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着她的手,不紧,也不松。
指腹摩挲在她的指关节上,指尖轻轻抠在她的手心——他并没有看她,面颊微有红晕,低着头,浑身似有结界,把除了她以外,周围的一切都自动屏蔽了开去,好像只有他掌心里,她的手。
痒痒的,心口微微波动,于青突然就不想动,只好脾气的任他握了。
前方投来视线,她抬起头,是许友松。
他目光闪烁,意味不明,却在触碰到她的视线后,梨涡微现。
于是他便这么牵着她,一直都没有放开,直到走在铺着橘黄色路灯的寂静街道上,也没有放开。
本来于青也挺乐意被牵的,毕竟方才酒桌上许友松那措不及防的一“吻”,实在是有够撩动久违沉寂的少女心,禁不住也令她有点沉浸。
奈何罗曼蒂克不过三秒,她“啊”的一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今天出来吃酒席,她顺便还去宠物医院给地蛋拿了两包胃胀消食片。
地蛋前阵子的急性肠胃炎算是熬过去了,但遵照医嘱,最近一直把喂食的量减半。
结果狗丫头这个没出息的,竟然趁着家里没人的时候偷吃了于成勇吃酒带回来的,挂在厨房门后的大肘子!
那肘子本来就是给它带的,因为忌油腻才没给它,结果被地蛋闻见味儿自己偷吃了个天昏地暗。
果不其然撑的直哼哼,叫唤了一晚上。
她把给地蛋拿的消食片给拉到酒店包间里了!
幸亏才刚走出去没多远,于青慌不迭解释:“我得回去一趟,把东西拉在包间了……你,你在这等我,我很快。”
他不肯:“我陪你一块。”
她挣脱开他,已经嘻嘻哈哈的跑远了,边跑边跟他招手:“不用不用,这么近,小池,你就在这等我,不准动!”
也许是那声“小池”叫的太悦耳也太亲切了,年轻的大男孩感到特别心满意足,乖乖驻足在路灯下。
于青一路飞奔上楼,很快找到他们那间包厢,房门虚掩着,里面还有灯光和人声,想必应该是服务员在打扫,她这么想着,正要去推门。
然后,听到熟悉的声音。
是许友松。
他说:“不用。”
什么不用?
于青并不好奇他在说什么,令她感到惊讶的是,这简短两个字里那股子冷冰冰冻死人的味道。
好像在生气,又好像……
声音的确是许友松的,她很熟悉,但其间的味道却是……她陌生的。
一时间好奇心占了上风,于青敛息静气,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包厢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脚落去上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外间没有人,隔着雕花格子的屏风,影影绰绰现出两个人影。
是许友松和薄琴。
今晚似乎已经确定薄琴的“女友”地位,虽然就于青看来,这事来的有点突然,便是已经有了预告,其实还是叫人有些措不及防。
虽然钟珊也说过,许友松向来是个温柔情种,女朋友什么的从来就不缺,虽然薄琴这一款的的确不像是他往常的口味,但指不定人家就是突然想变变口味呢?
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想来是一对小情侣有什么话要说有什么事儿要做。
于青觉得自己这样蹑手蹑脚做贼的般的姿态委实不够大方,正想着退出去,再光明正大明目长大的敲门进来,忽就听见薄琴问:“你今天……是认真的吗?”
于青站的位置在外间屏风的右侧,透过雕花屏风的格子,刚好可以看见薄琴的半张脸,许友松应该是坐在沙发上,她只瞧见沙发上方他的后脑勺,以及他面前袅袅升腾的一缕烟气。
是香烟的味道。
他在抽烟。
于青吸了吸鼻子。
许友松的嗓音带着鼻音,有些哑,有些疲累:“你回去好吗,我让服务员给你叫出租车。”
薄琴没有动,透过屏风的花格子,于青头一次看到她眼中如此灼灼的执拗:“你为什么……”
她需要顿一顿才能继续:“……为什么、为什么亲我……”
许友松后颈往沙发上一仰。
“你不高兴了吗?我还以为你不会不高兴呢。”
他声音很飘,缓缓吐出一口烟,“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不做了。”
“不,不是……”
女孩子一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水中的珠宝,光芒并不因此被敛去,反而给平凡的脸平添了好多美丽的光彩:“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
“是不是……真、真心……”
许友松晃着烟卷笑起来。
“今天你能来,我挺谢谢的。咱们关系一直挺好的,我要是喝醉了,做出什么不太恰当的事,你也会看在以前我帮过你的面上,不生我的气对不对?”
“……”
他嗓子有点哑哑的:“说实话我今天挺累的,有什么事,咱们以后再说好吗?”
他站起身,抬起手,拈了落在女孩脸畔的一缕头发捋去她而后,手背蹭了蹭了女孩子火热的脸,“你戴这个发卡真好看。”
薄琴脸红唇动,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发间的那枚水晶发夹:“这还是你送我的。”
他笑,语带轻佻:“我的眼光一向不错的。”
薄琴果然面绽光彩,目光幽动,一时间竟也有种情动的美丽。
于青吐了吐舌头,这才是班长的风格,方才推门进屋时她一定是幻听了。
他又道:“我嘱咐过前台了,他们会给你叫车,我有点累,你先回去吧。”
应该是方才他的赞美给予的鼓励,女孩体贴的大胆上前,伸手想去摸他的前额:“你不舒服吗?我想多陪你一会。”
“不用。”
他回答的又快又急,头一偏躲过伸过来的掌心,冷硬的腔调里不受控制的涌进了一股几欲克制不住的不耐。
薄琴愣在那里,
许久后于青才听到一声喃喃:“你走好吗,算我求你了……”
女孩的脚步太匆忙而杂乱,磕磕绊绊,腰间撞到一把椅子,“哗啦”一声,椅子撞到桌子发出不小的声响。
薄琴扶着被撞的腰际,嘴唇颤抖,泪花闪烁,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屏风后的于青,低头夺门而出。
于青屏息静气了好久。
薄琴方才出门闹出那般动静,里间那个人却好像完全听不见般充耳不闻,一动不动。
当她终于决定走过去,偌大的棕色皮沙发上,少年闭着双目,像是睡着了,指尖夹着的烟蒂已经烧到了最后,灰白的烟灰落去紫红色的地毯上。
于青细细打量他。
他好像真的累了,面色略微苍白,唇抿的很紧,如影随形的小梨涡荡然无存。
再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
后懒洋洋的动了动手指,嘴角溢出一缕明明熟悉却又陌生的笑出来,梨涡浅淡:“于大青,你这马大哈,又拉什么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