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永见他这副近乎是理智全失的模样,心头一跳,猛地沉了下去,已然猜到身后的这间房子中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江永攥住太子的手,沉声提醒道:“殿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是您有什么话要交代给臣的,不如,我们走走,再慢慢说来不迟!”
江永语带提醒,字字句句都在提点着太子,这里并非是他的太子东宫,也并非是自己的江府。谁也不知道这附近的侍卫中究竟有多少人是真正的忠君爱国,还是只是某个势力放进来的眼线而已。
无论陛下有什么话交代,都不应该在这个地方说才是。
太子也并非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间情绪波动过大,才有些失去了理智。
听得江永的提醒,太子合了合眸子,眉眼之间缓缓沉淀下来,方才轻声道:“江大人,陪本宫走走吧。”
江永见太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这才悄然舒出一口气,颔首道:“殿下请。”
江永与太子两人缓缓行走在深宫之中,看着太子眉眼之间挥之不去的阴霾之色,江永心中暗自叹息一声,迟疑着开口道:“太子殿下,请节哀。这大乾,还要靠您支撑下去!”
太子听得此话,深吸一口气,道:“放心,本宫虽然确实是心中有些难捱,但是还没有到一蹶不振的地步。父皇交代下的重担,无论如何,本宫一定会做好!”
见太子能够打起精神振作起来,江永这才在心中缓缓舒出一口气,笑道:“臣自然知道殿下圣明,否则,也不会甘愿留下,助您一臂之力,不是吗?”
“江大人……”
太子有些诧异地看向江永,神色间有些惊异。
江永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话中有话呢?
难不成,他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江永轻笑一声,朗声道:“殿下,您可曾知道一句话,‘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接下来无论对于殿下来说,还是对于我来说,只怕都会是一段相当艰难的时间,若是你我之间不能做到坦白无间,恐怕只会事倍功半!”
他早就在心中做好了打算,以往种种,无论是隐瞒袁紫嫣的病情一事,抑或是当日齐王鸿门宴之后的试探,都已然是过往云烟。
他愿意当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也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坦诚相待,在这些往后的这段岁月里,给予他绝对的信任。
他可不想,在提防着齐王和诸多政敌的同时,还要防备着自己人从背后给他捅上一刀!
江永表面上的笑意与隐藏在笑容之后的严肃警告,太子都看得清楚,心下一番计较,突然伸手,解下腰间的配饰,交到江永的手中,郑重道:“江大人,你乃是国士之才,自然配得上本宫的全数信任。当日在汝南,本宫曾交于你信物一件,那不过是一时之用,如今,本宫便将此物交于你!”
江永听得此言,心中诧异的同时,抬眸打量着太子手中的物什,却看不出什
么名堂来,只能抬眸看向太子虚心求教。
“殿下,这是……”
太子轻笑一声,道:“凭借此物,可调动京畿数百里内的所有兵力 ,而且是认令不认人,只要你手持这一个令牌,就相当于可以统领上万的兵力!”
“这……”
江永惊讶地瞪大了眸子,看着自己手中的这块小小的令牌,只觉得烫手得紧。
面色几变,江永还是将手中的令牌重新递了出去,正色沉声道:“太子殿下,江永要的,并不是这份权利!也实在是承担不起这份重担,还请殿下收回成命!”
他要的,是太子殿下绝对的信任,是在以后的一段日子里,太子能够像信任他自己一样的信任自己,而不仅仅是这什么都说服不了的一份权利。
他是需要力量保护袁紫嫣和他自己,但是他心中更加清醒,这种权利,是太子给的,也随时可以收回。
只要他一口咬定,是自己偷了他的令牌,更有甚者,将自己看作是背叛者,任凭那一条,都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这种烫手山芋,他并不愿意就这么不清不楚地接下来!
江永的态度坚决,太子也同样有着自己的坚持。
“江大人,你千万不要多想,本宫并没有试探于你的意思。你我虽名义上为君臣,但这么些日子的风雨走过,我们之间实质上也等同于是兄弟朋友,自然要对你推心置,毫无怀疑。既然父皇信任于你,将拱卫京畿的大任交付于你,本宫也不过是顺应父皇的圣意而已。”
太子将令牌重新推回江永面前,沉声道:“江大人,这是你应得但,也是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必须收下!”
江永见太子这般神色坚定,言之凿凿,手中的这枚令牌,一时间也不知是该推出去,还是收回来为好。
江永咬了咬牙,攥紧了手中的令牌沉声道:“好!令牌我就暂且收下,所有的调动使用,我都一一详细记录下来,呈给殿下过目。”见太子张口像是要拒绝,江永抢先开口道,“殿下,您既然说这是江永应得的,那么我此举也是应尽的义务,还请殿下给我这个机会!”
既然江永自己主动这么说,太子也就不再推拒,只是神色警惕地打量了四下一番,方才压低了声音,对江永道:“江大人,本宫知道你乃是心系家国的有识之士,这东西你且放心收下,过几日,本宫还另有重任要交托与你!”
江永心头一跳,但见太子神色郑重,心中已然对这块令牌的重量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说是能够调动京畿军队,只怕这个调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做到的!
江永低声应是,小心地将令牌收入袖中放好。
沉吟片刻,江永突然开口道:“殿下,不知您可有想过,陛下的情况……要什么时候公之于众?”
听得这个问题,太子的神色间也多有几分沉凝。
身为人子,自然应该在
第一时间为父皇发丧,让他入土为安,只可惜,他们身在皇家,有太多无奈与不得已……
太子沉默半晌,仍旧是难以决断,只得望向江永,征求他的意见。
“江大人,你既然这么问本宫,想必自己心中对于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了吧?”
江永含笑颔首,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来。
“殿下,既然当初陛下是被逼离宫的,此事虽然做得隐秘,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依着齐王的狠辣性子,只怕不会杀了一个阴公公就收手!我们这儿的动静,只怕是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了齐王的耳朵中!”
太子听得这番话,微微皱眉道:“你是说,齐王马上就会找到这里来?”
“马上倒是不至于。”江永想到方才未禀报的齐王的情况,眉眼间多了一丝笑意,道,“我的人昨晚趁机给齐王制造了点不大不小的麻烦,只怕他一时之间,就算是想要来闹事,也没有这个精力!”
“做得好!”
太子闻言,当即神色大喜,心底暗叹江永果真是高瞻远瞩,竟然早就给齐王来了这一招釜底抽薪,却不知道,这釜底抽薪是不假,原本要解得却不是这处的僵局。
无论初衷为何,如今的结果总算也是歪打正着,可以为避暑山庄拖延一段时间。
江永沉吟片刻,道:“殿下,我的布置虽然能够暂时拖延上些许时间,但是总归只是扬汤止沸,不过是为我们争取了片刻的时间而已。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尽力做好布局,先下手为强!”
太子听得此言,细细一想方才江永的话,将之串联起来,顿时生出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念头。
“你是说……你是说要利用父皇的驾崩来做些文章?”
江永脚步一顿,突然折身单膝跪下,垂首道:“臣罪该万死,但殿下也应该清楚,现在已经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
太子抿唇看向江永,沉声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加清醒的时候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殿下,”江永话语微顿,突然抬头看向太子,沉声问道,“您可知道,您在做什么!”
“放肆!”
太子面色一变,厉声呵斥一声。
江永既然已经说出了这个念头,就已经做好了太子会雷霆大怒的准备,面色丝毫不变,只开口道:“殿下,您可知道皇上今日为何会同时召见你我?殿下您是位明君,但仁善有余,果敢不足!陛下同时召见微臣,就是要我辅佐殿下,当您做不了决断的时候,就由我来做这个恶人!殿下,您要想清楚,皇上他想要您做到的,到底是什么!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够真正让陛下在九泉之下瞑目!”
最后一字落下,江永突然跪正身子,双手合于额上,重重拜下。
“殿下!”
太子的身子狠狠一震,江永说的道理,他又何尝不明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