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从抿了抿嘴,片刻又开口,“只怕是将军回府以后不好交代,国舅时刻等着将军的好消息。”
“抓一个弱女子,来胁迫旁人。”树影下的身影缓缓走进月光里,轻哼一声,“这种事,竟是我能做出来的,午夜梦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京城这地方,不能多呆,呆的久了,只怕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大将军若想要离京,六千精骑随时待命。”随从躬身说道。
走到月光下的虞淼微微点了点头,“他是我的兄长,小时候我是仰望着他长大的,如何能够弃他于不顾?我既回来,就是要帮他的。”
随从看了大将军的背影一眼,心头五味杂陈,大将军此时心中定是矛盾至极,既不想违背自己原则来行事,却又不得不在兄长的逼迫中一再妥协。随从看着大将军高大精炼的身形,一时间,竟有些心疼自家将军。
虞淼从房顶飞身而下。
躲在角落中的沈五娘瞧见他的身影,才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想要伸手拽上他的衣角,却被他闪身避过。
“我好不容易将沈四娘骗来,又威胁大姐姐,眼看大姐姐已经没有办法了,随时都会妥协,你为什么要将沈四娘放走?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向虞国舅交代?”沈五娘皱着一张小脸儿,抬头看着虞淼说道。
虞淼看着她冷笑,“我如何交代,还不用你来操心。”
“我们不是说好了合作么?我帮你要来解药,你让我在大姐姐面前一雪前耻,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沈五娘攥着拳头,咬牙切齿的看着虞淼。
虞淼冷冷看她,“是,那些,不作数了。我如今不想再如此浪费时间,如此迂回的达成目的。”
沈五娘微微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虞淼却没有理会她,抬脚向庄子外头走去。
“你别走,我怎么办?如今,你叫我去哪儿?”沈五娘追在他身后问道。
虞淼脚步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沈五娘,“你?”
沈五娘瞪眼看他。
“同我有什么关系?”虞淼冷冷问道。
沈五娘倏尔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我帮你做了这么多,你说反悔就反悔了?如今沈四娘也被救了回去,他们已经知道这所有的事情,有我在其中参与,你不管我了?!”
“你一开始在计划的时候,就没有把这种可能计算进去么?”虞淼看着月光下沈五娘震惊的神情,缓缓说道,“自己选择的路,总要自己来负责。”
说完,他头也没有回的离开了。
沈五娘无力的站在月光下,看着院中众人渐渐悄无声息的离开,她抱着肩膀缓缓蹲了下来,眼眶酸酸的,心头也酸酸的,她怎么可能将这一切都计划在内呢?她怎么会知道虞淼会半途反悔?故意放走了人?她怎么会知道虞淼竟这般水火不侵,她那般主动送上门,他竟动也不动?她岂能将这些都考虑在内?
沈四娘醒来的时候已经在齐王府了。
她挣开眼睛便瞧见捏着银针的紫阳真人,和立在床头的沈昕娘,屋里头人不少,可却是安安静静没什么声音,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沈四娘闭了闭眼,又挣开,“我不是做梦了吧?”
“你回来了,四娘。”沈昕娘缓缓说道。
沈四娘闻言一愣,“姐姐?”
紫阳真人捏着银针,从床边退开,沈昕娘走上前来,在床边坐下,“是我。”
沈四娘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上却是绵软,没有几分力气。丹心金香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了她坐起来,“四娘子,您可算回来了!可算平平安安的回来了!”
丹心哽咽的说道。
沈四娘握住沈昕娘的手,两人的手都有些凉,彼此谁也温暖不了谁,可双手握在一起,偏偏就生出些安定稳妥的感觉来。
“姐姐,真的是你!”沈四娘扑在姐姐的肩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一旁立着的公孙兰原本咧着嘴在笑,瞧见她哭的这么伤心,也苦着脸上前,低声道:“四娘,莫哭了莫哭,已经没事了,你已经回来了,再也不能有人将你劫走了!你放心!都怪哥哥,我已经骂过他了!你别怕啊!”
公孙兰小声甚是还有些愧疚的安慰道。
沈昕娘也轻轻的,一下下的扶着沈四娘的脊背,平缓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一遍道:“不怕了,没事了。”
沈四娘抬头,微微摇了摇,“我不怕,姐姐,我没有怕,我不怕死,不怕五娘的威胁,我只怕姐姐因为我,遇险,我只怕我又拖累了姐姐,我本不该相信五娘的!我却鬼迷了心窍,竟相信她是真的有话同我说!相处多年,我早该知道她是什么人的!朱氏在的时候,她就看不上我,没有好心,如今叫我一声姐姐,我却忘了她的本性了!是我傻,我又给姐姐添麻烦了!”
“说的什么话?”沈昕娘摇头道,“我们不是姐妹么?谈何拖累?你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若非因我,也许你根本不会遇险,那是不是我也要愧疚不已,是我拖累了你?”
沈四娘含着眼泪,连连摇头。
“你能回来,还要感谢公孙娘子,和公孙将军。”沈昕娘缓缓说道,忽而转脸问丫鬟道,“公孙将军还在府上么?”
金香连忙点头,“王爷将人请去了书房。”
沈昕娘点了点头,“当好好拜谢公孙将军。”
公孙陵此时正坐在方琰的书房内,只略略打量了一眼宽敞的书房,便将视线落在了方琰的身上。
“王爷不过去看看么?”
方琰闻言,摇了摇头,“不用,这是上好的寿州黄芽茶,公孙将军尝尝?”
他跪坐茶案后头,将茶碗放在公孙陵面前,为他倒了茶。
公孙陵却是紧皱着眉头,“被绑这数日,也不知那些人都如何虐待与她,虽身上看起来无甚伤痕,但心里的创伤却是看不见的,一个小小弱女子,经历了这些,也不知该有多害怕呢,王爷就不担心么?”
方琰微微一愣,缓缓摇了摇头,“昕儿总会有办法安慰的。”
公孙陵一听便有些急,“王妃虽是她姐姐,是能安慰她,但也不过是弱女子,又……又岂能让人放心依靠?”
“公孙将军这便是小瞧了昕儿了,昕儿可不是一般的弱女子。”方琰十分自豪的说道,完全无视公孙陵脸上的不赞同。
公孙陵眉头紧蹙,心道妻妾姐妹就算再和睦,难道还能越过一个男
人所给的关怀和依靠去?倘若姐妹安抚就能代替夫君所给的关怀,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妻妾之争了。这齐王爷平日里朝堂政务之上,看着也十分机智明断,怎的家务事上如此糊涂?
“王爷若是碍于某在此不便,那某和妹妹便先告辞,改日舍妹再来探望,王爷还是先去看看方好。”公孙陵说着就要起身。
方琰却是摇头,“公孙将军莫要现在打断她们了,她们姐妹闺中话定然还没有说完,天也快亮了,将军少坐会儿,吃些茶,歇一歇再走不迟。”
公孙陵心里着急,却见方琰脸上一点急色都没有,心头便更添愤懑。好好一个小娘子,让她做了妾便已经是委屈了她,不过幸而主母是她姐姐,想来也不会如何为难与她。可夫君这般不疼爱,她的日子必然也是孤苦寂寞!又经过如此一番惊吓,王爷竟一点怜惜疼爱之情都没有?着实让人生气。
公孙陵狠狠瞪了方琰一眼,气闷的端起茶碗,灌了一口茶。
方琰见他品也不品,就将茶水咽下肚去,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又添了一碗。
公孙陵动了动嘴,但如何这都是人家家务事,他不便多说,适才能说的也都已经说过,只好哼了一声,又将一碗茶灌入腹中。
沈昕娘和公孙兰好生安慰沈四娘一番,见她心绪稍稍平稳下来,脸上不见惊恐,为唯有些疲惫的神色,便纷纷起身,“四娘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你喜欢吃什么,我寻了带来给你?”公孙兰在一旁,十分小心翼翼的说道。
沈四娘抬头,脸上带了笑意,“多谢公孙娘子好意,你不必自责的,这事情怎么都怪不到娘子。”
“怎么不怪我?若是我没有放心让哥哥送你,而是亲自去送你……”
“便是娘子亲去,听闻沈五娘说起家中生母姨娘,我只怕仍旧是担心不已,依旧会上她的当。所以,公孙娘子不必自责,也不必怨怪公孙将军,本就是我自己疏忽大意。”沈四娘缓缓说道。
公孙兰垂了垂脑袋,低声道:“你也不必自责,不怪咱们,只怪沈五娘她太坏太狡猾!哪有帮着别人,这般算计自己的亲姐姐的?她难道不是姓沈的么?哼!”
沈昕娘抚了抚沈四娘的肩膀,又看了看她头上的伤。据她说,她手上那被扯掉头皮的头发,乃是沈五娘动手所致,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见过虞淼露面。
“你好好休息,什么都不必想,若是想念安姨娘,改日我陪你一起回去看她。”沈昕娘缓缓开口。
沈四娘点了点头,丹心将她背后依靠的大枕囊去掉,扶她躺了下来。
“不送姐姐和公孙娘子了。”沈四娘躺在枕上,微笑说道。
“同我们,你还客气什么?”公孙兰连忙摆了摆手,自己走了出去。
沈昕娘也在她身后出了四娘子的院子。
“真没有见过这么心狠的妹妹,她是你们沈家的女儿么?四娘子可是她的姐姐呀!还是文臣家的女儿呢,动起手来,倒是比武将家的小娘子还凶猛!我见过嫡庶姐妹之间相争的,可就从没见过向她这般下死手算计的!”公孙兰在沈昕娘身边,低声愤愤说道。
沈昕娘一言不发,黑白分明分外清亮的眼眸之中看不出情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