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一脸恨铁不成钢,愤愤然把被血染红的纱布给重新盖上:“得,伤口裂开了,下午等大夫来重新缝吧!”
许友松躺在床上还在呵呵:“徐姐,又叫你费心了,你说老是麻烦你,日后咱一定将功补过!”
护士长徐姐白了人一眼:“你啊,消停点我们就烧高香了!”
旁边端着白色瓷盘的清秀小护士吐了吐舌头,在护士长起身离开后,凑过去,小声:“又挨凶了吧?”
许友松笑,梨涡荡漾,手指扯了扯人家的护士服下摆:“心疼了?”
然后被小护士果断嗤了一口:“小心我找许阿姨告状……”
“别别,好妹妹!”他还真怕了,忙揪了她袖口一个劲的摇,苦着脸,“哥哥求你了,请你吃糖,好伐?”
“切当人三岁小孩啊,还吃糖。”
小护士虽是一脸不屑,却明显很受用,指尖点了下他额头,转身轻手轻脚的含笑走了。
于青捏着自己包着纱布的大拇指,在旁边围观的一脸无语:……
死性不改啊死性不改!
这人花蝴蝶到处沾花惹草的本事,实在是有够水涨船高啊水涨船高!
实在是佩服啊佩服!
病房里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两人,他朝她招了招手——
于青走过去,他摸了摸她大拇指上包裹的纱布,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出来:“于大青,你看你还动辄这么不着调,叫我怎么放心的了?”
于青抽回手指:“你还是操心你自个吧,就这一下的的功夫伤口就裂了,还得重缝!要我说,就该缝的时候不打麻药,也叫你长点记性!”
方才护士长来查看伤口,她在一旁亲眼看到了,创口在胸腹之间,心口窝处,也是他大命,这种位置,稍微偏上一点,可就要波及心脏了。
那一处的衣服和皮肤一片血渍淋漓,护士长暂且拿医用胶布贴合了开裂的创口,擦去了残血。
虽说知道不至于致命,却亲眼看到也是够触目惊心——也亏了他还能这么嬉皮笑脸的一派轻松,其实想想,这不过是他才刚刚脱离险境的第二天吧?
到底还是忍不住,她上前捏了捏他的手指,嗯,一双手都毫无血色,明明是夏天,他的手却这么凉。
许友松似乎对她的主动微微一楞,手指微动,轻轻握住了她的。
她盯住他的脸:“是薄琴,是不是?”
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起任何还能与他有关联的“女疯子”。
可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啊!
除了那年高考后,偶尔听人说过薄琴因为精神错乱,被从看守所送去了精神病院——除此之外,再无听到过她的消息。
也许是那些年她的日子过的太幸福了,她从来不曾想起过这个曾经伤害过她的女人——直到得知许友松在订婚宴上被刺,震惊之余,才终于把“女疯子”从记忆的闸门中提将出来。
没想到,她竟疯了这么多年么?
许友松笑了笑:“是啊,这么多年了,她还记得我。想来鄙人的魅力,实在是——”
于青没耐心跟他插科打诨:“是啊,都这么多年了,她一个住在精神病院的病人,怎么会知道你订婚?怎么会知道你在哪里何时何地订婚?怎么能准确准时出现在你的订婚宴上?”
对方看了她良久,她视线绝不移开,虎视眈眈,一副打破砂锅必须问到底的架势。
最后他懒懒的笑起来:“因为她有请帖啊。”
“她为什么会有请帖?”
“我给的。”
于青:“……”
“嗯,”
他一支胳膊倚去了脑后,让自己躺的更舒服一点,不过左手始终还在牵着她,神情很不以意,“我就想着吧,毕竟是以前的老同学,她当年对我呢,也算真心实意。都这么多年了,想来过去的都过去了,所以不妨去瞧瞧她,跟她说说话,也不枉我们年少时候的那点情谊。人之常情嘛……”
他下颌微抬,抬脸问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于大青?”
“所以你跟她说你要订婚了,还给了她请帖?”
“是啊,”许友松颇无辜的耸了耸肩,“她虽然住在重症病房,不过人看上去好端端的,还清楚记得我名字呢,我跟她叙旧,她也好像都听的懂。我一高兴,就把随身带的请帖给了她一份,没真让她去,只意思意思罢了。没想到——”
于青喃喃:“没想到她真去了,还带着刀?”
对方使劲点头:“对啊对啊,你说我倒霉不倒霉?好心却这么没好报。”
于青良久无语,只摸了把椅子,在他床头默默坐下来。
也许是她的表情太肃穆了,也太久不吭声,他不安的动了动,指尖轻轻挠了挠她的掌心:“我听说刘和平的事了,这段日子你肯定过的很煎熬,于青……你瘦了很多,你知道么?”
于青恍然未闻,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说话。
“于青……,我们——”
她突然出声打断了他——
“许友松,这种事,你以前也做过一次,你还记得吗?”
他神情有点发愣,不知道她突兀的来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可是我记得,是俞安柏告诉我的。”
“俞安柏?”许友松一时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
“当年咱们隔壁五班的,喜欢邱梦华的那个小个子男生。”
“我当时被薄琴推下楼梯,受伤住院,学校怕影响不好,只把薄琴开除了事。是你事后找到薄琴,跟她说你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我,你喜欢的女生另有其人,让她不要再枉害了无辜的人人。”
“俞安柏说,那些日子你跟邱梦华特别亲热,明明你都已经对她不闻不问的,却是那几天一反常态,对邱梦华特别好,日日的送她回家,给她送礼物,天天黏着她。再然后,邱梦华就被薄琴用石头砸伤,薄琴也因此被拘留,再然后又被送去了精神病院。”
“而邱梦华被砸伤住院后,你却连去医院看她一眼都不曾有。”
于青的目光慢慢放去了他身上:“班长,你对我真的很好。薄琴那种人,一天不被绳之以法,你就怕她终有一天还会对我不利,所以你打着你喜欢的是邱梦华的幌子,把灾祸引到她这个垫背的人身上,而薄琴也能被抓,实在是够一举两得。”
“而这一回,又是何其相似啊……”
“你明明知道薄芹是个精神病患者,明明知道她住的是重症病房,却还是把自己订婚的请帖给了她,你到底想做什么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床上躺着那个男人,一开始还一脸戏谑的笑嘻嘻的,却是手指抓的她的手越来越紧——最后,紧到她都觉得有些疼起来。
他望着她的脸,良久,慢慢溢出一丝苦笑:“因为我不想订婚。”
“我不想跟那个女人订婚,所以,当薄琴出现在订婚宴现场,我实在是高兴坏了……我知道她是个精神病人,甚至连她手里的刀,都是我偷偷塞给她的……”
于青骤然睁大了眼睛,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是你自己捅的自己?!”
他咳咳几下咳起来,边笑边咳,捂着震动的伤口:“就是下手狠了点,本来,我只想小小戳一下,流点血就行,没想到戏演着演着也就过了火……”
“那什么女疯子是被你始乱终弃的前女友,被逼打胎,也是你故意散播的?”
对方还没来得及说话,她陡然站了起来,喃喃自语,“是啊,这一年多的功夫,战庆国一案也已结案,你父亲不光完全没有被牵扯到,还已经升任政协主席,董家对你而言,已经失去了最大的利用价值。所以,订婚不订婚,也已经无所谓了……”
“而你捅自己这么一刀,再给自己的名声抹抹黑,叫对方觉得是自己眼光不准遇人不淑,主动解除婚约,然后你再不得不接受……这一切,实在是尽善尽美。”
于青回过头去,望着那个“尽善尽美”的男人,略显苍白的脸上,渐渐化出一个凄清的笑容:“许友松,有时候,我真的很庆幸,幸亏我不是你的敌人,否则,我一定会死的很惨。”
他抓住了她的手——
放在唇边轻轻吻着:“你怎么会是我的敌人?于青……,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再给我个机会好么?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她俯身过去,摸了摸他的脸——他也瘦了,纵然是自己捅自己一刀,可仍旧是不可避免的元气大伤。
他其实可以不必这样的,只要他没有遇上她。
“和平死了,他的父母这辈子只能失独终老;小池死了,石姨死了,战叔叔被判了十八年牢狱生涯,还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出来的那一天;现在,许友松,你也变成了这幅模样……”
于青渐渐直起了身,挺直了背,手指从他的唇边滑出,放在身边,慢慢捏成了拳。
“如果可以,我希望这辈子我从来没有来过,我不要认识你们,不要认识你们每一个人!这样,也许你们都可以过的更好、更幸福——小池也许不会死,你也不需要必须自残才能摆脱不想要的婚姻……可如果老天爷让我来一趟的目的,只是为了告诉我‘天命不可违’,那我真的投降了,我认命!”
于青走出病房楼,走到夏天灼热的阳光下。
有人远远朝她迎上来,是她两辈子都熟悉的容颜:高挑、清俊,眼神温和,这是她上辈子的丈夫。
“陈曦,”她轻轻叫他。
“嗯,”他点点头,问,“班长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
“陈曦,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