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真人正伸出手去,要端那海碗,闻言却是立即又缩了回来,“汲取人的内在精魄心神?这么厉害?”
沈昕娘抬手沾了一滴黑泉水,缓缓道:“若是普通之人,一滴足以。”
紫阳真人皱起眉头,掐指算了算,却是道:“沈娘子给虞泰的丹药可是足足有二十多粒呢?”
“是啊,我也用了两颗呢?我原本就不聪慧,如今会不会变得更傻了?”黄帅印瞪眼问道。
紫阳真人忍不住回头白了他一眼,“傻不傻也就这样子了,再傻,还能傻道哪里去?”
“丹药之中也掺有少量白色灵水,以中和黑水药性,所以服一两粒,不足以见效。需得多付,白水亦不可抗拒,药性方能显现,且……”沈昕娘忽而停下了话音。
紫阳真人抬眼看她,分明是在等着她未说完的话,见她一直不开口,便忍不住催问道,“且什么?”
沈昕娘轻叹一声,“且加有白泉水,此药便无解,也不会真的夺去他全部心智,他能活着,说不能还真能长命百岁,却能看能想,只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黄帅印惊愕道:“能看能想,不能说,不能动,那不等于个活死人了么?”
紫阳真人瞪眼看向沈昕娘,这是真的恨一个人啊!恨他,却觉得死了太便宜他,他不是想要求得不死长生么?就给他不死,给他长生,只单单夺去他对这世道的反应,只能被动接受。
当年灵山的灭门惨状,怕是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这才让她如此不遗余力,也要将虞泰设计至如此田地吧?
“至于这药效,娘子有几分把握?”紫阳真人忍不住问道。
沈昕娘抬眼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之中,尽是冷静,“道长是想问我,如今虞泰到了何种地步么?”
“是啊,是啊!他如今已经如此了么?”黄帅印倒是焦急问道。
沈昕娘却是垂眸掐着指头,缓缓开口,“应当是如此了,具体,还要再看。”
虞国舅府上。
管家和贴身的随从已经急得焦头烂额,虞泰却只是安安静静的躺着,不动不说,人事不省。
“马太医来了!”外头忽然有人来禀。
马太医医术不俗,且是他们虞家信得过的人。门口的小厮慌忙打起帘子,让提着药箱的马太医进门。
马太医急匆匆被请来,额上还冒着汗珠子,气还没能喘上一口,就被管家和随从拖着,给架到了虞泰床边。
“国舅爷今日晨起还是好好的,从朝中回来的马车上,不知怎的,忽而就眼睛一翻,昏厥过去,怎么叫都叫不醒,叫府上大夫也给看过了,却说看不出是什么毛病来,太医您给看看!”随从焦急说道。
马太医趁着他说话的功夫,喘了两口气,这才在床边胡凳上坐了下来,拉过虞国舅的胳膊,搭手在脉上,垂眸,静摸着脉门。
须臾之后,马太医摇了摇头,却是什么都没说。
“太医,我家老爷如何了?”管家满面急色的问。老爷最近分明好多了,人也年轻了许多,脸上的皱纹更是一个不见,瞧着像是二十多岁的青壮小伙子一般,
何至于忽然说晕厥就晕厥了?莫非是虞家男人活不过四十五岁的事情,当真不可避免?
管家心中跑马一般掠过无数想法。马太医却是什么都没说,一句话也没应,只是从自己的药箱中取出了一套大小各异的金针。
马太医将各式金针在虞国舅床头矮几上一字排开摆好,挽起袖子道:“闪开。”
管家和随从微微一愣,这才慌忙推开两步,将床边的位置尽数都留出来。
马太医动手,在虞国舅头面部,手背上,足底各行数针,大脚趾上更放出豆子一般大小的血珠子来。
这一番功夫,外行人也只能瞧个热闹,马大夫却好似颇费了一番大功夫,不仅额上冒汗,里衣尽被汗湿,脸色瞧着都十分的疲惫。
忽听床上躺着的虞国舅吁出一口浊气来。
管家和随从立即上前,“国舅爷,国舅爷?”紧张唤了起来。
“别急别急,”马太医收了金针,缓缓说道,“人这会儿是能醒过来了,可也只是醒过来,能不能行动,还要再看。”
管家和随从连连向马太医道谢,“人能醒过来就好,国舅爷这么一直昏迷着不醒,我等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能不能动的,日后还可慢慢医治,只要人行就好……”
马太医却是微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脸上似有不赞同的神色,却并没有多说。
又等了片刻,果然见虞国舅睁开眼睛来,他眼珠子似有些僵硬,转着不灵。
管家扑上前去,“老爷,老爷,是关小啊!您有什么吩咐,您只管说?”
虞国舅的眼珠子在眼眶里头,僵硬的转动着,嘴唇也蠕蠕的,却没有听闻到他发出声音来。
“国舅爷,您还记得么?您下朝回府的路上,在马车里,忽然就晕了过去,人事不省,回到府上,怎么叫您都没有一点反应?您这是怎么了?这一段日子,身体不格外的好么?眼见您越来越年轻呀?”随从也在一旁说着。
他这么一说话,虞国舅嘴唇蠕蠕间,那细微的声音便愈加听不见了。
虞国舅面上焦急万分,可是眼珠子的转动仍旧僵硬无比,看着都叫人难受。
“马太医,国舅爷这是怎么了?人虽醒了,怎么却不说话?还有这眼睛?眼睛里莫不是有了什么毛病?”管家看着一旁立着的马太医问道。
马太医上前,扒了扒虞泰的眼皮,又观其面色,最后又再摸了脉,摇头道:“似中风之症,身体僵硬不遂,眼目僵直,口不能言。”
“中,中风?”管家吓得腿一软,险些坐在地上,那不是不治症么?怎么会这样?国舅爷先前还好好的,一点儿征兆都没有啊?
“不,不会的,早起还好好的,国舅爷还用了不少的早饭呢!”随从在一旁坚定的摇头说道。
“中风本就是突发的急症,五志过极,心火暴甚,引动内风而发卒中。”马太医说道,“国舅爷这明显是肝阳暴亢,气火俱浮,迫血上涌,其候必急发。”
管家皱着眉头,听不甚懂。
在床上躺着,不能言,不能动的虞国舅却好似听懂了什么,他的眼珠子急的乱转,却仍旧没
有多快,看得好似眼睛要抽筋一般,嘴唇不断蠕蠕,有涎液从嘴角滴落,尴尬狼狈。
管家捏着自己的袖角,伸手去给虞国舅擦嘴角滴落的涎液。
虞国舅却勉强的转过视线来紧紧的盯着他,管家被这死鱼眼一般的眼神给看的脊背一僵,这才发觉国舅爷嘴唇不断蠕蠕,像是想要跟他说些什么。
他立即附耳到国舅爷嘴边,“您说什么?小的听着呢,您尽管吩咐?”
管家费尽力气,也听不出虞国舅依依哦哦的究竟说的什么。
随从在一旁立着眉头皱的紧紧的,看着管家的样子,急的不行,实在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拽开管家,“什么耳力!让我来听!”
随从附耳过去,凝神听了半晌,忽而抬头道:“药?您说药?”
虞国舅似乎想要点头,可脖子却是僵硬的,连个点头的小动作,都做不来,他只好闭了闭眼,表示正确。
随从立即点头,“马太医稍等!”转身而去。不多时,将虞国舅装着丹药的那小木匣盛了上来。
“国舅爷,您说的可是这丹药?”随从问道。
国舅爷又闭了闭眼。
随从立即将木匣打开来,转而递到马太医面前,“太医您看,这便是这段时间,国舅爷服用的丹药,您瞧瞧,可是这丹药引起的病症?”
马太医小心翼翼的捏起一粒丹药来,莹润的药丸,在指尖留香,淡淡草药之气,竟完全遮掩了金石之味,丝毫不刺鼻。马太医细细嗅过,又放在舌尖轻尝了尝。眉头皱紧,似有疑惑,“这药的确乃升阳之药,若是照时照量的服用,不贪用,应当不会引起症候吧?这药本身,并无什么不妥呀……”
他的语气,似乎并不确定,床上躺着的虞国舅闻言却是大怒,虽不能动,眼睛却是气的血红,血丝都往外迸着,嘴唇蠕蠕,却气的生生吐出两个字来,“庸医!”
他嘴角滴着涎液,吐字不甚清晰。马太医先是一愣,听闻清楚他说的什么以后,气的扔下药匣,抓起自己药箱就往外走,“我是庸医!是!我这庸医还是赶紧走,莫要在这里耽搁国舅爷的病情了!国舅爷保重!国舅爷尽早康复!”
“诶,马太医,您莫生气,国舅爷病中,您怎能和病人计较?”管家连忙追出门去,好生言语安抚,双手紧紧攥住马太医的袖子,硬生生将马太医的脚步拖慢下来,“马太医,咱们都是自己人,话我就明白告诉您,国舅爷病倒这事儿,您可千万要守好在肚子里,旁人万莫要告诉!”
马太医回头看了管家一眼,哼了一声道:“这还用你来叮嘱?我又不是第一天在国舅爷府上行走了!”
管家闻言,呵呵一笑,这才放开了手,“您莫气,国舅爷如今这情形,果真是中风?”
“从症候和脉象上来看,应是中风。”马太医点了点头。
“和那药,并无关系?”管家又问。
马太医闻言又有些生气,“并非完全无关,药本身看不出什么问题,若是正常服用,便不会是药引起的病症,若是过量服用,哼。”
管家眯眼点了点头,“那国舅爷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