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沈四娘靠近她几分,伸手握住她的手。
沈昕娘微微一僵,却克制着没有抽出手来。
“大姐姐若是和苏州织锦合作,不是就和秦少主有交道了么?若是打了交道……也能,也能帮我的吧……”
沈四娘鼓足勇气,奋力说道。
沈昕娘却微微摇头。
“大姐姐!和苏州织锦合作有什么不好?他们是宫中御用的官纺,实力雄厚!秦家更是关中大族,和秦家合作,只有好处啊?”
沈四娘一双眼眸,满是哀求的看着沈昕娘。
“四娘,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沈昕娘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我真的,帮不了你。”
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下。
车夫在外头道:“娘子,草堂书院到了!”
车里的人却都坐着没动。
沈昕娘看着沈四娘,“还下去么?”
沈四娘迟疑良久,终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现在满心都是适才在茶馆中见过的,秦家少主的样子。
便是下去又能怎样?
哪里还有人能与心中那人比及?
“走吧。”沈昕娘淡然说道。
金香挑开车帘,“回城!”
车夫一愣,无奈的摇摇头,跳下马车,驱马兜转马头。
倘若真的能……真的能成为秦家少主的女人……沈五娘就算如何,也不能比的上她了吧?
且他的风流,他的气度,真真让人过目难忘。
马车晃晃荡荡的向回走去。
拐过书院一角,上了大道。
草堂书院里却一前一后走出两个人来。
“真不行,沈大人!先生说了,今年的考试已经过去,您家的郎君既然未能通过,那就只能等明年!”
“我与陆先生同朝为官,通融一二又有何不可?”
“真的不行……”
侍者连连摇头,虽动作恭敬,但脸上的拒绝却固执得很。
沈尚书气哼哼的甩了甩袖子。
侍者伸手就关上了门。
沈尚书无奈,先前忙着家里头的事情,如今才晓得草堂书院竟招来众多青年才俊。
更有许多世家大族的子嗣,皇亲国戚的亲眷。
自家几个小儿,竟然皆未能考过!
这些青年才俊,将来必然成为朝廷招募贤良的首选。
能与这些人有同窗之谊,能入得草堂书院,自然是大有裨益之事。
看着紧闭的院门,沈尚书一脸焦躁的转身离去。
·
云香布行每日繁忙依旧。
每日未开张,外头就已排起长龙,只为抢购每日限购的“春草新纺”。
悦来食肆也重新开张。
得丹心传授厨艺的郝大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收了两三个小学徒。
然而后厨依旧每日忙翻。
“孙掌柜,你们可算开业了!你看把我都等瘦了!”
“哎哟,谢谢您捧场!”
“谢什么谢!招牌菜赶紧的!还有那茶点,每样一份,给我打包,家里的小孩儿都要闹着不吃饭了!”
……
孙掌柜扭头催促小二。
纵然等着吃饭的人楼上楼下早已坐满,厨房一个人恨不得劈开当两个人用。
但不时飘逸出的香味,仍旧引得门外
人排队等着吃饭。
就算旁边食肆的小二们立在门口招呼“客官里面请,里面有座儿——”
也没人愿意挪动脚步。
·
沈昕娘悠哉的看着丹心捧着账册笑成一朵花儿,闲适的制着她的染料。
自从在秦家义庄,危机中的一次大胆尝试。
她发现随着泉水增长,她如今已经能够不念口诀,不必唤出阴阳泉眼,就从手掌引出所需泉水。
便是在人前往染料中添加黑白泉水,只要小心,亦不会被发觉。
除了配制染料,她还会时不时去一趟典当行,将郑林整理出的玉器带回,来充盈她左手上的阴阳泉眼。
那日秦冉合作的邀约,似乎已经离她远去。
这日,她从典当行回来的有些晚。
刚进自己院子,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同。
丫鬟仆妇们,好似都分外的谨慎,连眼神都透着小心翼翼。
沈昕娘迈步到了门口之时,忽而嗅到,厚厚的棉门帘里,有淡淡的膻气,和浓浓的香味。
丹心伸手挑开门帘。
屋里暖哄哄的热气带着香味扑面而来。
丹心诧异道:“今日摆饭这么早,娘子还没回来,饭已经摆上了?”
说完话,才瞧见,上座正坐着一尊神祗一般的齐王爷。
丹心吐了吐舌头,脸色讪讪。
沈昕娘迈步入内,抬眼看着方琰。
“王爷今日悠闲?”
“今日是立冬。”
沈昕娘一愣,不解看他。
方琰嘴角微扬,蜜色的脸上露出暖意融融的笑来。
恍如琉璃的眼眸之中,华彩大放。
沈昕娘别过脸去,不看他。
丹心赶紧上前,将沈昕娘的披风去掉。
方琰已经亲自动手,打开面前食案上放着的食盒。
他修长的手指端着白玉的盘子,甚是赏心悦目。
樱桃毕罗、贵妃红,两道精致的小点心。
羊油烹制的通花软牛肠,活虾烤制的光明虾炙,奶汁炖鸡的仙人脔,鹿鸡同炒的小天酥,四样菜式。
最后还有一道滋补汤,苁蓉、人参、附子、白芍、当归、姜炭、葱白炖羊肉的苁蓉羊汤。
汤味鲜美,浓香四溢。
食盒保温,端上食案的碗盘之中,热气腾腾。
“班门弄斧了。”方琰说道。
不知是热气的原因,还是他今日声音本就格外温暖。
沈昕娘在他对面跪坐下来。
他的俊颜,被隔在蒸腾的热气后头,不甚清晰。
沈昕娘深邃的眼眸中,溢出些许的疑惑来。
她微微侧脸,看着方琰。
方琰恍若未觉,“立冬,是补养的好时候,我看你这院子里,什么都没准备,也不热闹。不如我们一起用饭,也热闹一些。”
门外丫鬟进来,手脚麻利的摆上红泥小火炉,火炉上炜着黄醅酒。
随着酒香四溢,泛着淡绿的酒也渐渐变成喜人的琥珀色。
沈昕娘的幽深的目光从面前的食案上,又缓缓挪到酒壶上。
不解愈发浓郁。
“吴兴的立冬,也会如此吗?”沈昕娘忽而开口。
声音,隐隐约约有些颤抖。
方琰轻笑,“不会,吴兴立冬没有京城这般冷!”
沈昕娘垂眸。
不会么?
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呢?
为什么方琰的话,她也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你尝尝,杜庄酿的黄醅酒,据说千金难求。”方琰为她倒了一杯温热的酒。
沈昕娘纤白的手指捏着酒杯,送到唇边。
酒香带着微甜的味道。
入喉绵长甘甜。
好熟悉的感觉……
“吴兴也有黄醅酒么?”沈昕娘又道。
方琰笑了笑,“我不知道。”
佳肴美酒,红泥小炉。
两人话不多,酒却喝的不少。
沈昕娘莹白无瑕的脸上,透出微醺的红晕。
她漆黑的眼眸,却仿佛被擦的更亮了。
映着屋里不知何时亮起的满满烛光。
她忽而抬手抓住他的袍袖,“你喜欢的那姑娘,她有姐妹么?她姓什么?家住哪里?”
方琰抬眼看她,眼中却甚是清明,“你不是想撇清和她,和我的关系么?何必问我?”
“你不知道一个人,没有过去,没有回忆,心里的那种不安和恐惧。我必须,先保护自己。”沈昕娘漆黑的眼眸亮极了。
“你不是清冷至极,淡漠至极,你也会怕,会有恐惧?”方琰起身将她拽入怀中。
他的怀抱温暖,且带着香甜的酒气。
沈昕娘黑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她究竟喝了多少酒?酒很甜,恍如甜醴。一点也不上头,她便贪饮几杯。
“不怕,我自然是不会怕的。你告诉我!”
沈昕娘抬手抓住方琰的衣领。
她的呼吸扑在他的颈上,下颌上。
他低头看她。
她的呼吸就扑在他的脸上。
带着香香甜甜的味道。
她的眼睛亮的不像话,她的唇朱红又柔软。
“你喝醉了。”方琰弯身抱起她,向里间走去。
沈昕娘松开拽着他衣领的手,脑袋歪在他的胸口。
喝了酒的她少了平日里的几分凉薄和冷漠,却多了些别的味道,更加诱人亲近的味道。
他将她在床上放下。
“其实你跟她不像。”方琰忽而说道。
“你骗我。”
“没有,她眼睛大而明亮,黑白分明,很漂亮。她声音清越,宛如鹂鸟。她动作敏捷,蹁跹如燕。”方琰俯身在床侧,离她很近。
彼此对望,呼吸可闻。
“是不像。”沈昕娘点头。
“她爱哭,爱笑,会耍赖。内心很柔软,连一只受伤的母兔都不肯杀死。更不要说杀人。”方琰定定看她,“你觉得,你们像么?”
沈昕娘阖目,轻叹,“是你觉得我们像。”
方琰蹙眉,琉璃渲染的眼眸之中有些恍惚,“于细微之处,细节上的习惯……她精于饮食,擅长烹饪,喜欢下棋,钻研棋谱……还有,她善用袖里剑。”
方琰垂眸看她。
像是想要从她脸上,看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明明外表没有一丝相似之处的两个人。
明明性情也是大相径庭的两个人。
会总是让他忍不住,联想到一处。
忽而,他缓缓靠近。
鼻息略有些短促。
他的唇带着灼热的温度,似乎已经贴上了她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