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兰被蒙着眼睛,马车里的人都屏气宁声,唯恐打搅了她的分析判断。
她竖着耳朵,留意着马车外头的动静,“转弯,向左。”
丹心闻言立即扬声告诉车夫。平平常常的小马车,并非齐王日常乘坐的那辆,马车里有些许的颠簸,力争同昨日公孙兰被送回所乘坐的那辆贴近。
马车晃来晃去,沈昕娘不由抬手放在了小腹上头。方琰立时察觉,靠近她耳边,低声道:“不舒服么?”
沈昕娘连忙摇了摇头,对他比了噤声的手势。方琰抿唇心中算了算,如今昕娘怀有身孕应该有一个半月多了吧?自打知道沈昕娘有孕以后,他便时常请教太医这方面的知识,有时嫌太医讲得不够系统,他甚至叫人从皇家藏书楼中,取了有关此方面的医书来看。知道沈昕娘这个时候,大约正是出现孕早期孕吐,反胃,等不适反应的时候。
他不由面上微微带了担忧,握着沈昕娘的手格外的小心,随时留意着她的脸色。她却神情十分严肃郑重的看着公孙兰,每一次,公孙兰让变换路线的时候,她都隐隐透出些期待来。
马车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子以后,从北门向城外驶去。
车上一众人不由都惊喜起来,公孙兰果然是辨别出来了!这办法看起来,甚是可行!正当车内众人隐隐透出欣喜和激动之时,马车却停了下来。
“前头有岔道,敢问主子往哪边儿走?”车夫在外头问起来。
蒙着眼睛的公孙兰表情一时有些怔怔,“外头的路太颠簸,且僻静,没有什么声响以标志我们经过了哪里,我……我有些记不清了。”
城外自然没有城内热闹,且如今已经偏离了官道,小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更没有叫卖的声音,想要记住位置,却是比在有车马人声的京城之中更加困难。
公孙兰沉默想了一阵子,抬手拽开眼睛上蒙着的布条,挑开车窗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道:“走左边试试!”
车夫应了一声,她将头缩回车内,再次蒙上眼睛,闭目细听,马车跑了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又停了下来,“前头没有路了。”车夫在外头说道。
公孙兰轻哼了一声,“调头回去,从刚才那岔道走另外一条试试。”
车内人脸上不由都露出些担忧来,如此看来,她是真的记不清了,其实能寻到这里,已经十分不易了,她不过是内宅里头的小娘子,就算出身武将之家,又不是衙门里专门受过训练,擅长追踪寻觅之人。
车夫驾车又走了另外一条路,随着后头的岔道越来愈多,公孙兰便越发的不确定起来。
她被带回来的时候,感觉到那些人是在城外也故意饶了路的,城内她或许能借助外头叫卖的声响,凭着她对京城的熟悉记忆下来,可外头却是不能,多半的路程,外头都没有什么人,荒郊野地的,两条不同的路,外头动静却是没什么差别。
公孙兰气闷的拽下眼睛上蒙着的布条,“反正就是这一带,能有多大的地方?我告诉我哥哥,让哥哥派兵将这一带都摸查过来!就不信寻不到人!”
马车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都静默看着公孙兰。
公孙兰不知是因为气愤
还是焦急,小脸儿都微微涨红,“我现下就去叫人到丰裕口寻哥哥回来!一定能找到四娘子的!”
方琰却是摇了摇头,“你若是玩笑话,也就罢了,你若是当真,可要不得。”
“我自然是当真,都这会了,我哪里有什么心思说玩笑话?”公孙兰抿着唇,气愤说道。
“你若是真的让公孙将军派人四下寻找,势必会惊动虞淼,没等你找到人,沈四娘或许就已经被转移了,我们更不可能找到她被藏在哪里,这是最好的猜测。万一激怒于他,他索性杀人灭口,等我们找到之时……”
“你别说了!”公孙兰抬手捂住耳朵,连连摇头。
方琰闭上了嘴。
马车里众人脸上都不好看,可大家都明白,方琰说的没有错,倘若将人逼急了,杀人灭口也不是没有可能,到时候即便找到了人,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尸体,绝对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要将四娘子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救出来!”公孙兰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
“先回去。”方琰开口吩咐道。
车夫立即调转马头,马车又缓缓向城门口驶去。
公孙兰看了看方琰,又看向面沉如水的沈昕娘,“就这么回去了么?四娘子……”
方琰抬眼看了公孙兰一眼,公孙兰闭了嘴,这才发现被方琰紧握住手的沈昕娘面色有些不好,平日里本就白皙的脸上,今日更少了几分血色,红润的朱唇今日也有些泛白。
“昕娘,你不舒服么?怎么不早说?”公孙兰惊诧问道。
沈昕娘摇了摇头,“没有。”
她声音冷静,似乎并没有夹杂太多愤懑或遗憾的情绪,只是她的面色,却不想她说的没有异状。
马车回到齐王府,方琰不由分说,将沈昕娘抱回正院。
公孙兰听闻府上有人来传话,说哥哥回来了,便立时一刻也不停的奔回家去,昨夜里听闻了丹心说的,沈四娘是给她送了酒以后,就被人劫走,再没回来过,公孙兰心中自责和气愤就如同欲要喷发的火山一般,一直压抑着怒气,只等待一个爆发口。
显然,此时不明所以的公孙将军就是她情绪的爆发口。
“你不是说,你会将人好好送回去的么?”公孙兰见到哥哥第一句话,就是如此,小脸儿涨的通红通红,咬牙切齿,好像眼前站的不是她亲哥哥,倒是什么仇人一般。
公孙陵闻言,十分莫名,抬眼看了看公孙兰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娘子又发什么疯?莫不是又闯了什么祸,赖着我给她收拾烂摊子?”
“你给我收拾烂摊子?亏你好意思说!谁给谁收拾摊子啊?”公孙兰大声说道,说完,竟百般委屈的哭了起来。
在虞淼手中的时候她没有哭,在齐王府她也没有,她一直都坚强又镇定的,似乎不会被困难打倒,唯有到了最亲最近的哥哥面前,到了这个她可以没有原则的依赖之人面前,她才将自己的委屈软弱,尽数暴露,“都怪你,都怪你!如果不是你,四娘子不会被人劫走的,她不会有危险,不会找不到!如今却是下落不明,昕娘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一定会怪我!都是你的错……”
公孙兰上前,拽着哥
哥的衣袖,又是撕扯,又是哭闹。
公孙陵不明所以,却是听懂了一句话,“你说谁?沈四娘有危险?她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她都不见了好几天了!虞淼将她抓走,威胁昕娘救虞国舅,若是不救虞国舅,就要取走四娘信命!都是你,你说送人回家,怎的不好好将人送回家中,怎的会将她扔在半路?你!都是你!都怪你!”公孙兰一面哭闹,一面攥着拳头,猛捶打在公孙陵的身上。
听清楚了妹妹的话,公孙陵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他蹙眉回忆起那日情景,回忆起他离开的缘故,“是她妹妹……”
公孙兰抬头,“嗯?”
“是她妹妹的马车坏了,挡住了去路,她要同她妹妹一同坐坐,让我先回,我……”
“她妹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们关系从来都不好的,你怎么能放心让她同她妹妹一起离开?那个女人心思狡诈,如今已经同虞家人搅合在一起了,你不知道么?”公孙兰气道,“昕娘果然没有猜错,就是沈五娘干的!不过沈五娘如今也不见了,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公孙陵看了妹妹一眼,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些?她们小娘子之间的弯弯绕绕,不过内宅小事,他若不是偶然遇见沈四娘,心有所动,甚至连沈四娘沈五娘何许人也都不知道。
“如今,事情一点眉目都没有么?既是想要用沈四娘来威胁齐王妃,总要有消息往来才好威胁呀?”公孙陵皱眉说道,那个柔美婉约的女子,如今落入旁人手中,被人限制自由,只怕是担惊受怕,如今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想到适才妹妹斥责的话,想到她如今身陷险境,和自己的一时大意也有关系,公孙陵心下不由十分别扭。
“我……”公孙兰抬头看了哥哥一眼,口中的话想说,又犹犹豫豫不敢说。
公孙陵皱眉看她,“有什么话就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吞吞吐吐的毛病了?”
“我先前偷偷跟着昕娘他们,想要救四娘子出来……”
“什么?!”
果然,公孙兰的话还没有说完,耳边就炸响哥哥的一声暴喝。公孙兰垮下脸来,正准备迎接哥哥的雷霆之怒,却一直不听哥哥再开口,她犹疑抬头。
只见哥哥微微蹙着眉头,“然后呢?”
公孙兰咽了口口水,“然后我也被虞淼的人抓走了,我没见着沈四娘,我同虞淼商量,让他放了沈四娘,压着我,或者将我和沈四娘关在一起,可他却是不肯,让人将我送了回来。哥哥,你说虞淼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你才……”公孙陵话说了一半,看着和自己有几分肖似的面孔,抿嘴咽下了后头的几个字,“他也是身为将军之人,知道单凭一个你,威胁不了我,倒是可能会激怒我,促使我更快的站在齐王阵营之中。或可能是,他不想在京中惹出这么多事情来,就像你说的那样,他只是想用沈四娘换他哥哥康复,旁的事情,他并不想理会。”
公孙兰微微皱着眉头,“这么说来,这虞淼倒是和他哥哥不同咯?”
“朝堂之事,你不要妄议。只说说你,被人抓去又放回来,可有收获?”公孙陵看着自己的妹妹,提眉问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