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琰是被儿子哭声唤醒的。
小世子在王府里那是出了名的好嗓门儿,“哇哇——”一声嚎,险些将他老爹从床上惊得滚落到床底下去。
方琰惊得翻身而起,提步就要拔出挂在墙上的佩剑。
瞧见飞快奔入内室的丫鬟奶娘,才恍惚醒过神来。
床褥湿了一大片,方琰抱着儿子,是迷迷糊糊和衣而睡的,就连他的衣服上都湿了一大片。他竟未察觉。
丫鬟奶娘连忙上前,给小世子换衣服,给床上换被褥。
方琰皱着眉头,也去沐浴更衣。
待他重新穿戴好,再出来的时候,方离还在张着嘴哇哇的哭,哭的好不可怜,两只肉呼呼的小手不断的挥舞着,虽不会喊,可谁都能看出来他在寻他的娘亲。
奶娘一直没有哺育小世子,可她的孩子也被沈昕娘接来了府上,便一直没有回奶。奶娘将小世子抱在怀中,虽是背对着方琰的,但从她的动作却不难看出,她想要小世子吃她的母乳。
小世子嚎哭声震天,对送上门来的乳汁根本不屑一顾。
哭的方琰心头仿佛一团乱麻。他提步向外头走去,昨夜里哄着儿子睡的太晚,已然错过了朝会。但今日还需去宫中处理些事物。
临出门,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哭声响亮至极,围在儿子身边的乳母丫鬟都十分紧张,手忙脚乱,却哄不住他。
方琰摇了摇头,儿子从出生开始,几乎一切事物都是昕儿亲自料理,昕儿不在,小孩子虽什么都不懂,却仿佛比大人更要敏锐,像是冥冥有不安之感。唯有昨晚,父亲的气息,或还能代替母亲,给他一丝安慰。可如今他饿了,自己这做父亲的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眼不见心不烦吧!方琰深深呼吸,迈步向外走去。
方琰近前随从安慰道:“王爷放心,小孩子哭几声,发现哭也没用就会妥协了。小世子年纪小,力气用完,就会吃奶娘的奶了。”
方琰嗯了一声,来到垂花门外,翻身上马,打马往府外而去。
出了王府大门,其实儿子的哭声早已经远的听不见了,他却总觉得那哭声就在耳边似的,竖着耳朵凝神听听,又似乎没有。
他好看的眉宇紧蹙在一起,一丝一毫不能放松。连身边随从向他禀报些什么,他都未听闻。
忽而他勒停住马,“去宫里,禀告圣上,吾今日告假。”
说完,方琰就调转马头,又往家里的方向而去。随从连忙追上,“王爷,朝会您都没去……”
“就是因为有事,所以朝会去不了,如今仍旧去不了!”方琰哼了一声,打马快行,回府的速度倒是比出府还要快上许多,出府时犹犹豫豫,回府却迫不及待。
方琰打马进了门,翻身下马,将缰绳往一旁一扔,连家仆接住缰绳没有他都没看,提步就向正房掠去。
还未进门,便不出所料的听到方离嘶声竭力哭嚎的声音,哪里像随从说的那般,打不到目的,就妥协?听他这嗓门儿,断然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方琰快步进了正房。
正房里头的丫鬟奶娘都很是愣了一愣,“王爷怎么又回来了?”丹心诧异问道。
方琰伸手脱去有些凉意的外衣,伸手从奶娘怀中将方离接了过来,像昨晚那般,强壮有力的手臂轻轻摇晃着胖乎乎的儿子。
儿子双目含了两泡泪,哇哇的哭着,似乎感觉到换了怀抱,抽搭两声,挤了挤眼泡里的泪,就往王爷怀里钻,可钻来钻去,也没找到他的“粮食”。哇的一声,哭的更响亮,更痛心了。
“去备了羊奶来。”方琰吩咐道,“吾来喂。”
丫鬟忙不迭去了。很快备来温热的羊奶,小瓷碗坐在大碗中,一直拿温水温着。方琰拿过勺子,舀了一小勺的羊奶,送到小世子嘴边。
小世子感觉到有东西碰自己的嘴唇,就忙不迭的转过脸去,嘴唇一动一动,向是在吮吸一样。方琰抬手,让羊乳顺着他的嘴角流入口中。
小世子品了品味道,立时吐出,哇哇大哭。
奶娘低头想了片刻,给丹心使了个眼色,转身去了外间,丹心命人拿来瓷碗,奶娘在外间将自己的母乳挤出大半碗来,也拿温水温着,又给送了进去。
“王爷试试这个!”丹心福身上前,将金香奉着的漆盘上的碗换过。
方琰皱眉看了看那碗乳汁,比羊乳的颜色更浓郁些,却没有什么膻味儿。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勺子,小心翼翼的舀了一勺,可儿子哭得厉害,勺子根本送不到嘴边。
“哭着不能喂,容易呛了!”奶娘在一旁,心焦的说道。
方琰比她更心焦,朝会也不去了,宫也不入了。想到自己的儿子还在家哭得喘不过气,他好像都能感受到那种喘不过气,嘶声竭力,绝望又无助的感觉一般。他放下勺子,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儿子,“乖,吾儿乖,娘亲不在家,还有爹爹在!爹爹抱,爹爹喂,爹爹陪着小离儿!爹爹和离儿不分开!”
轻缓的语调,柔柔暖暖,满面焦急眼眸之中却尽是慈爱。莫说奶娘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便是一直伺候在沈昕娘身边的两个丫鬟,也没有见过这般的王爷。
方离抽泣着,总算哭的不那么大声,方琰才坐下来,拿过勺子,舀了一直温着的乳汁,顺着他的嘴角,喂入他口中。
这次方离倒是没有那么排斥,虽小脸儿之上,还尽是委屈,却是饿的咕咚咕咚将乳汁咽下了肚子。
大半碗的乳汁,小世子喝下去了一半,许是先前哭累了,又许是吃饱了,心满意足的打了个小小的饱嗝,这才在父亲坚实的怀抱中睡着了。
方琰只觉自己胸前热乎乎的,伸手一摸,不知儿子什么时候又尿了……
将儿子交给奶娘,他又换过衣衫,正准备去往书房,刚一抬脚,儿子就瘪瘪嘴,仿佛做了什么凄凉的梦一般,眼睛没睁,却是委屈的抽泣了一声。
方琰的脚步再迈不动,从奶娘怀中接过儿子,放置小床上,他就坐在小床边上,一面轻轻摇晃着小床,一面听属下人回报急需他处理的事务。
沈昕娘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在第二天傍晚之时,赶到了西北边境。千余里地,用了不到一日一夜的时间,简直不可想象。
但她脸上丝毫没有疲惫之色,反而精神抖索,眼神矍铄。赶在城门锁闭之前,出了边陲之城,向西北大军的军营而去。
西北大军驻扎之地,离边陲之城还有好一段距离。沈昕娘速度极快,临近西北大军的营地之时,天色也已近黑沉下来了。
她快步上前,却被哨兵发现。
“什么人?贸然靠近军营?站着别动!站着别动!”
哨兵的声音立时招来了更多的人。站岗放哨之人反应很快,瞭望台上的人,军营周遭的人,立时举起弓箭来,整齐划一的对着她。
可沈昕娘的脚步并没有停,继续向军营靠近。
“听到没有?站着别动!在往前一步,就要放箭了——”哨兵高呼,却在沈昕娘越发靠近之时,发现了前来的不过是个女子,手无寸铁的女子。
“怎么回事?迷路的?是大梁人,还是突厥人?”
“瞧衣着,绝对是大梁人啊……一个女子,怎么会突然擅闯军营?”
……
沈昕娘听闻到哨兵和旁人低声议论之声。她扬声道:“我要见你们主帅。”
“这里是军营,女子不得入内!你速速离开!速速离开!”哨兵们大声朝她喊道,但对着她的弓箭并没有放松。
沈昕娘蹙了蹙眉头,一路她都十分抓紧时间,如何能在这里耽搁?可是同这些哨兵们,又绝不可能解释的清楚。她索性提气向前掠去。打算直接闯过哨兵,不等人通禀,自己去寻虞淼。
可她刚一提起,似乎就被瞭望台上的哨兵发现异动,立时放了哨箭。哨箭呼啸着朝她射来。
哨箭似乎是个指令,发出哨音的同时,其他的守卫士兵立时也跟着放箭。
一时之间,沈昕娘仿佛是被一场密不透风的箭雨所包围了。
她飞身向后退了几丈远,速度快的那些哨兵甚至没有看清,她究竟是如何后退的。但箭雨仍旧向她飞射而来,她从袖中弹出一张符篆,弹向空中,口中念念有词。
那符篆飞快旋转着,像是隔出了一张看不见的屏障,飞射的箭矢似是撞在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上,纷纷落地。
哨兵本以为是个小女子,可见她极快的伸手,又看她这般诡异的应对,知道此小女子必然不简单,一面让人不断射箭以阻拦她靠近,一面快跑去向主帅禀报。
沈昕娘并不想伤了这些哨兵,这乃是大梁兵马,这是驻守在西北边境,保护大梁的亲兵。他们在用血肉保护着那些身处大梁境内的人。没有他们,就没有大梁人的安居乐业。
沈昕娘本有能力打伤他们,硬闯过去,可她并不想伤人,有所顾忌之下,便被拖住了脚步。
等虞淼策马前来的时候,她还正在和哨兵们僵持。
虞淼眯眼看着对面手法诡异,身姿异常敏锐的女子,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还真是齐王妃。”他轻笑着喃喃自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