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姚家属于不上不下的那种人家,他们家起家早,开国的时候就跟着高祖皇帝混了,但是功劳一般,没捞到世袭罔替的国公,而是封了个静安侯,可不降等袭五代。
大周立国以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大部分的勋贵,都被皇室养了起来,刚开国的一二十年,边疆偶有战事,各家就跟抢什么似的抢得发疯,姚家根本轮不到。
到了后来,大家都习惯了优越的生活,也就没有抢着出征的事情发生了,何必抢呢,反正自家是有爵位的,只要不造反,日子就能过下去,没必要太过拼命。
转眼百年过去,除了世袭罔替的八家国公府,开国时那批勋贵的爵位,几乎都传到了头,大部分人家的子弟都是一代不如一代,一旦没了爵位,就从云端跌落泥地。
姚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们家的第六代没差到一事无成,也没强到能靠一己之力,将家族的爵位延续下去。因为已经是爵位传承的最后一代,第五代静安侯是没有立世子的,更要命的是,他的身体还不好,常年卧病在场,搞得他家嫡长子终日忧心忡忡,他爹要是去了,他们家就什么都不是了,他可不想像他的一些朋友那样,从世家少爷变成平民子弟。
这位大少爷想了又想,发现自己读书不成,习武也不成,唯一出众的就是一张脸,其他再无优点。要是个有骨气的男儿,想到这里估计能气死,气不死的该发愤图强了。
可人家姚大少爷就不,他另辟蹊径,充分利用了自己相貌上的优点,在皇家组织的马球比赛上大出风头,一举拿下了嫡公主的芳心,成功尚了主。
当时的皇帝是个疼爱女儿的,一看未来女婿连个爵位都没得继承,立即宣布静安侯的爵位,多袭一代。就这样,姚大少爷利用美貌为姚家立了大功,他们家的爵位可以传六代了。
后来,嫡公主下降,给姚家生了嫡长孙。公主一想不对,她老公有了爵位没错,可是儿子没有啊,实在是太可怜了,就回宫去求父皇母后,打算给儿子求个前程。
皇帝一想也是,那可是亲外孙,没有爵位不像话,可是姚家的爵位传了六代,已经是开恩了,再让他们传下去,对其他人不好交代,就打了个折扣,让姚家降等袭爵再传三代。
公主是个识趣的,晓得父皇是为自己着想,乖乖谢了恩。姚家人听说爵位还能传三代,都很高兴,降等没关系,重点是三代,那可是好几十年,到时候没准还有什么际遇也说不定。
在那之后,又是将近百年的时间过去了,姚家的爵位再次传到最后一代,这次就是子爵了。虽然从时间来说,他们和八家国公府一样悠久,都是开国就存在的,不过地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而且这一回,已经站在勋贵圈子边缘的姚家,连尚公主的资格都没了。就在姚家众人纷纷为自己做好打算,只等姚老爷子去了,就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时,姚家四少爷姚逸中了秀才。
不要小看这个秀才,姚家往上数九代,没有一个人考中过。再说了,这位四少爷中秀才的时候不过十四岁,要是过几年中了举人、进士,姚家还是能有前程的。
虽说历代没人出仕,都是靠着祖宗基业吃饭,姚家毕竟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人脉多少也有点,兼之姚逸够聪明,够努力,他的科举之路,比起普通人,还是顺利很多。
绥和十九年,姚逸中了进士,二甲十七名,相当不错的名次,然后他就进了翰林院。
按照姚逸当时的想法,他在翰林院待三年,就要想法谋个外放,京官虽然好听,手头却不宽裕,他们家一大家子,除了盼望祖父多活两年,就是期待他能飞黄腾达了。
不过姚逸的同窗顾则,却劝他不要走得太早,说是七品小县官没意思,不如在京城多待几年,位置爬高一点再出去,起码是个知府或者知州,不然出去了,就不知能不能回来。
顾则有个姐姐在宫里,膝下还有个九皇子,不过宣宗皇帝早就立了太子,姚逸也不担心和顾则交好就有什么不良影响,听了他的话觉得有道理,就改了主意,翰林院出来就去了国子监。
谁知就在那一年,身体一贯很好的太子司宜,竟然一病就去了,年长的皇子们见有机可寻就上蹿下跳,纷纷站出来找存在感,被宣宗皇帝一一撸了下去,朝中局面,一时陷入混乱。
三年后,宣宗皇帝去世,也是去得意外,大行之前遗嘱都没留下,也没说要立哪个皇子为帝。
其他人还在观望,顾则最先站了出来,把宣宗皇帝年幼皇子中相对年纪最长的九皇子司锦推了出来,他打的旗号很简单,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因为太有道理,谁都没有站出来反驳。
毕竟,比九皇子年长的,那都是宣宗皇帝亲自贬谪的,谁敢让他们再出来,不是跟宣宗皇帝过不去是什么,比九皇子年幼的,那就更没理由了,而且论及出身,他们还不如九皇子。
但是,萧司锦只有十二岁,过去没有接受过正统的帝王教育,就这么被顾则推上了皇位,其实什么都不会,每次听政都是发愣,目光一片茫然,看得辅政大臣们,心里都是慌慌的。
顾太后所谓的垂帘听政也就是个形式,要论水平,她比萧司锦还不如。毕竟,顾太后出生时顾家已经没落多年,她是小选进宫的,能有多少见识,有事一律就看顾则,等他站出来说话。
其他人顾太后信不过,只能抓紧弟弟顾则不放,好在顾则虽然年轻,确实是个有能力的,所有事情都处理地有条不紊,朝局才不至于乱了套。太后年轻,皇帝年幼,都对朝上的事情不通,若是换个有野心的外戚,不知要高兴成什么样子,这分明就是弄权的最佳时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偏偏顾则不是这样的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萧司锦能早日撑起大局。
顾则不仅是国舅,他还是萧司锦的太傅,对他的学业逼得很紧,简直就是恨不得他能立即挑起朝政的重担,这对懒散惯了的萧司锦而言,实在是苦不堪言,他根本不想当什么皇帝。
虽然担着帝师的名号,可顾则实在太忙,所有积压的政务都等着他去处理,萧司锦不过是盖个章而已,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天天盯着萧司锦读书,于是举荐了好友姚逸,为他代劳。
姚逸那个时候在国子监待得正舒服,根本不想挪窝,不过顾则找上门来,他也没理由推脱,只得硬着头皮进了宫,心里还在想着,小皇帝千万不要是个难缠的,不然他就惨了。
命运对姚逸很眷顾,萧司锦这个人,真的不难侍候,他就是懒散惯了,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将来就是个闲散王爷,不料皇位从天而降,学业猛然加重,一时不能适应而已。
姚逸摸准了萧司锦的脉,教起他的功课来,自然事半功倍,不过他看得出来,萧司锦不是个适合当皇帝的人,都坐到这个位置了,他还任性地把所有政务推给顾则,而不是担心外戚专权,自己长大了,亲了政收不回来怎么办。姚逸试探着提醒过萧司锦两次,不料他居然反问他,“你不是舅舅的好朋友吗?为什么你都不信他?”姚逸无话可说,从此不提此事。
萧司锦必须感到庆幸,顾则是真正忠君爱国之人,全然没有私心,不然不要说他,就是到了他的儿孙,只怕权力都还在顾家手上,他们根本无可奈何。
为了让萧司锦尽早亲政,顾则和顾太后商量了,十四岁就让他大婚。萧司锦对此颇有怨言,母亲和舅舅面前不敢抱怨,就在姚逸面前念叨,说他不想娶媳妇。
姚逸不解道:“大婚以后就能亲政,陛下为何不愿?”萧司锦的想法,姚逸不太能够理解。
谁知萧司锦不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道:“少傅比朕年长,为何也没成亲?”姚逸默然,他能说什么,说他喜欢的人心里没有自己吗,他什么也不能说,只是淡淡笑了笑。
好在萧司锦没有穷追不舍,姚逸不肯说,他也就不问了,继续念叨自己不想成婚,他听小表弟顾君诚说,温家大姑娘是个很任性的,他不喜欢女孩子太过刁蛮云云。
虽然萧司锦很不愿意,皇后还是如期进了宫,皇后姓温,是代国公温经纶的嫡长孙女。
温经纶当时担任着内阁首辅的职位,门生遍及天下,在朝中一言九鼎,顾则为萧司锦挑中温家女,全然是为了他着想,希望他能早点坐稳帝位,而不是一味依赖自己。
顾则的想法是很好的,可惜事与愿违,完全没有达到应有的目的,温家和皇室的关系,由于帝后二人的任性妄为,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点,差点就没恢复回去。
温皇后年幼,性子又很骄纵,偏偏萧司锦也不是个能让人的,兼之初涉朝务,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也没心情去哄她,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是很和睦,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恶劣。
大婚第二年,萧司锦一时失手,竟然致使温皇后小产。顾太后闻讯震怒,把他叫去骂了个狗血淋头,萧司锦只有十五岁,也是吓得不轻,乖乖认了错不说,还给温皇后赔了不是。
“少傅,朕都已经给皇后道歉了很多次,她为什么一直纠缠不放?”痛失嫡子,萧司锦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对温皇后也是歉疚十足,他敢发誓,她进宫这么久,他就现在对他最好。
可是温皇后不要说原谅他了,反而是不依不饶,愈发和他闹得厉害,可以说是得理不饶人,萧司锦开始还会让着她,毕竟是自己的错,好端端的嫡子没了,怎么想都可惜得很。
但是温皇后闹的次数多了,萧司锦的歉意就被磨得没有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不是故意要推皇后的,当时就是话赶话,两个人都很生气,他才动了手,而且他根本不知道,皇后已经有了身孕,要是他知道的话,他说什么也不会动手。太医说皇后可能不会再有皇子,他立马答应,以后有了庶皇子,就把长皇子记到皇后的名下,他不明白,皇后还要闹什么。
“也许,皇后是想要陛下多陪陪他?”姚逸犹豫着猜到,女人心,海底针,他也不懂。
萧司锦摇头,无奈道:“朕已经陪过了,我们在一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说她的,朕说朕的,根本说不到一起,而且我们只要说话,最后的结果就是吵起来。”
他就是不想老和皇后吵架,才躲到御书房的,母后还总是催他去找皇后,真是麻烦。
姚逸没有再说什么,帝王家事不是他能插手的,他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好。
“少傅,我们下盘棋吧。”萧司锦摇了摇头,似乎想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甩开,他觉得在御书房和少傅下棋,甚至讨论朝政,都比在坤宁宫和皇后吵架来得舒服。
姚逸点了点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年轻的皇帝的侧脸,像极了若干年前他遇上的那个少年。
今天先更一章番外,待会儿还有一章正文,估计要擦着十二点了,⊙﹏⊙b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