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有了身孕,所以再不肯进宫陪我。你有了孩子,就会疏远我,再不像从前那般关怀我。我怕他会分走你对我的关切。所以我……我想错了,我做错了,我太自私了……”小皇帝在沈昕娘身边半蹲下来,抱着她的腿呜呜哭了起来。
沈昕娘一动不动,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哭,没有劝慰,也没有排斥。
“沈娘子一定不能原谅我……我知道,若是换做是我,恨不得将自己痛打一顿,再不相见……”小皇帝正说着,门外又传来家仆的声音。
“王妃,那宫人不肯走,说是圣上有命,定要亲自看着娘子用了羹汤再离开。”
家仆话音刚落,小皇帝气恼不已,从沈昕娘腿上抬起脸来,挂着满脸泪痕的朝外吼了一声,“让他滚——”
家仆吓了一跳,门帘外头站着的小丫鬟低声交代了什么,家仆连连点头,可面上又有些为难。
他去同宫人说,圣上在此,叫他回去,那宫人也得信他才行啊?这时圣上身边的太监迈步过来,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家仆双手接过令牌,这才忙不迭的又向外院跑去。
“沈娘子就算日后再不理我,我也能理解。我让沈娘子失望了,我不是个仁君,不是个明君,我是个混蛋……”小皇帝抬起袖子,在脸上抹了抹,还有些稚气的脸上,满是后悔和狼狈。
他从沈昕娘身边,缓缓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走两步,又停下来,回过头看着沈昕娘,又特意看了看沈昕娘隆起的肚子,“还是让叔叔为他取名字吧,我做了这般事,不配了。”
说完,他吸吸鼻子,迈步就走。
走到门帘处的时候,沈昕娘却忽而开口,“圣上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勇者么?”
小皇帝停住脚步,回头看着沈昕娘,“嗯?”
“圣上的确是做了错事,做了不该做的事。妾身很伤心。”沈昕娘说道,“可是圣上能及时醒悟后悔,能亲自从宫中追出来,亲手打翻那汤碗,便是表明圣上想要挽回的决心,并没有听之任之,让事情继续恶化下去。”
小皇帝又抬手抹抹眼睛,连连点头。
“人非圣贤,焉有不错?便是身为天子的圣上,亦会有做错事情的时候。”沈昕娘轻笑了笑。
小皇帝闻言,微微有些颤抖的上前一步,想问,又不敢问,沈娘子这话的意思,是可以原谅他了么?
“圣上这般挽回,就说明圣上不想伤害任何人,不想伤害妾身,也不想伤害妾身腹中的孩子。哪怕是让圣上低头,承认自己的错误。敢于杀人的不是勇者,处于尊者之位,却敢于承认错误,修正错误的才是勇者。”沈昕娘缓慢的说道,“圣上定会成为仁君,定会成为明君的。妾身永远相信。”
小皇帝惊讶的看着她,她竟然还愿意相信自己,并没有因为自己做下这般事情,再也不理他,就此恼恨他。
“且
妾身还要说的是,”沈昕娘有些笨拙的身体,慢腾腾的从坐榻上站起,绕过矮几向前走了几步,十分郑重的对小皇帝福了福身,“圣上在妾身心中的特殊地位,永远不会改变,也永远无可取代。”
小皇帝瞪大了眼睛,十分诧异的看着她,“沈娘子不……不生我的气了?沈娘子还愿意……原谅我?”
沈昕娘却只是福身,什么都没有说。
小皇帝连忙又转回几步,亲自将沈昕娘扶起。两人此时距离很近,沈昕娘单薄衣衫下隆起的肚子格外的明显,可小皇帝此时竟不再觉得这隆起的肚子是那般刺眼,只觉得一切都变得可爱温暖起来。
“不管沈娘子怎么说,怎么想,我总会将他当做我亲弟弟一般的。”小皇帝十分严肃的说道。说完,又深深看了沈昕娘一眼,“沈娘子且在府上好好养胎吧。”
小皇帝深深吸气,有缓缓吐出,这才转身离去。
他走了以后,沈昕娘轻叹一声,十分无奈的摇了摇头。丹心金香连忙上前来,扶着沈昕娘往往坐榻上去。
“娘子怎的这么快就原谅圣上了,圣上竟然想要毒杀小世子!”丹心气恼不已,“小世子都还为出世呢!还在娘子腹中,他……他……年纪不大,心却这么狠毒!”
沈昕娘坐下以后,侧过脸,看着丹心问道:“你知道你在说谁么?”
丹心抿了抿唇,低头小声道:“娘子又不是旁人……”
“那你就可以信口胡说了么?”沈昕娘问她。
丹心摇了摇头,面上却有些不服气,“婢子没有信口胡说,娘子对他那么好,处处为他考虑,他却这般害娘子……实在是,不可原谅!”
沈昕娘叹了一口气,“若抛去身份不提,他不过是个可怜的孩子,无父无母,身边豺狼虎豹环伺,整日生活在提心吊胆的环境里,他能分得清究竟是谁对他好,谁是虚情假意,已经不容易了。他的是非曲直,如何行事,本就同常人的观念不同。他不过想要保住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算手段狠厉一些,于他的身份来说,还真的不算什么。”
丹心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实在难得的是,他能够及时醒悟,又汲汲皇皇的追来,想要挽回,知道后悔。”沈昕娘点头,“如此已经不错了。且让他和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以及和齐王府结怨,对彼此又有什么好处?”
丹心这才有些恍然的点了点头。的确是百害无一利,能有什么好处?就算娘子能整日躲在府中不同他相见,王爷总是要到宫里去的,整日相见,彼此心怀怨对,还能同如今毫无芥蒂的君臣一般么?倒是娘子原谅圣上,并鼓励安慰圣上一番,倒是能叫圣上因着先前的愧疚,更加亲厚齐王府。
“娘子真是高明!”丹心不禁说道,“只是圣上终究太阴狠了些……”
“丹心,谨言。”沈昕娘看她一眼,“日后再这般说话不分尊卑轻
重,也不必旁人提醒,自己就去刑房领罚吧。”
丹心连忙福身应声。
天气暖和了,西北的消息也终于传回来了些。
听闻虞将军回到西北以后,迅速收拾战局,整顿军队,稳定军心,并反击嚣张的突厥人。虞将军这多年来,没少同突厥人打仗,大小摩擦不断,算是十分的知己知彼了。
且他实在是西北大军的灵魂人物,所谓擒贼擒王,他若不在,西北大军便如一盘散沙,可他一回去,西北大军的威力立时就显现出来。突厥连连败退,捷报频传。
只是这次的突厥却同以往不同。以往突厥聚集大军攻我西北边境之时,往往都是在苦寒的隆冬。如今天气已经回暖,可以游牧的地方也渐渐多了起来。他们完全应该撤军离去,矛盾不再这般激化。
可如今他们却完全没有撤军的意思。竟仍旧死守战场,似乎要同大梁决一高下一般。
这情形却恰恰印证了齐王的猜测,必然是大梁朝中有人同突厥人勾结,想要谋一番“大事”,或图谋给大梁换换天日呢?
西北捷报传来,朝中自然欢心鼓舞。先前虞淼还未回到西北的时候,西北战况都未在朝中让众多人知晓,如今情况稳定了,许多人才刚刚知道西北的军情。
冯家的冯夫人听闻西北正在打仗,立时又哭晕了两回,被救醒之后,说什么都要替冯七郎休妻,要将她的亲外甥女给逐出冯家去。杜瑗之一面担心自己的夫君,一面又要承受来自婆婆的压力,自然也是苦不堪言。
冯家的事情倒是小事。
大事自然是在朝中,虞淼暗自来了一封信给齐王,说突厥有意议和,突厥的使臣,正在前往京城的路上,让齐王有所准备。
齐王收到信件不久,突厥使臣来京的消息便从官驿送至京中。这消息立时便在朝堂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朝中分为两种声音,一种主战,一种主和。
主站派的意思是,如今大梁打了胜仗,正是气势高涨的时候,就应该一鼓作气,将突厥人给打怕,打回他们的老家去,再也不敢侵犯我大梁边境。这种声音,十分的响亮,几乎占据了大部分武官和一部分文臣的分量。
主和派自然是认为,趁着如今大梁打了胜仗的时候,又是突厥主动议和,便可以提出对大梁更为有利的条件来,且避免了边疆作战的消耗,一举两得。
这种声音自然遭到了主战派的炮轰。
以谢将军为首的主战派,十分鄙夷主张议和的朝臣,两厢在朝堂之上都争吵了起来。
一向为人低调沉默的谢将军,被气的面红耳赤,“大丈夫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尔等如今胜了,尚且如此贪生怕死,倘若输了呢?岂不一早就卖主求荣,背弃了大梁,背弃了朝堂了?”
谢将军言辞狠厉,表情更是狠厉,倒是压制住了不少的主张议和的声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