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正是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凤琪和暴雨终于卷着包袱下了水,和进来的时候一样,暴雨一下水就变得蔫了吧唧,全无在岸上时的精神劲儿。凤琪昨天见识过一次,倒不觉得意外,单手挽着暴雨的胳膊,携着他从水底的通道游了过去。
在湖边上了岸,凤琪和暴雨打开包袱换了衣服,开始研究上山的路线。
因为是中午,山谷的雾气比较淡,抬头就能看见山壁是何等的陡峭,凤琪更是倒吸了口凉气,亏得昨天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然再借他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跳下来。
щщщ ●Tтkд n ●¢Ο
暴雨见凤琪直直地看着陡壁不说话,以为他在害怕,就安慰他道:“殿下,没事的。我小的时候,师父带我出去玩,我爬不上去,他就是用绳子拖我上去的,很安全,你放心吧。”
凤琪欲哭无泪,暴雨出山的时候只有十岁,更小的需要用到绳索的年纪,他不好意思去想。
“暴雨,你第一次跟你师父上山,是在几岁的时候?”
分析暴雨之前说的话,凤琪能够判断出,他在十岁之前就可以自由上下山,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轻功,除了天赋,真的没法解释。
“让我想想啊。”年代久远,暴雨的记忆有点模糊了,他用手指搔了搔头发给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四、五岁吧,不是四岁,就是五岁,我记不得了。”
凤琪闻言深受打击,他五岁的时候才刚开始跟着君绿川学武功,不要说这样的陡壁见都没见过,就是自家院子的矮墙,给他一根带钩子的绳子,他都未必翻得过去。
暴雨可能是嫌打击凤琪打击得还不够,特意补充了句,“从七岁开始,我就可以自己上去了,再不用师父帮忙。”语气很是得意。
凤琪深觉心塞,反驳了句,“你能上去也没用啊,总得有人带你游过水下的通道吧。”暴雨怕水,难怪他说师父去世后他就再没回来过,原来是客观条件所限。
身为影卫,他们几乎是全年无休,偶有休息,肯定也是轮换着来,不存在狂风和暴雨同时放假的可能,所以这次的逃亡经历,对暴雨来说倒是意外之喜,不仅回了趟家,还在师父坟前磕了头,说了师兄的坏话,感觉很满足。
果然,凤琪此话一出,暴雨就不出声儿了,再想逗逗他,就见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蹬蹬蹬踩着山壁的突出部分,迅速往山上跑去,看得凤琪眼花缭乱,不大一会儿,就看不见暴雨的身影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凤琪看见一根结实的长绳从陡壁上面垂了下来,底下系着块增加重量的石头,石头上还刻着两行小字。
凤琪把石头解下来,只见暴雨歪歪扭扭地在上面刻着,“殿下,你可以上来了,绳子我系在两棵大树身上的,很结实,你别怕。”
凤琪莞尔一笑,随手把石头扔开,拉紧绳子试了试,果然纹丝不动。
凤琪放心地把长绳的一端系在腰上,准备上山,可他还没启动又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动作,把绳子解了下来。片刻之后,凤琪重新系上绳子,这回没有系在腰上,而是从腋下穿过,系得更高了些,避开了腰腹。
借着绳子的助力,凤琪很快也上了山,心里还有些感概,进宫好几年了,轻功什么的居然没有落下多少,真是不容易。
暴雨双手抱膝,团身坐在悬崖边等着凤琪,等得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见他上来立即从地上一跃而起,嗖嗖嗖把绳子收了起来,再把面罩拿出来,规规矩矩带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
凤琪晓得这是他们影卫的规矩,没说什么,两人慢慢往山下走去。当然,走得慢是为了照顾凤琪,要是暴雨自己,说不定早到山脚下了。
走了不到三分之一,暴雨突然停下脚步,对凤琪说:“殿下,先别动,我听到脚步声了。”
凤琪愕然,凝神一听,什么也没听到,不由茫然地看向暴雨。
暴雨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他们还隔得远,再走一段殿下应该就能听到了。”
凤琪不说话,身手不如萧写意的影卫这种事,他觉得很正常,没什么好郁闷的,可想到暴雨的年龄,他还是忍不住汗颜,这孩子的功夫怎么练出来的,莫非父母都是绝世高人,天生根骨绝佳。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凤琪终于听到暴雨所说的声音了,却听暴雨又说:“听他们的脚步声,像是在找人,但是还不能确定身份,要不然殿下你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我去看看,说不定是皇上派人来接你的。”言下之意就是,对方也有可能是追杀他们的人,小心为妙,先做好战斗准备。
凤琪点了点头,找了个能攻能守的岩壁凹处暂避,暴雨飞身跃了出去,不多时就回来了,“是卫副统领他们,殿下不用躲了。”
凤琪从容现身,朝着卫朗他们所在的方向走去,倒是暴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凤琪想他是不想被卫朗等人见到,便没管他。
卫朗今天的日子不太好过,天不亮就被萧写意派出来做事,结果一大群人从清早找到午后,个个累得满身是汗,除了山里砍柴的樵夫,打猎的猎人,半个人影都没见到,他们都在怀疑,是不是山下的那匹笨马带错了路,或许还有更糟的,马儿的意思不是这个,是他们理解错了。
就在这群人快要绝望的时候,凤琪不急不缓地沿着山路走了下来。
看到凤琪的身影,禁卫军众人的眼睛不由地开始发亮,他们看到的不是华贵卿,而是皇上即将赏下来的大笔的金光闪闪的奖赏,实在是太诱人了。
“臣卫朗见过华贵卿。”卫朗在凤凰山的另一个方向找人,得了消息立即赶来,同时还命心腹快马回宫,向皇帝禀报,就说找到华贵卿了。
“卫副统领免礼。”凤琪见卫朗的目光不住地往自己身后张望,就解释道:“我没和皇后殿下在一起,我们遇袭不久就分开了,暂时没有他的下落。”
卫朗的眼里透出些许失望,他还以为自己就能完成任务了,不想只找到了一个,好在这个是皇帝最重视的,他的运气还算不错,至少今天不会挨骂了。
“殿下累不累?前面找个干净地方坐一会儿,我让人抬软轿上来。”卫朗没问凤琪是怎么逃到凤凰山来的,这些问题,凤琪自己晓得跟萧写意解释,他的任务,是顺利把人送回宫。
凤琪摆了摆手,“不用软轿,我自己走下去就好。”凤凰山的山势,对凤琪来讲不算困难,比起摇摇晃晃的软轿,他觉得还是自己走下去比较放心。
卫朗见他坚持,便没劝阻,只让手下的侍卫前后都上,把凤琪围在中间,簇拥着他一起下山。
这还是山路狭窄,两个人不好并行的缘故,不然卫朗能让人把凤琪前后左右都围起来。
一行人顺利到了山下,先行下来的侍卫们已经把凉棚都搭好了。
卫朗把凤琪请到凉棚底下,歉意道:“殿下,先在这里歇息会儿,喝点水,臣已经派人回宫传话,马车很快就到。”说完底下的人就端上了热茶。
凤琪接过茶盏,端起抿了一口,卫朗带着侍卫们过来找人,凤凰山下的马匹是很多的,但他没有逞强,老老实实在凉棚下坐好,等着宫里的马车来接。
短短一天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凤琪当时没觉得,现在想来才有些后怕,要是中间稍有差池,只怕他和孩子,就都危险了。
而且折腾了这么久,也不晓得孩子有没有什么问题,昨天小腹抽痛那阵,凤琪心里其实慌得很,只是逃命要紧,没有仔细去想罢了。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到了,可凤琪没想到的是,从车上下来的人,居然是萧写意。
“陛下,你……”凤琪又惊又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和顾微昨天才被人刺杀,萧写意今天就亲自出宫了,他想做什么,给人当靶子吗。
“嘘!”萧写意以指抵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朕是悄悄出来的。”
凤琪没有再说什么,卫朗听了只想翻白眼,在场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皇帝还敢说自己是悄悄出来的,脸够大的。
“怀瑾,快上车,有话我们回去说。”萧写意很有自知之明,晓得卫朗对他私自出宫的行为深恶痛绝,也不耽搁时间,接到凤琪就下令往回走。
“怀瑾,你吓死朕了!”上车以后,萧写意就把凤琪紧紧搂在怀里,过了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却透出浓浓的担忧。
“陛下,没事了,臣不是回来了吗?”凤琪被他抱得有些难受,却没挣扎,只是柔声安慰着萧写意。
萧写意仿佛没听见,不停在凤琪耳边呢喃道:“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放你出去了。”
凤琪哑然失笑,他什么时候说过要去哪里,就是去太平行宫休养,也是萧写意主动让他去的,他从来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既然萧写意不乐意,他以后不去就是了。
良久,见萧写意的情绪平静了些,凤琪方问道:“陛下,皇后怎么样,找到了吗?”从分开后的情形来看,追杀顾微和狂风的人,绝对不比追他和暴雨的少,他的身手虽然不及暴雨,好歹也能帮上些忙,顾微则不然,不仅帮不上忙不说,狂风说不定还要分心去照顾他,凤琪很是担心。
见凤琪问及顾微,萧写意脸上多了几分忧色,凤琪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可是直到现在,狂风和顾微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宫,实在叫人担心。
凤琪想了想又问,“其他人呢,我是说楚太医、韩太医,还有我宫里的人。”
凤琪记得,昨天的杀手很有针对性,就是冲着他们坐的马车来的,除了冲上来护驾的侍卫,他们没有主动攻击其他无法对他们构成威胁的人,自己撞上刀口的例外。
说起太医,萧写意马上想起另一件事,“他们没事,等下回了宫,要让楚沐羽好好给你看看,你怀着身子,大意不得。”特别前几天,楚沐羽还说凤琪需要静养,这都闹成什么样了。
凤琪颔首,他也是这么想的,从昨天到现在,折腾地的确有点过了。
因为皇后和华贵卿遇袭失踪的事是没有公开的,所以凤琪回宫很是冷清,若非有心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一辆外表看着平凡无奇的马车跟着御膳房每天送新鲜菜蔬的车从后门进了宫。
回到宫里,萧写意立即召来楚沐羽,让他给凤琪诊脉,所幸平安无事,只是有点累着了,好生歇两天就是。为了让萧写意更放心些,楚沐羽又给凤琪开了副方子,让他吃着试试看,喜欢就多吃两副,不喜欢这副吃了就完事。
凤琪回宫的事,萧写意瞒着其他人,但是太皇太后那里,肯定是要说一声的。
太皇太后只问了声孩子怎么样,萧写意说没事,她就又回佛堂去了,对太皇太后来说,顾微比没出世的孙子孙女来得更重要。
想起下落不明的顾微,萧写意歉意更深,尤其是在凤琪已经平安回宫的情况下,不过除了严令顾傲和卫朗继续追查,他也没得其他办法。
自从昨天被萧写意召进宫,顾傲就没回过家,要在平时,这算不得什么,不要说一天,忙的时候三、五天不回去他也是有过的,但有一点,顾傲如果不能回家,一般都会提前跟萧青渝说一声,哪怕时间不确定,也会说个大概范围,免得他在家里着急。
可是昨天的事来得太急,而且事关重大,顾傲忙得连派人回家传话的工夫都没有。
不巧昨天又是个特殊日子,是顾傲和萧青渝的宝贝闺女顾兰裳三岁生辰,顾傲早上出门的时候,萧青渝专门给他打了招呼,让他下班早点回家,好陪兰裳过生日,顾傲答应地很是爽快。
谁知到了晚膳的时候,顾家全家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见顾傲的身影,顾兰裳开始还会哭闹着找爹爹,后来就在萧青渝怀里睡着了。
“都别等了,我们先吃吧。”终于,顾君谦发话了,顾家人沉闷地度过了一个晚上。
晚些时候,回到自己房里,萧青渝越想越生气,顾傲在搞什么,答应了陪着兰裳过生日的,人不回来就算了,连个消息都没有,真是过分。
是夜,顾傲彻夜未归,萧青渝整夜未眠。
第二天,萧青渝大清早就去了锦衣卫的指挥衙门,得到的消息是顾傲不在,有紧急任务,萧青渝知道不能再问了,转身就走。
从指挥衙门出来,萧青渝心情不爽,就约了两个朋友,去茶楼坐了会儿。三人正在品茶,突然有个朋友朝着楼下一指,“你们看,那个人像不像长平王?”
萧青渝循声望去,果然看见对面的珠宝铺门口站着个人,长得很像萧弦歌,可是长平王不是应该在长平吗,怎么突然回京了,没听说啊。
另一个朋友笑道:“是巧合吧,长平王怎么可能在京城,那不是公然抗旨吗?”
他们是说着玩的,萧青渝却不这么认为,他匆匆结了账,追到珠宝铺,却没见到那个长得很像萧弦歌的人,他心生狐疑,四下张望一番,却没什么发现,只好闷闷不乐地回了家。
萧青渝到家不久,顾傲居然就回去了,虽然只是回家找东西,找到了就准备走,两人好歹打了个照面,说了两句话。萧青渝没问顾傲在忙什么,只是让他出门小心,顾傲歉意地笑了笑,说等他这几天忙过了,再给兰裳补过生日。
他和卫朗一样,从昨天中午忙到现在,天快亮的时候,卫朗被萧写意召了去,说是有线索,随后就带着人马出城了,至今没回来。
而顾傲这边,忙活了大半天,一点成效都没有,他快要迈出门的时候,萧青渝突然叫住了他。
顾傲问萧青渝有什么事,他就把在城里看到个长得很像萧弦歌的人的事情告诉了他。顾傲愣了愣,随即露出惊喜的表情,萧青渝乐道:“怎么,那个人真是萧弦歌?”
顾傲摇头,“还不清楚,不过可以查查看。”反正他也没有别的线索了,万一萧青渝看到的真是萧弦歌呢,值得一试,顾傲重拾信心,斗志满满地出了门。
顾傲忙得不可开交,为寻找顾微进行着各种努力,与此同时,顾微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有狂风的内力相助,顾微的情况稍微好了点,高热的体温虽然没有完全降下来,但也不至于把人烧得神志不清了,下半夜还睡得安稳了许多。
顾微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他茫然无措之际,狂风端着碗带着点糊味的白粥推门进来,熬粥的米是他从隔壁人家的厨房里找出来的,一连熬糊了两锅,才得了锅勉强能吃的,可不容易了。
“殿下,你醒了,正好可以喝粥。”狂风把粥碗放到床头的小柜上,伸手来扶顾微。
顾微晕晕乎乎地被他扶了起来,却在低头时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了,不由大吃一惊,用力推了狂风一把,没推动,反而落到了狂风怀里。
“殿下,小心点。”狂风是影卫,他的职责是保护人,其他的,并不擅长。
“你是谁?”顾微挣扎着在床上坐好,狂风又给他塞了个枕头在身后,让他靠得舒服点。
狂风被顾微问地一愣,突然想起自己摘了面罩,又换了普通人的衣服,顾微不认得也正常,就说了自己的名字。谁知顾微还是一副茫然的表情,“狂风又是谁?”
不是吧,狂风傻眼了,他记得昨天在林子里的时候,凤琪叫过他的名字,顾微当时也在场,是听见了的,怎么可能对他的名字没有印象。
“殿下,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狂风越想越觉得有古怪。
顾微摇头,不解道:“你为什么叫我殿下,我又是谁?”
敢情皇后不是不记得他了,他连自个儿是谁都不知道,该不会是昨夜烧得太厉害,把脑子烧糊涂了吧,狂风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去请大夫了。
“拜托,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谁?”顾微努力回忆了下,发现脑海一片空白,偶尔有模糊的人影晃过,他也看不清是谁,这种虚无的感觉,叫人很不安。
“能,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狂风最大的优点是为人实诚,从来不说谎话。顾微默然颔首,他被狂风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搞得有些紧张,难不成自己还有什么很了不起的身份。
“你叫顾微,是当今皇后。”重磅炸弹扔下,狂风小心翼翼观察顾微的表情,生怕他过于激动,或者不能接受。谁知顾微却是一脸平静,淡然地冲他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下轮到狂风想不明白了,顾微到底明白了什么,一个什么记忆都没有的人,突然有人说他是皇后,他不该吃惊一下吗,偏偏顾微就没有。
沉默片刻,顾微突然又问:“既然我是皇后,为什么会在这里?”顾微失去的只是记忆,常识都还在,他怎么看都不觉得,这间简陋的屋子,是皇后该待的地方。
狂风苦笑着解释,皇帝带皇后和华贵卿到太平行宫休养,皇帝有事提前回了宫,皇后和华贵卿迟了五天才走,回到的路上被人袭击,侍卫们低挡不住,他们影卫只好现身,直接把人带走了。
打不过就跑,这是狂风的师父,第一个教给他的道理。
顾微听了没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过了会儿他又问,他们为什么一直待在这里,追杀他们的人还在附近吗,为什么不回宫。
狂风只好继续解释,追杀他们的人已经早就被甩开了,不过昨夜雨下得太大,顾微又高烧不退,他实在不敢丢下他一个人,只好就近找了个地方避雨,直到现在。
原来是自己的原因,顾微低下头去,久久没有说话。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脑海中,突然有个奇怪的片段闪过,似乎有人在他冷得厉害的时候抱过他,用身体给他取暖,这个片段闪得太快,顾微还没抓住就消失了。他再要想,就觉得头痛得很,脑子里乱糟糟的,用各种奇怪的声音在响,让他根本想不下去,顾微双手抱头,痛苦地低下头去。
“殿下,你怎么了?”察觉顾微神情不对,狂风忙问道。
顾微头痛欲裂,感觉脑袋都要炸开了,他拼命平复心绪,什么都不去想,才渐渐觉得好了些,等他抬起头来,出现在面前的,是狂风靠近过来的脸,那张脸上有明显的担忧之色。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了。”于是狂风又退了回去。
两人相对无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顾微不喜欢这种过分的安静,就问狂风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宫。狂风说,只要顾微觉得身体没问题,他们现在就能出发,这样的话,天擦黑的时候,差不多就能到。顾微立即点头,表示自己无碍,两人稍作乔装,就赶紧出了门。
因为只有一匹马,跟来的时候一样,他们还得共乘一骑。
狂风初时还很担心,顾微连名字都忘了,会不会也忘了怎么骑马,好在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顾微很顺利就上了马,倒是上马之后,表情变得有些不对劲。
狂风很快明白过来,是顾微腿上的伤口,本来就没好,今天又要骑马,肯定很难受,可他不敢表现出来,更不敢问,顾微能不能撑得住。
顾微在马上坐好了,狂风随即飞身上马,坐在他的身后,两人一骑朝着上京的方向飞奔而去。
马儿跑到半路,狂风见顾微脸色不对,问他要不要休息,顾微摇头,表示不用,说他们还是快点回宫比较好。
狂风想想也是,就加快了速度,两人抢在城门关闭之前,冲进了城里。其实,他们就是慢点也没关系,因为这天晚上,顾傲一直在北城一带巡查,即便顾微改了装扮,也被他认了出来。
“他是谁?”狂风眼尖,看清拦着他们马的人是顾傲,就配合地停了下来,倒是顾微,不解地转头问他,顾傲是谁,气得顾傲差点吐血。
狂风从马上跳下来,把顾傲拉到路边,大致给他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顾傲不认得狂风,却认得他手上的令牌,对他的身份绝对信服,便跟他打了个商量,想今晚先把顾微接回家,明天他和萧青渝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再神不知鬼不觉把人送回宫去。
狂风挑眉一想,感觉顾傲的话很有道理,他本来就在头痛,要怎么带着顾微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顺利进宫,结果顾傲的主意一出,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你们在说什么?”顾傲和狂风说得兴起,差点忘了顾微,他便从马上下来,走到两人身后,轻声问了句。
狂风素来不是多话的人,今天说了这么多,绝对是例外,现在有顾傲给顾微解释,他也就不说什么了,连人带马交给顾傲,拔腿就跑了,进宫给萧写意汇报情况。
“阿微,跟哥哥回家。”顾傲牵起顾微的手,笑着说道。管他失忆不失忆,顾微是他弟弟,这事总不会变,他对他,不需要有任何改变。
“哦。”顾微同样笑得温和,明明想不起眼前的人是谁,可被他牵着的感觉,却是很熟悉的,他很愿意跟着他走。
顾微迟迟没有消息,萧写意都不敢去坤宁宫见元阳,要是元阳问他,母后怎么还没回来,他该怎么回答。
这天,萧写意用过晚膳就在栖凤宫的院子里坐着,坐在他对面的是暴雨。
他在向暴雨仔细询问凤琪这两天经历的事情,暴雨已经说了两遍,现在说的是第三遍,说得口水都要干了,不晓得皇帝为什么翻来覆去还要问。
突然,暴雨停了下来,抬手指着前方兴奋道:“陛下,师兄回来了。”
狂风回来了,就是说顾微也有消息了,萧写意激动地站起来,心里沉甸甸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下去。狂风的轻功不比暴雨差,暴雨话音刚落,狂风就现身在了他们两人面前。
“皇后怎么样了?”萧写意很关心这个问题,虽然眼下还没有证据表明什么,可综合他两世的经验来看,这件事针对凤琪的可能性明显高过顾微,遭受无妄之灾已经很倒霉了,再出点什么事,萧写意都觉得对不起顾微。
狂风犹豫了下,决定从好的一面说起,“回皇上,属下带着皇后进了城,皇后不会武功,属下没法悄无声息地带他进宫,正好碰到顾佥事,就把皇后接回家了,说是明天进宫请安就送回来。”狂风的安排很合理,萧写意没有意见,他只要待会儿去跟太皇太后还有元阳说一声就是。
暴雨和狂风是师兄弟,两人朝夕相处了四年,对他明显更熟,他看出狂风还有话要说,就直接问了,“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没说完的。”
萧写意抬头,完全看不出狂风平静的眼神里有欲言又止的意思,可狂风还是接着说了,“皇上,皇后昨天夜里淋了雨,高烧不退,今天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都不记得,那他记得什么,萧写意简直要疯,赶紧又问狂风,顾微的具体情形,狂风捡着能说的,都一一说了。
萧写意长叹一声,起身朝着慈宁宫走去,他在想,他要怎么给太皇太后一个交代。
第二天就是端午节,顾傲和萧青渝一早就带着女儿进了宫,顾微换做小厮的打扮,跟在他们身后混了进宫。
顾微失了从前的记忆,顾家人原本还很担心,生怕他在宫里待不下去,好在经过一个晚上的试探,他们发现顾微只是不记得人了,学识、性情什么的,和以前相比,并未变化,这才放心许多,拉着他进行了一通恶补,就算人和名字暂时对不上号,他起码要知道宫里各人的身份、来历,不然岂不麻烦。
太皇太后昨天就听萧写意说了,顾傲今天送顾微回宫,早就做好了准备,一见到顾微,连话都顾不上问,就让人帮他换衣服去。
从狂风口中得知自己是皇后,顾微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今天换回原来的装扮,再被一群人磕头叫着皇后千岁,顾微又觉得不是那么违和,对自己的身份,就多了几分认同。
顾微换好衣服出来,太皇太后就把他拉到身边,细细问了很多问题。顾微大都不知道,又不想让人担心,就把狂风对他说的话,换个说法说了出来,说得太皇太后不住叹气,顾傲和萧青渝只好在旁边劝解,表情都有些微妙,顾兰裳听不懂,就在奶娘怀里东看西看。
端午有宫宴,惯例是在中午举行,素来只请宗室,不请朝臣,顾傲本来是没资格参加的,但是萧青渝有郡主的封号,太皇太后就干脆让他们留下了。
同时,太皇太后还担心顾微不记得元阳了,宫宴上会闹出笑话,拉着顾微问了会儿话,就让人去坤宁宫,把元阳公主接了过来。
元阳掰着手指等了顾微好些天,见到他异常兴奋,给太皇太后请过安,就扑到了顾微怀里,甜甜叫着母后。顾微被她的称呼吓了一跳,差点没能反应过来,母后,可爱的小公主是在叫他吗。
元阳扁扁嘴,委屈地快要哭出来,“母后,为什么不理云儿,你不喜欢云儿了吗?”
小公主的声音又甜又糯,顾微根本抵抗不住诱惑,赶紧把人抱了起来,“不会,不会,母后最喜欢云儿,不会不理云儿的。”说完才发现,母后这个自称,说得很顺溜。
顾微这话一说,不说太皇太后和顾傲夫夫何等惊讶,就是元阳,也是不可思议地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今天的母后,感觉好奇怪哦。
顾微以往很疼元阳,这话不假,可他的性格,向来是比较矜持的,就是对元阳好,也是表现得比较淡然,能夸夸她的功课,就是很明显的了。
像今天这样,直接说出“喜欢”这个词的,可谓前所未有,除了元阳觉得这样的母后更亲切,太皇太后和顾傲都在想,难道这是失忆的后遗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