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想了片刻,“这两样东西,都需作为证物留下,待寻回另一半红翡,才能交还!”
丹心想了想道:“理当如此,只盼大人能寻到另一半的红翡,两只红翡并于一处,更见奇效。”
府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丹心恳求道:“大人,我爹身体不好,吃不得牢狱之苦,还望大人能让我爹在外头随时听候传唤!”
秦记典当行因出了命案被查封。
丹心和铁柱却被从衙门的后门放了出来。
沈昕娘坐在茶楼之中,饮完一壶水的时候。
雅间的门缓缓被敲响。
沈昕娘微微侧目。
丹心已经洗过脸,卸去装扮,推开雅间的门,垂手立在门口。
“娘子,事情都办妥了。”丹心低声说道。
沈昕娘点点头,起身向外走来。
茶楼的后院,铁柱却蹲在马车边上。
虽然洗去了脸上粉脂,可他的脸色,却依旧不怎么好。
听闻脚步声,他忽的抬起头来,看到一身素衣,长发劈在身后,安静怡然的沈昕娘时,他又默默的垂下头去。
好似口中有好多话想问,可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又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沈昕娘踩着马凳,正要上车,忽而转过脸来,看着铁柱,“手软么?怕么?”
铁柱闻言,抬头,却不敢直视沈昕娘,只看着她脚下的马凳,咽了口唾沫,“不怕……但……但娘子怎知要我敲打那几处地方……娘子可知敲打之后,那伙计就会……就会……死了?”
沈昕娘目光淡然的看着他,“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铁柱怔怔。
是啊,娘子一早就告诉他,起了争执,他们该怎么做,甚至连退出典当行他该和丹心距离多远,丹心如何凄厉喊叫求救,他如何应对拿着家伙什的伙计,娘子都提前有交代。
与他们面对的情形,几乎分毫不差。
娘子教他如何袭击抵御凶猛的伙计,连手上应该有多大的力度都有交代!且叮嘱他一定不能记错。
既如此精密,娘子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结果?
娘子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此下来,那伙计……会死?
看着沈昕娘平静淡定的入了马车。
他怔怔不能回神。
这真的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么?为何杀人在她看来也这般随意?
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动容。
她的心中也是这般平静,没有触动么?
那是人命啊!
铁柱赶着马车,接了冯家赶车的车夫一道。
来时路上,两人还有问有答。
可回去一路,只听得冯家的车夫聒噪,铁柱一句话也没有。
马车行至城南,铁柱跳下马车的时候。
丹心忽而挑起车帘子,“娘子说,你若怕了,日后就别住这里了,拿着钱,另寻一个住处吧!”
说完,就要放下车帘。
铁柱片刻的迟疑,猛然抬头道:“娘子是我们父子的救命恩人!欺负娘子的人,就是欺辱我们父子!我不怕,
随时愿意听后娘子差遣!”
丹心闻言,笑了笑,放下车帘。
马车缓缓而动。
丹心拍着心口,低声道:“比昨日那血淋淋的场景差得远呢,他竟怕了。”
沈昕娘缓声道:“昨日并非他动手,今日人却是死在他的手里,那感觉,自然是不同。”
丹心点了点头,挨近了沈昕娘几分,“那娘子呢?娘子会不会怕?”
沈昕娘侧脸,“怕什么?”
丹心张了张嘴,忽而笑了,“娘子不怕,那婢子跟着娘子也就不怕。”
沈昕娘点点头,没有出声。
可不知为何,脑中却对杀人的感觉并不陌生。
不管是借他人之手谋算性命,还是亲手杀人,她想来非但心中没有一丝触动,还隐隐有种熟悉之感。
以前那个傻子,也会杀人么?
沈昕娘低头看着自己净白无暇的纤纤手指,漆黑恍如深渊的眸中蒙上了一层隐约的迷雾。
沈尚书下朝回到家中,便听得朱氏大发雷霆的声音。
他皱眉不悦入内,“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秦记典当行被人查封了!”朱氏寒着脸说道。
“什么?!”沈尚书顾不得喝茶,蹭的便站起身来。
“今儿前晌的事儿,听说是京兆府派人查封的!掌柜的和伙计都在京兆府里羁押着呢,他们不知道这是咱们家的产业么?老爷去说说?”朱氏皱眉道。
“怎么就查封了?好好的?”沈尚书拍着桌案。
朱氏抿着嘴,不愿开口。
“瞒着我?这几日我就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如今都捅出篓子来了,还要瞒着我?那你自己去京兆府让人把封条拆了,把人放出来吧!”沈尚书怒道。
朱氏被沈尚书这么一吼,红着眼圈将前因后果讲了。
“哪里知道他们竟还会来赎?这是出了家贼了!东西怎么就丢了呢!老爷……我就说秦记这名字不好,早就该改了名字的……”朱氏一面解释,一面还不忘为自己开脱抱怨。
沈尚书啐了一口,“这明显是有人故意使绊子,你和那掌柜都是蠢货,看不出人家是盘算好的?明明是个套子还往里头钻!如今被人套住了脖子,才晓得要告诉我!这典当行,迟早要败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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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沈尚书骂了的朱氏抹着眼泪道:“是我蠢,我上了当,老爷就别说这些了,赶紧想想往后怎么办吧?那典当行日进斗金的,咱们家这么多人,这么多开销,典当行一查封,可怎么办呢?”
沈家上下,大半开销都赖着典当行。
这些年沈尚书上下打点,家中积蓄并不多。
典当行被查封,就影响收益,倘若被查封的时间长了,更是要大伤元气。
“那红翡,果真不见了?”沈尚书皱眉问道。
朱氏点点头,“里里外外都在找过了,连孩子们的屋子都搜了,哪儿都没有……”
“莫不是外头的贼进了家里了?”沈尚书皱眉道,“别让我知道,是谁给我使绊子!哼!”
一片火光之中,沈昕娘忽的坐起。
大口大口
的喘着气。
丹心闻声冲了进来。
沈昕娘净白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眸黑亮黑亮,格外幽深。
“娘子,娘子怎么了?做恶梦了么?”丹心跪在床边。
发现沈昕娘的衣服已经被汗打湿了。
娘子嘴上说不怕,心里还是怕的呀?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子,没了亲娘,爹又不疼,一步一步,都要靠自己走下去。她不狠下心,又能如何呢?
丹心满目疼惜。
沈昕娘却缓缓问道:“我的病,是怎么好的?”
丹心一愣,想了想答道:“听闻是一场大火,把娘子老家临着的好几座山都给烧了,火势大,烧到了村子里,几乎不剩下什么,留下命来就是万幸。娘子和素衣得以逃脱,打那儿以后,娘子就好渐渐好了。娘子……不记得了么?”
“好了以后的事情记得,以前的……”沈昕娘缓缓摇头,确实有大火么?
她的梦中冲天的火光,就是老家被烧的情形么?
“为什么山间会突起大火?究竟是人为还是意外?”沈昕娘看着丹心又问道。
丹心摇头,“娘子,婢子不知,素衣也许还记得……”
沈昕娘缓缓点了点头,“备水,我要沐浴。”
从沈昕娘出门回来,杜媛之就坐立难安。
她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冯七郎就再跑到沈昕娘的院子里去。
生生一夜都没睡着,清晨起来的时候,还顶着个黑眼圈。
冯七郎晨起从冯家的校场回来,一身大汗还未落去。
杜媛之就巴巴的盯着他看,欲言又止。
冯七郎被她盯得有些不耐,“有什么话,你就说!”
杜媛之笑着上前,奉上一碗茶,“夫君喝些茶吧。听说……齐王爷给了三日的期限……如今亦是第三日了吧?”
冯七郎闻言,脸上一僵。
胸口放着的放妻书仿佛有灼热的温度,烫的他心疼肺疼。
“夫君是重情义的人,便是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在,只怕也不好拿出当面拿出放妻书来……”杜媛之伸手为冯七郎小心翼翼的捏着肩膀,“不如夫君将放妻书给我,我去给她?”
冯七郎面色沉冷。
心中从未有过的难受。
他拳头不由捏的紧紧的,“不曾拥有就不会遗憾”,如今他心中尽是失去后的痛悔。
沈昕娘分明是他的妻,一个屋檐下生活,她早就好了,自己也早就知道她好了。
为何一直要盯着她身上的短处,而看不到她的好处呢?
那顿晚饭的香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还滞留在唇齿之间。
自那顿晚饭之后,他在食用了十几年,早就用惯的冯家饭菜,竟觉寡淡无味。
心中万分想念的,就是在她那僻静的小院中尝过的,从未品尝过的鲜香。
他如今闭目之时,眼前晃过的就是她平静无波的脸颊,“并非我不想笑,而是,不能。”
她清冽淡然的嗓音,竟那般悦耳。
为何以前从未发觉?
他是被瓮子盖住了头,蒙住了眼睛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