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司令没有想到,会有军警冲进公馆中,意图逮捕自己回去受审。
军警是在中午过来的,足有百十来名,直接就先把公馆围了个密不透风,然后警长在外面喊话,让何司令出来跟他们走一趟。
何司令那时是刚刚坐到了餐桌前,还没有拿起筷子,就见冯副官变脸失色的跑进来:"司令,来了一帮人把咱们公馆给包围了,还说让您跟他们去一趟呢!"
何司令愣了一下,随即放下筷子走到窗前,撩开白纱窗帘向外望了一眼,认清了那军警们的制服:"打电话给金焕然。让他派一个团过来。"
冯副官答应一声,转身跑出去打电话。然而不过半分钟的功夫,他又惊慌失措的跑回来了:"司令,电话线被切断了!"
何司令皱了眉头:"让那个喊话的进来!"
冯副官颠颠跑出去,邀请那位警长进来坐,警长抵死不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是劳何司令大驾,跟我们走吧!"
冯副官问他:"走哪儿去?"
警长支吾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跟军委会的几位委员见见面而已。"
"见面做什么?"
"那我们就不知道啦!"
冯副官没再多问,颠颠跑回去向何司令做了汇报。
何司令闭上眼睛冥想片刻,有了主意。
"卫士班加上勤务兵,一共能有多少人?"
"八十多吧!"
"武器呢?"
"就是呛,还有点手榴弹。"
何司令点点头:"够了。"
军警们没想到,公馆内会忽然向外开了火。
先是扔手榴弹成片的炸人,然后里面的卫兵们就端着呛开始搞冲锋。军警们平时的工作,至多也就是抓个贼站个岗,哪里敌得过公馆内这些以卖命为生的大兵们,况且何司令身边的卫士们,还是大兵中的菁英。
警长早就料到何司令这里会有抵抗,可是没想到这抵抗会来的这样突然和激烈。自己好容易熬到警长的位置,家里还有太太孩子小老婆呢,才不肯豁出命来去抓这位土匪司令。蹲在汽车后躲了一阵紫淡,他打开车门钻进车中,命令同样瑟缩成一团的司机道:"快开车!留在这里等死么?"
警长就此跑了,军警们自然也无心恋战,可是公馆内的大兵们已经冲了出来,自己是想逃也逃不掉,只好一面后撤一面胡乱的开呛——没指望着能打死谁,只是双方距离如此之近,扳机一扣,就总要有人中弹倒下。卫士人少,军警人多;卫士勇猛;军警怯懦;双方因此达成了一个巧妙的平衡,正好可以将这场乱纷纷的混战持续下去。
何司令不敢在楼内多做滞留,他的部对驻扎在城外,现在又失去了联系,万一城内进行了大封锁,他就能让人瓮中捉鳖一样扣在西安。
那样的话……他就完蛋了!
于是,何司令在副官们的掩护下,匆匆下楼跑到公馆大门口上了汽车,然后一路疾驰出城,前往二十三军大营。
李世尧站在军营门口,无所事事的望天。
他的本意只是想散散步,以便打开食郁迎接一个小时后的丰盛晚饭;顺便看看天气,预测一下明天的气温,同时琢磨着要不要脱xia棉袄换单衣。
结果,他出乎意料的看到了何司令的汽车。
何司令的汽车是一辆一九三一年的布加迪,在西安城中不但是独一份,而且崭新到车体反光的程度,开到街上极出风头。此刻这辆风头正劲的布加迪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剧烈的蹦跳前进,如果说汽车也会发疯,大概就是指的这辆了。
汽车蹦到李世尧面前,吱——的一声刹住了。随即后排车门打开,冯副官晕头转向的捂着嘴跳下车,跑到车pi股"嗷——"的狂呕起来。
紧接着李副官提着个皮箱也下来了,站在地上寻找了一下平衡感,他回身向车内伸出一只手,仿佛舞会上邀请女士跳舞一样,姿态优雅的把何司令给拽了出来。
何司令苍白着一张脸,瞧着倒还镇定。他一只手拉着李副官,一只手插进上衣口袋里。抬头瞧见了目瞪口呆的李世尧,便开口说道:"姓崔的派人围了我的公馆。"
李世尧听了这句话,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动手?真是狗胆包天了!司令,你没事吧?"
李副官低声说道:"司令胳膊上让紫淡擦了一下,没大事儿。"
紫淡穿透了何司令的右上臂,没伤着骨头,就是把肉打了个洞。那血流的淋淋漓漓,可因外衣是件黑绸薄棉短袄,所以李世尧开始时并未瞧出异常来。
何司令怕自己受伤的消息传出去要动摇军心。所以起初时连军医都不肯叫,只想让人用纱布把胳膊上的呛伤包扎一下。李世尧却不赞同:"你这细皮嫩肉的,万一处理不好,再闹上感染,更麻烦!"
何司令却是很顽固:"我没那么娇气。"
李世尧无奈何,只好把何司令带到了自己在营中的休息处——这是一排青砖大瓦房,里面除了没有抽水马桶之外,其余设施一应俱全。斥退了房内的勤务兵等人之后,李世尧关了房门,又找出了伤药纱布同半瓶烧酒。
拉了把椅子坐在何司令面前,他前倾了身子,伸手去给何司令解衣扣。何司令端端正正的坐着,仿佛是对自己的伤没有什么知觉。
脱xia外面这件黑棉袄,露出里面贴身的白绸单衣,李世尧才看到那右臂的整条袖子都被血沤透了。
他有点着慌:"我抄!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何司令也怕见了自己的血要眼晕,所以闭上眼睛扭过头:"我没事。"
李世尧撕撕扯扯的把他这件衣裳也脱了下去,然后就扯过他那条伤臂:"你忍着点,一下子就好!"说着便用烧酒往那血窟窿似的伤口上浇。
何司令咬牙低头,身体有些发抖,却是一声不吭。
用烧酒冲净了伤处,李世尧又在上面撒了许多粉末状的刀伤药,最后用纱布一圈一圈的缠好了。又找来一条毛巾,蘸着水擦掉了何司令手臂上的血渍。
"要是疼,就哼哼几声吧!横竖没人听见!"他脱xia自己身上的那件不干不净的军大衣披到何司令身上,手背趁机不断的滑过何司令身上的肌肤,触感似乎是比上等的丝绸更光滑。
何司令没说话,更没哼哼。
李世尧居高临下的望着何司令的胸口,那两点粉红已经在微凉的空气中挺立起来,似乎专等着让他去拧上一把。
李世尧认为自己的手很粗,或许会当场拧下何司令的一层皮来。
"紫淡为什么不是打在他的大腿或者pi股上呢?"
李世尧如是想。
何司令这人大概的确是很坚忍,起码除了李世尧同那几个随行的副官之外,就再也无人看出他负伤来。不过若是因此就以为何司令是个久经沙场的硬汉的话,那则又是大错特错。
接下来的几天内,都是由李世尧负责为他换药。李世尧很享受这份额外的工作——把何司令一层一层的剥光,就像在剥一个荔枝,最后露出雪白的果肉,光是瞧着,就能想象出那种甜美多汁来。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在何司令赤luo的腰上结结实实的摸了一把。
何司令没在意,只有感而发的评论道:"你的手像砂纸。"
就着这句话,李世尧满可以发出一长篇调笑的言语来,可是当着何司令,他还是有点发怯——不是多么畏惧何司令,他是做贼心虚。
何司令是不肯白吃亏的,在军营中缓过了这口气,他随即便调兵遣将,攻进了西安。
崔主习没逃成,和他那几个同为高官的亲信们一起被俘。他等着中央正腑同何宝廷开谈判来救自己回去。可是何司令并没有谈判的打算。
省正腑内的崔氏一派被五花大绑堵了嘴,然后押到闹市口现搭出的一个木台子上,让士兵用呛托指挥着跪成一排。
何司令左手拎着呛上了台,从右向左慢慢走过去,一人一呛。
然后士兵们冲上来,将这些人踢翻在地,用刺刀乱扎一通,最后割了脑袋,挂在电线杆子上示众。
何司令算是报了那一呛之仇。
可在杀掉崔主习的同时,他也断了自己的退路。
不过他认为人生本来就是一条没有回圜的路,从来都是退无可退;所谓后路者,无非是妥协的另一名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