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天,没有人看见苏小米的影子。
相对于风皓天的急切憔悴而言,苏小米却是平静的。
她没有走远。
她只是回到康桥花园。
一次性买了足够吃一个星期的食物,她天天窝在家里不出来,当然也不知道外面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该吃就吃,该睡就睡,该发呆时就发呆。
还联系上容笑笑。两人聊完qq聊电话,聊天南地北,聊非洲战局,全球气候,月球探测,聊的全是大男人感兴趣的东西,两个女人都避谈感情。
似乎睡眠也多了很多。天一黑,立即关灯睡觉。一觉能睡到大天亮。
所以,当风皓天记起康桥花园,第四天夜晚来到这儿搜人时,花园保安拦住了他:“先生,这里没有住人。我们这几个晚上都没有看到有灯亮。”
风皓天不信,拼命敲了几下门,影子都没有一个。他只得走了。
苏小米却仍在这里快活地过着她的懒散日子。似乎完全忘记了龙潭的一切。只是,她一直吃不下饭,一拿起筷子就想吐。每次最多吃了三口就放下,默默地放下筷子,果然开电脑和容笑笑聊qq。
苏小米说:“回来这里吧,我们两人住一起热闹些。”
容笑笑说:“来北京吧,我迷上了爬长城。爬完长城一点没力气地趴到地上时,才是最舒服的时候。”
苏小米摇头:“我们还是去旅游好了。”
“好呀,去哪里?”容笑笑大笑,“我存了两个月工资了,可以旅游几天。去拉萨怎么样?”
“现在没力气爬高原。”苏小米有气无力地告诉她。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天晚上恢复记忆开始,她觉得浑身上下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心里像空空的,又像塞得太多无从想起。似乎一腔都是爱,偏偏又装满漠然。连身体都不对劲,总是觉得昏低沉沉,像怀孕初期的感觉。
只差没呕吐了。
“那我们就下海。三亚怎么样?”容笑笑一提到旅游就忘了自己郁闷的心情,哈哈大笑。
说干就干,苏小米终于振奋起来:“我现在就去订机票。妞儿,三亚见!到了给电话。”
关掉电脑,甩掉电话,苏小米装上一身换洗衣服,找出身份证。拿起银行卡就跑。
这里机场不是太远,半个小时后,苏小米已经站在机场售票处。订机票很快,当身份证号码输入电脑的时候,售票员忽然抬起头奇怪地瞅了她一眼:“小姐,稍等!”
“怎么啦?”苏小米诧异地瞅着她。
“小姐请等等。”说着,售票员居然拨起旁边的电话。苏小米听她按了三下,但不知道是什么。
“小姐,是没有机票了还是怎么?”苏小米有些奇怪。
“苏小姐请稍安勿躁。”售票员含笑回答。
越来越觉得奇怪,当苏小米终于意识到异常的时候,她觉察到身边的光线暗了下来。而这时,售票员却把她的身份证交给她身后的人。
讶异转身,苏小米脸色一白——身后何时排了一个足球队的警察?
眸子转了几转,她明白了,刚刚那个售票员一定拨的是110。苏小米冷静地伸出手来:“先生,请还我身份证。”
“苏小姐,身份证不能还。”警察队长一脸严肃,“请苏小姐跟我们回警局录音。”
“录音?”苏小米眉儿紧蹙,“录什么音?”
“有人报警,说苏小姐偷了他东西。要求严查审讯。”警察队长公事公办。
“我没有偷东西。”苏小米皱眉,都什么事,她整整一个星期没下楼,怎么可能偷了东西。
“口说无凭,苏小姐有什么事可以回去辩论,但现在请合作。跟我们回警局。”警察队长不由分说,使了个眼色,立即有人拉她。
“我自己会走。”真是无妄之灾。早知道这样,她还是在家聊qq好了。安全又轻松。
苏小米记得她这是第二次来警局。第一次是台北,风皓天和李世诚打起来的那次。
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会偷了人家什么东西。苏小米来到警局,才一站到里面,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警察队长这时哈哈笑了:“苏小米,风先生说你偷走他未婚妻。有没有偷,请两位自行对质。”转身和风皓天握手,“风先生,人已经找到了,请查收。喝喜酒的时候要给我茅台啊……”
“当然。”风皓天的声音。
她脸色一白,有些摇摇欲坠。死命瞪着窗外,或是墙壁,或是脚趾头,就是不瞄他。
他轻轻地搂住她胳膊,声音有些嘶哑:“米儿,瘦了。乖,回家。我叫张婶做好吃的,把瘦了的肉补回来。”
她不回答,一个字都不肯说出来,只是不瞅他。可是,心却轻轻颤了下。指尖不知不觉深深掐入掌心。
他的声音这么沙哑,让她想起了雪岛上的他。
“米儿随便怎么罚我都行,先回家。”他低低地,“大伯天天都在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办酒席。大伯说他等得好辛苦。”
肩头一颤,苏小米垂下小脑袋,看着自己的脚趾头。眼睛温润了。
这里是警局,说话实在不方便,风皓天抬头瞄瞄四周,毫不意外地瞄到窗外人头攥动。这些公务员都这么闲么,对他一个商人的情史这么感兴趣。
微微皱眉,他紧紧抓住她胳膊:“乖,有话回去再说。”
用力拉着,苏小米却站在原地不动。只是咬着唇,泪水叭叭地掉。
“傻丫头。”心疼着,却无可奈何。但总算拉到了门口,拉开门。风皓天停住了,幽深黑瞳一一扫过面前的人。
一见他出来,面前官儿最大的楚天澜眼睛向天,非常严肃地转过身去训人:“警察局都没事做了吗?把人家未婚妻给抓回来。这下你们看,风少把未婚妻得罪了,谁知夜晚回去会不会跪搓衣板……”
“楚天澜!”风皓天的声音阴沉起来,一脸阴鸷,似要把这多嘴的男人扔出去。
可还没想要怎么处理楚天澜,苏小米已经甩开他的手,大步朝外面走去。
可是沉默的女人就是不理他。那颗芳心,似乎离他越来越远。
风皓天暂时不找楚天澜算账,飞快跟上苏小米。抓住小女人的肩膀:“米儿难道不知道,风长华还恨着我,龙少豪未必安好心,米儿不能一个人在外面。米儿,再不听话我要亲了。”
身子一颤,她倏地抬头:“你要敢亲我,我们一辈子别见面了。”
“米儿!不许胡闹!”风皓天急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前都神色不动的男人焦灼不安。她或打或骂,都好过这一字不吭。
“我胡闹了?”苏小米终于停下,不抬头,闷声闷气地问。
“没有……”风皓天恨不能给自己一巴掌,情急之下他说错话了。
“不要跟着我。”她低低地却又坚决地说。踩着步子飞快向前走去。
可是不容她这么任性,才走上两步,整个身子悬空。一声惊叫之后,她被他甩入一辆全新宝马。紧紧抵着车门,苏小米倔强地坚持着:“我要去海南。”
“我们先结婚,可以去海南度蜜月。”他不容她反驳。根本不留商量的余地给她。飞快给她系上保险带,踩上油门,飞也似向龙潭开去。
“我要离开这儿。”苏小米瞪他。
“不许。”他说完,心又软了,有些精疲力尽,“米儿,我们有事回龙潭再说,我现在要专心开车。”
“我不回龙潭。”苏小米字字清晰地告诉他,双手几乎要掐上他脖子,“你听不到吗?”
“我听不到。”风皓天紧抿薄唇,强制自己无视苏小米的反抗。他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米儿,我一个星期没睡好了,精神不大好,必须认真开车,要不然我们只能生不能同衾,死只好共穴。”
不知是触到了苏小米哪根神经,听了这话。苏小米愣愣地收回小拳头。默默看着窗外。
终于到了龙潭。明明只开了十分钟,风皓天却觉得这路有万里之遥。缓缓开了车门,他长身而立,将所有的阳光都替她挡住。等在门口,盼她下车。
“你去找罗甜甜。”她明明绝不想提这个名字的,不知为什么就蹦了出来。
“罗甜甜和我没有关系。”他难得这么有耐心,“米儿比谁都明白,她仅仅是阿瑟的女儿。乖,我们回去。”
“我去哪儿?”她瞪他。却又飞快收回目光,人人都有色心,她也有,面对一张俊美的脸会心软。她不看,就不会心软。
她瞪得眼泪汪汪,他心肠却柔软几分。声音放轻:“我们的婚房在蓝鸿里。”
张张嘴儿,她却没有说话。而是倔强的把小脑袋偏向一边,眸子望天,红艳艳的唇儿似乎要咬出血来。半天,她终于抵抗不了他长久的等待,轻轻一句:“我不喜欢那些被褥。”
“被褥早就扔了。全新的。”他献宝似的。
“我讨厌那张*。”苏小米的声音越来越低。小脑袋越垂越低。
风皓天长吁一口气,只要不是讨厌他就好。双掌一击,立即有两个保镖过来:“风总?”
“把蓝鸿里的*拖出来,烧了。”风皓天淡淡的。
“好。”两个保镖异口同声。有志一同转身,不一会儿两人就把那张*搬了出来,连*头柜都搬了出来。一把大火烧起,浓烟滚滚。
风皓天无视大火浓烟,在打电话:“罗秘书,帮我再订一张*来。法国进口的。马上。”
苏小米愣愣地看着,看着,眼睛有些温润。
大火把龙潭里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跑得最快的雪儿和鸿鸿。两个小朋友一看见妈咪,立即欢呼着跑过来,一人抱着妈咪一大腿。
“雪儿?”风皓天不悦极了。
“爸爸我就抱一下下。抱完了就轮到爸爸啦!”风雪儿漾开可爱的笑容,煞有介事地笑了。
“爸爸要排到我后面。”风鸿不乐意。
“请问……你们不能改天再抱吗?”风皓天面容有些阴鸷了,沙哑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慄。
风雪儿不听话了:“爸爸你不能晚上再抱吗?”
周围响起小小的哄笑声。瞧这小丫头仰着小脖子和风皓天对峙的情景多壮观啊!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
反而是苏小米在旁扁起了小嘴儿,泪水蜿蜒而下。
“找到少奶奶就好。找到就好。”阿瑟激动地点头。
“是啊,雪儿过来。张婶做好吃的了。”张婶赶紧想法儿把孩子们哄回来。
“真的?”被食物吸引的不是风雪儿,而是风鸿,小家伙立即拉着妹妹跑,“妹妹我们去看有什么好吃的。”
“哥哥你真没骨气,一点好吃的就把你收买了。”风雪儿不高兴,可是挣不开哥哥的手,只得一起朝张婶跑去。
见孩子们散开,周围别的人都散开了。只有两个保镖在等大火熄灭,打扫现场。
“米儿?”终于清静些了,风皓天这才能把所有注意力移到苏小米身上。
她仍然不作声。只悄悄抹掉自己脸上的泪珠。
他俯下身来,热气立即薄薄地喷到她脸上:“来,米儿帮我做助理,我快忙坏了,好多事情都压一块儿。”
她却无声地瞅着前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米儿……”当真无限的无可奈何呀。风皓天哭笑不得,更多的紧张。如果他一个错吻有这么多的后遗症,那天他无论如何先开着灯了。
“老婆……”风皓天改了称呼。初喊有些别扭,可感觉还行,比小米儿更亲。
“她很年轻。”苏小米喃喃着。
“她再年轻,也不可能二十五岁的时候有六岁的孩子。她生了孩子就老了,哪会像雪儿这样,会有这么年轻的妈妈。”风皓天拼命力挽乾坤。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她从来不吃醋,以前对云可晴那么无视,他为此三天两头心里不舒服。谁知道她现在吃醋了,却让他懂得了,女人一辈子做什么都无所谓,就是不能吃醋。
那足足可以磨死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
“她很漂亮。”苏小米瞪着眸子说。
“她再漂亮也没男人喜欢,瞧我米儿的追求者都是人中之龙。”前半句是开解苏小米的,说到后半句时却咬牙切齿了。他想起了台北时李世诚与苏小米共处一室。总有一天,他会让龙世诚吃点哑巴亏。
“她很爱你。”苏小米有些伤感。
“这世上米儿最爱我。”什么肉麻的话此时都不肉麻了,风皓天脸不红心不跳,“别人爱我,是因为我是风氏总裁。是爱我的身家,我的光华,只有米儿是爱我的人。”
“她恨我。”苏小米长长地吁了口气。黑白分明的眸了有些氤氲。
“她不懂事,根本还不懂爱恨。”风皓天解释。
“你吻她的滋味如何?”苏小米淡淡地忧伤。
“米儿,我……我根本就没体会什么滋味,我一直在想着你的滋味,所以才没感觉出来。”风皓天终于要抓狂了。蓦地一把搂住,在两个保镖的注视下将她紧紧嵌进怀里,“米儿,你变坏了。”
竟然这么懂得折磨他。不行,他要速战速决,否则夜长梦多。天下这么大,哪能次次都能把走失的女人找到。
“痛!”她说,皱皱眉儿,从他怀中挣扎着,眸子却还在看着他后方。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背后阳光灿烂。
终于觉得奇怪了,风皓天紧紧蹙眉,最后还是合作地跟着她的目光往后看。
他忍不住笑了。果然不能得罪女人,绝不能得罪聪明的女人。小米儿就是个聪明的女人。
他的身后居然是罗甜甜。原来年轻漂亮的罗甜甜此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似乎受到灭顶打击,死命地瞪着他和苏小米。一看罗甜甜的模样,风皓天就知道,苏小米和他刚刚所有的对话,罗甜甜全听到了。
“风少……”罗甜甜伤心得说不出话来。只用那双漂亮的眸子瞅着她爱慕了半年的男人。
也许他看得久了些,苏小米淡淡忧伤的语气又来了:“我猜罗小姐今天一定会离开龙潭,不要你了。”
哦?风皓天疑惑着眯起了长眸,不再盯着罗甜甜,回眸瞅苏小米。
一收回视线,苏小米忽然踮起脚尖,伸长胳膊,紧紧勾下他的脖子。
风皓天当然明白这个动作意味着什么。心中大喜,手臂不禁放松,下移,俯身,帮她减掉两人的距离。
二合为一。
她主动将唇印上他的。像个美丽而调皮的天使,努力在他面前绽放自己的美丽,散发自己独特迷-人的温柔。只想把他的魂儿勾掉。
她根本无需这样努力,风皓天已迅速夺得主动权。那种契合,似乎从来没有分开过。
“米儿……”含糊的一声,他将她抱离地面。爱意缭绕。眸光漾漾,醉人得紧。但在如此迷人的情境之中,苏小米居然还有心情忙里偷闲,瞄了罗甜甜一眼。
现在她总该可以看清,别人的男人就是别人的男人,相爱之人的吻就是不一样。
她只是瞄了一眼,可被傻愣愣盯着他们拥吻的罗甜甜捕捉到了。一声惊天动地地哭声响起,罗甜甜忽然朝大海跑去:“我不活了。”太打击她了呀,她爱的男人怎么心里从来没有她。太不公平了。
“她要跳海。”苏小米低语。
“由她跳。”他说,毫不怜惜。
“她是阿瑟的女儿。”苏小米淡淡地。
这时风皓天才抬头,瞄着罗甜甜痛苦而狂乱的背影,摇摇头:“阿瑟在,保镖也在。”说着,一俯身,长臂一捞,她整个小小的身子都离地,乖乖躺在他双臂中。
“不。”她挣扎着,不想被他这样抱着。
“米儿……”风皓天真心无可奈何了,哄女人比打风氏江山难多了。
“你觉得我烦?”她却看出了他烦乱的心思。后一句却是,“我要去看罗甜甜。”
说着,用那双清澈的眸子和他对视,让风皓天不得不凝神瞅她。
她赢了。
压下心头种种牵绊,他松手。
他一松手,苏小米飞也似地朝海上跑去。
气罗甜甜是一回事,想让她回香港老死不相见是一回事,但却不想阿瑟在失了爱子之后又失掉女儿。否则,谁也不能安心。因为,罗甜甜的父亲是阿瑟。
罗甜甜一脸绝望,跑得飞快。比阿瑟跑得还快。那个保镖在后面,虽然速度快,但相隔太远,所以一下子也追不上。
“甜甜——”阿瑟又急又气,这孩子被她奶奶惯坏了,小家一碧玉无故养成大家装闺秀的脾气。他一筹莫及。
穿过海岸线,路过堤岸,罗甜甜毫不犹豫踩上豪华游轮的甲板,飞快朝游轮顶楼走,并向朝海方向的栏杆走去。
“甜甜你听爸说……”阿瑟一下苍老几十岁。那里跳下去不止十米啊,甜甜的游泳技术并不好。这一跳下去晕头转向,哪能活着上来。
罗甜甜一边把栏杆上的铁栓松开,一边倏地回头:“你不是我爸爸。你就是风家的一条狗腿。风少叫你往东,你绝不往西。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是你女儿,你只有我这一个女儿了。为什么你就不能成全我。我哥的一条命,换我与风少的婚姻,我不相信风少不肯。你是我爸么?”
“甜甜,我是为你着想,所以才不许你和风少在一起。风少心里有人,他娶你你也不会幸福。而且风少怎么样都不会娶你啊……”阿瑟涕泪双流,站在甲板上,不敢再往前一步,只伸着手,想让女儿主动抓住自己。
“骗人!”罗甜甜越听越怒火中烧,咬牙望着父亲,忽然后退一步,一个倒载葱,整个身子往海里栽去。
“甜甜——”阿瑟急忙奔过去,可只看到大海中一片白色的浪花和中间陷下去的漩涡。
阿瑟正要跳下去救女儿,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抓住他,苏小米越过阿瑟:“阿瑟,这水太深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