不得她伤心,这也许就是娘说的女人这汪水能够把男人的脊骨缠绕成绵
。
他的手刚想抬起来为她拭泪,添香突然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很用力,他甚至能感觉到从她手上传来的瑟瑟发抖,陆昭刚柔软下来的心徒然僵硬,果真如武青宁所说,她心中有结,只怕承受不住有孩子的事,虽说瞒一时瞒不了怀胎十月,可总能瞒住孕初期。
陆昭咂摸一下唇瓣,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另一手抬起来抚慰的摸着她的头发,笑道:“以后总会有的,你总要为孩子想不是?”
只觉得手腕上的手蓦地一松,好像卸掉了千斤重担,同时添香明显沉下肩膀,松了一口气似的。
陆昭摸着她头发的手反而迟迟的滞在原处,满心都是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想要他们的孩子?如果是小乔的孩子她还会这么厌恶吗?
他的手缓缓蜷成拳头,在添香脑后沉沉垂下,绷紧下颌掩饰性的看向别处,转身走向桌子,想倒杯茶,可手迟迟不敢拿出来,他怕抑制不住的击碎桌子。
可终究是咽不下这口气,不住的沉嗓子咽下想说的话,一次次的吞咽,抑制住起伏不定的声线,片刻后才佯装无事的道:“前厅这些龟蛋也不知闹成什么样了,我去看看,你先歇着吧,我大约要很晚才能回来就不宿在这儿了。”
似乎是要证实一切都很正常,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像往常那样霸道的说了一句,“别不舍得那一粒金花生,我要带走。”说完才稳稳的踏出门槛,大步向着前厅而去。
直到连影子都不清了,添香才恍惚的往床边挪步,双手撑着床沿,弯着腰,眼睛不自觉的看向扁平的小腹,孩子?将来会有他们的孩子?和小昭的……,不可能!她决不允许这件事发生,明天就走,死也不会再进陆家的门,至于小昭,更是不可能再见。
身子软软的滑下去,脸颊贴在丝滑的锦被上,鸳鸯戏水的绣文像嘲讽一般的冷冷看着她,添香一把揪住那图案,掀开被子将整个身子缩进去,不想看,谁管他还会不会从幽州回来,根本不关她的事……。
紫歆进来,刚走到屏风那就听见卧室传来呜咽的哭声,这屋子除了少夫人还会有别人吗?她当下惊的顿住脚步,急急转身躲到一边,稍后探出头,只见帐子里团成猫儿一样的被子正一耸一耸的抖动着,她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眼底带着惶恐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
翌日清晨用过早饭,添香依如既往的收拾停当准备去南苑,她立在门口,还是没忍住回头瞅了眼空落的床榻,陆昭果真没回来过,正如她所愿,连今天早上都不曾见到,下人说是酒醉的厉害宿在书房还没起身。
屋外的太阳光很亮,刺的眼睛有些酸疼,她只得垂下眼帘,不想却确认现在是什么时辰,下人几次催促她上轿辇,她依旧立在那发呆。
什么都没想,又似乎想了很多,眼泡因为昨晚莫名其妙的痛哭而显得微肿,她也并没打算掩饰,好好的一颗心已经遮遮掩掩太长时间,她觉得以后都没必要了。
那边紫琼已经蠢蠢欲动,少夫人的眷恋对二爷来说自然是喜事,她恨不得分身去请二爷出来。
紫歆微一皱眉,上前扶住添香的手腕,轻声唤道:“少夫人,该走了。”
“是啊,该走了。”添香怅然的淡淡勾起唇角,这才任由紫歆扶着上了轿辇,轿子转弯向院门口去,她稳稳的坐在上面,手抓着把手,一下紧过一下的捏着,跨过门口的一刹那她狠狠的闭上眼睛,告诉自己,绝不回头。
轿辇后仆从们杂沓的缓缓随去,起初还能听见轿辇吱鈕的声响,走的远了,便连影子也瞧不清了,房顶上,依旧是昨日酒宴上的那套衣衫的男人,肩头与发梢带着细密的露水,眸子幽深的看着,僵硬的脊背因一整夜未变的姿势看起来怪异且冷清,便是连最后一个侍从的衣角都瞧不见了他才动了动身子,慢慢站起身,纵身跳下。
亲兵连忙上前低声说了几句,他沉默片刻,哑着嗓子道:“准备行装,明日回幽州。”
亲兵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转身离开。
凌风阁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阶梯式的越来越高,依旧绿叶清脆、密枝蛇盘,不知道是不是添香自己觉得心不安就觉得四周都不妥,连同身后跟着的八仙也似乎有问题,瑾云没再介绍什么风景,紫歆也没再耍大丫鬟的威风,瑾乐头垂的更低,紫怜总偷眼瞧自己。
可她当仔细看过去的时候,又好像没什么不对劲的,难道是自己心里有事便连带着条件反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