彧琦顺利地完成了水姬祝福,我托腮坐在一侧的栏杆旁,看着她一脸倦容,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狐王大喜,将我们一行人奉为座上宾,还十分亲切地同严霍商讨婚约之事,我与陆一函便自由地在荷花制的餐桌旁游玩,一起讨论荷花碟中的荷花糕和荷花露味道会不会是一样的。
只是颖儿,还没有醒。
狐族的医师说她并无大碍,估摸着可能是我们旅途太过劳累,而那蛋白的床有安神的功效,故而一睡至此。
餐饮之前,我去握了握她仍然冰凉的手。
如此睡着,倒也还好。
今日阴雨连绵,正适合睡觉,若明日是个大好天气,明日醒来便可。
听闻彧琦结束了与严霍狐王商讨大事的会议,我便匆匆忙忙劫了她,落在一片荷花池边。
她虽一脸疲倦,仍对我轻轻微笑,我揉了揉她的脸,一句对不起,是在为我毫无防备被抓起来而让她大费周章救我的事情道歉,一句谢谢,是感谢她的全力帮助。
她轻轻摇了摇头,回了句“没事”。
我转身化出金馗翎,悄悄为她补些灵气,但时不时转移着话题,不让她注意到,还一边将她的脸轻轻抚摸着,她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师兄若是个女子,这种事他便义不容辞了,可怜我的琦琦,受苦了。”
她一脸安然:“不,你也知道师兄前几日已经受了伤,为了给我修复霓裳绫费了不少功夫。我得为他分忧才是。”
“受伤?”
我心中一怵,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突然回想起前几日的比试,原来,竟是我胜之不武了。
于是我端了果盘茶水立在某人的门外,坚定地告诉自己,我只是想知道他恢复得如何。
可没来得及敲门,却听到屋里严霍的声音:
“…欺瞒了好多人,现下只怕霜霜水姬是被他害了,不过以他现在的根基,怕也是没那么大把握,毕竟,蓝狐族哪儿那般轻易就被灭族,他或许轻视过头了。”
阴谋?谁的?似乎不关我事,再偷听下去,便失了礼仪。
我转身正欲离开,听见了陆一函的声音。
“那你准备先找蓝狐狸还是先除墨狐狸?人手不够的话,我们几个凑齐怎么样?”
事关蓝狐一族。
听闻脚步声移近了些许,我屏了呼吸,继续偷听。
严霍的声音突然大了些:
“我便是同你们再熟悉也不能拉你们下水,况且你那位红颜知己本就对我的怀疑不浅,我岂能自讨苦吃?我并不要求彼此知根知底,但你们确实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而我却不敢判断你们对我的真诚度。”
这摆明了,就是说给我听的嘛,一点都没有偷听的乐趣。
我推门而入。
陆一函先是一愣,片刻又变回波澜不惊,自作安然地转着瓷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严霍像是做坏事被发现的孩子,挠挠头,甚是不好意思地笑着。
“我,是人界袁珐族大公主和玲。你是知道我在门口才故意这么对陆一函说的吧,不过他的提议,我答应,条件是这件事结束之后,在你参之墓的范围内替我们找人,同时你跟我们一起上路,找你未婚妻,顺便帮我们。”
严霍十分狡猾地笑着说:“一言为定。”
“那么,便轮到我自爆身份了。”陆一函拱手为礼,“在下陆一函,白衣是我师妹彧琦,我们来自神域但是人族,出山只为完成师命,并寻找失踪的小师妹。到袁珐顺带拐跑了两位公主,正好结伴旅行到此处。”
他这句“顺带拐跑”,可真是轻描淡写。
严霍意味深长地望向我和我手中的果盘,却只用“你们两个聊你们的事情”成了对这间屋子的告别。
说是要商议大事的是他,怎的我一来,他就逃了?
我放下果盘闷在门口,思量着他是否是在怀疑双生公主的事,想对陆一函说的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刚刚我在门口,他若不曾没受伤,定然会像严霍一样察觉到我的,只是…唉,我还跟他比试,伤了他…
我自己在心中闹了个小别扭,陆一函继续坐在桌边云淡风轻,实在等不及时,终于开口:“说话啊,你不会就是来我这儿蹭座的吧,那么,不送。”
他斜着眼给我一瞥,而后又扭过脑袋仔细地将手中的瓷杯转来转去。
我果然还是跟他合不来。
严霍那句红颜知己,听的我那一身鸡皮疙瘩遍地为生。
问陆一函身体怎么样倒不如跟他打一架,可这也不是打架的时机,所以…
我绞尽脑汁思量好的办法。
“陪我出去逛逛?”他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起身拉着我,转眼就到了莘狐城,比我的换影之术快了许多。
第一次这样望着他的后背,原来他比我高了这么多。
我们在一家酒楼门口停下了,我这才转了目光,楼上匾额写道曲水流觞,飘金流彩的布饰间,传来一阵阵细婉流长,柔若春风的音色。
狐族的乐曲,竟如此动人。
“这两日在大街小巷打听小师妹下落的时候无意到的这里,觉得肯定很合你口味。至于你爱吃的甜食,隔壁甘薇楼一定有。”
这下便成了我拉着他奔了进去…
等我满足地听完吃完,太阳已经过了大半天,我十分有兴致地扯着他继续逛,时不时回头看一看,但他好像一直在盯着我,就好像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物件。
我开始思考着他今天不怎么说话,只是呆看我的原因。
是有心事吧…是因为仍然没有半点他小师妹的消息吧。
“喂,你的伤,还好吧。之前我不知道你…对不起住了。”我十分认真道。
“原来你一直觉得我这么弱,真是伤心啊,不就不小心输了你一次,你就自恋地以为以后都能赢过我了?”他嘴角一勾,笑得十分找打。
我脸一黑:“我真不该给你好脸色看。”
不过,今日的事,还是多感谢他才好,我张了张嘴,可这谢字,却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明明对彧琦那么容易就道谢了。
“方才严霍的事,谢了。”他表情又回到了严肃状态,没有看向我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又一股的气岸与深度,叫我无法琢磨。
“不,不客气,我只是觉得,帮到你,也算是一点一点还你的人情。”我生来不喜欢欠别人的,可是自从遇到他,却欠了他好多好多。
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抬头追寻,却被他眼角嘴角勾起的微笑俘获了,他是第一次这样温柔地对我笑吧。
之前逗我笑时,他的微笑里总有各种莫名的含义,这次呢?我是否离他的心近了一丝一毫?
我感到脸上的温度升了升,就连身体的温度也升了升。
意识沉迷之间,身躯却被他拉进怀里。
他揉着我脖间的黑发,将我一时间惊住在原地,下意识地我想要挣脱,却被他嗓子里扯出的一句话阻止了:“让我抱会儿好吗?”
我的心怦怦直跳,完全乱了节奏,本来想说什么也全都给忘了,只好转移话题:“对,对了,那位水姬的猫眼石真是厉害,能掩人耳目…咦,猫眼石,石头,宝石?”
我觉得我发现了惊天大事…
抱着我的手臂突然换了力道。
我们迅速便回了住处,召唤出魂玉殄鼎。
唤来了他们两个,我和陆一函便以灵气催动鼎和信原。
听陆一函描述,这猫眼石并不像狐妖大爷儿子的玉石一样毫无反应,却也不像我当日引发的灵力震动。
不过我们确定了一件事,狐霜霜肯定与灵石使者有关系。
接下来,找到她的重要性大幅提升。
“那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我问。
看着严霍带来的王宫地图,我才发觉要想击退墨狐族,仅凭我们几个还不成,我们需要其他妖族的帮助。
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凭狐王的实力定能看出来霜霜的真假,只不过他需要的是一个能安定狐心的水姬,至于是不是假扮的,对他而言根本无所谓。
被当成水姬供在宫中的彧琦,成了活生生的人质,需要先将她救出来。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比方说身为“义兄”的一函要带“霜霜”出王城就很困难,我胡扯出了袁珐族的来使身份却轻而易举地让她随我一同考察莘狐城。
也还好,此届双生公主的事早已不是秘密,再加上一枚金馗翎,轻轻松松证实了我和颖儿的身份。
只是后边跟了一堆麻烦的妖兵,我还不想为难那些可怜的狐狸,只好一个个打晕,然后坐上飞天的凤引船。
我们准备凭借凤引船坚硬的外壳,风风火火地撞出墨山结界。
事情果然不如我们想的那般简单。
狐王足够机警,率兵追我们之前就对墨山结界进行了强化封锁。
狐王一脸自信地叉着腰,一边大喊哈哈哈,一边说此刻的墨山结界只有带狐族图腾的灵力强大的人才能解开。
显然,我们几个没有一个符合条件。
可我觉得他这样洋洋得意的样子,看着实在是蠢。
我以玉笛鸣音,落在凤引船头,一簇簇墨蓝狐火刺激得笛声阵阵抖动,体感这暖伤又炙热的氛围,玉笛发出的如针般锐利紫气与狐火拥抱撕裂。
陆一函的上云剑掀起的长如河流的蔚蓝剑气,直逼得以狐术勉强飞身上天的狐族小兵像雨滴般朵朵滴落。
我有些可怜那些狐狸。
我们靠着凤引船这个飞天神器半空中如履平地,而四肢不能着地的狐族半空中施术法都是困难的。
严霍只用法术,指尖并拢一挥,剑雨般的红光就涌了出来,一束红光就是一把光剑,穿过狐狸的腹部就直接把它钉下半空,很疼的样子。
可我却依然探不清他的灵力,该是说,参之墓本就是个充满奇怪的地方。
那他那把剑,岂不成了摆设?
或许,狐王是看懂了我们的招数,接下来冲上前来是打算一击攻破。
我们三个守在船头为陆一函严霍护法,以抵御着外侵的法术,此时狐王出手,我们三个合起来会是这一方妖王的对手吗?就算是假妖王,也不可掉以轻心。
我们要做的事情太多,在这里耗下去始终不是办法。
“我说,他们的图腾到底是什么?”我用力大喊,声音似乎还是淹没在狐族沸腾的呼号中。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还能伪造出来?现在这时间也不够你伪造啊。我们中间没有蓝狐族人,得另想出路才是。”陆一函说的对,可是,也跟没说一样。
“图腾是,凰鸟,传说上古时期的莘峰狐族曾遭遇灭族危机,被上古神兽飞凰救于水火之中,可惜飞凰最终却坠入魔道,沦为万恶魔兽,其后代凰鸟也全被封印入绝路林。然而狐族并非忘恩负义之族,即使飞凰被封印,狐族祖先还是以法术定飞凰为图腾,世代流传。”严霍大喊,顺着狐狸的脸一巴掌拍下去一只。
我握着玉笛的手不由得激动了一下,这是魂玉殄鼎在给我们开后门吗?我瞄向陆一函,他笑得很轻,明亮的双目中半分惊奇半分庆幸。他同我的反应该差不了多少。
“你们这是什么反应?”严霍不明所以。
我笑而不语,唤出玉笛内封印的魂玉殄鼎,面前一震,它就落在了凤引船上。
不过,狐王也赶到了凤引船前。
“严霍,你这样背叛我族,想必是对两族联姻之事颇有意见了,那么,又何必掳走水姬,解除霜霜身上参之墓印记,然后放了她,不然,你们一个都走不掉。”
“我若是能解,何必等到此时。狐王,霜霜既然已是我的未婚妻,她要跟我一起走又有何不妥?反倒是狐王您步步紧逼,更强化墨山结界将我们逼至死路,该是我们怀疑狐王您的用心才是。”
狐王微微阖目,一阵灵气侵袭,逼得严霍后退了几步,他捂着胸口有后退的倾向,却半步不曾移动,恐怕,已伤了几分。
再任由他们僵持下去,败下阵来的肯定是严霍,所以,我可爱的宠物啊,该你上场了。
唯一担心的,不过不清楚它到底有没有净化彻底。
我以灵气催动魂玉殄鼎,放出了飞凰。
比起上次见它时它的样子…巨大暗金色的翎羽翅膀已经变得金闪闪了,龙须一般的鸟纹也由黑色变为了淡紫色,隐隐透着的魔气也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纯净的灵气。
飞凰爪尖的黑金印记却没有任何改变,脖颈处的紫云项圈印记倒是越发喜人了,身躯也不像初见它时那般臃肿不堪,精巧了不少。
再加上长长的紫金尾羽,振翅一呼,这体型足足是我的三倍不止。
飞凰落在严霍面前,低着头,背对着妖王,朝天长啸一声。
我摸了摸它头顶的金色绒毛,手感刚刚好。它似乎很享受的样子,一个劲儿蹭我的手,乖乖的,像是,在撒娇。
“喂,你要摸你宠物也得看看时机吧。”陆一函的话提醒了我,我悻悻地缩回了手,对着凰鸟道:“小飞凰,帮我们打开结界。”
说着,手指了指墨山,它似乎完全能听懂,头一歪飞了起来,对着墨山就是一口红火。
“飞凰…”
我听到狐王颤抖的声音叫道,然后狐族整个扑通跪地,严霍也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悚地看着我,我笑吟吟地对着开船的彧琦说:“咱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