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荞不意傅廷琛竟把这话告诉了慕容琰,脸刷的就红了,她急忙去拉傅廷琛的袖子想要制止,但傅廷琛显然就是故意的,就听他接着道,“她还让本王替她去找什么宁大哥,让那什么宁大哥接她回去,嗯,你可知道她那宁大哥是谁?”
宁劲远身子一震,握着刀把的手上已见青筋,他恶狠狠的瞪着傅廷琛,恨不得一拳打掉傅廷琛的牙,他这明摆着是故意说给王爷听的啊,故意要让王爷知道阿荞要逃宫,想害阿荞啊。
但林荞已经冷静了,她深吸口气,脸都不红的摇头,“我没有,你诬陷我。”
开玩笑,你能出卖我就能抵赖,你拿什么证明我说过这样的话?有录音吗?
慕容琰的脸却有些阴了,他收回目光,冷冷的敲一敲桌子,“说吧,找本王来,何事?”
傅廷琛也不打哈哈。“本王想请你帮忙,救出周妃。”
慕容琰眉头微挑,他果然没猜错。
“给我个理由,”慕容琰微笑着看向傅廷琛,“本王为什么要帮你?”
“为了你的四弟,也为了大肃和大鲁两国的百姓,”傅廷琛也笑,“你要听原因吗?”
慕容琰沉默,原因他自然是知道的,但傅廷琛既提出要救出周妃,就代表当年的那件事,傅廷琛只知其一。
不但傅廷琛只知其一,就算是那庆王,只怕也是只知其一!
见慕容琰不说话,傅廷琛脸上的笑就慢慢的淡了,“看来,你也并不把你的四弟放在心上,又或者说,你并不把两国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说到这儿,傅廷琛啪的一拍石桌,咬牙喝道,“你不觉得他们两个都很自私吗?”
林荞心中顿时一凛,她想不到傅廷琛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如果说两国的战乱这么多年都源于一个女人,那这两个男人确实是很自私!
慕容琰眉头跳了跳,他看着傅廷琛,“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且不说周妃不是他们要的那个人,就算是那个人被他们带回去了,两国百姓就真的平安了吗?父皇他会答应吗?
慕容琰太了解父皇的性子,也太明白这件事的复杂,而他头疼的是,他不能贸然的将那个人的存在告诉傅廷琛,否则只怕那庆王就先疯了。
彼时场面更加失控,那时牵涉追究起来,说血流成河一点都不夸张。
“当然不简单,否则本王又何须来找你?”傅廷琛一张白净的小脸已涨得血红,“可是这个根源若不解决。鲁肃两国就得无休止的征战下去,本王说不动皇叔;你也一样劝不动你父皇,受苦的,是那些无辜的老百姓。”
林荞对傅廷琛的看法有些改变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能干出坑杀七万俘虏的小白脸是个阴森狠虐的家伙,他这种人只会以杀人为乐趣,怎可能把别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就在现在,她亲眼看着他为了两国的百姓向慕容琰咆哮。
而磨磨唧唧的慕容琰则让她有些看不起,他是怕被嘉和帝知道了,会砍他的脑袋吧?
那他从皇宫里往外偷她的时候,怎么就不怕被他爹砍脑袋?
呃,也对,以她的分量,哪能跟周妃相比?
只是林荞其实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那个被禁在西凉殿十年的周妃,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场轰轰烈烈的三角关系,她明明记得宫里的老人提到她时,说的都是她如何的受宠,如何的任性骄纵,可这整日里向嘉和帝撒娇撒痴的样子,又哪里有半分是被逼入宫的模样?
这让林荞很是不解。
但无论如何,她也不愿意将周妃和白莲花三个字扯在一起,没有为什么,就是直觉上她不是那样的人。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这里胡思乱想。慕容琰终于开了口,他向傅廷琛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也罢,本王就帮你这一次。”
傅廷琛脸上才有些喜色,慕容琰又道,“只是,本王怕的是……那个结果不会是你们的庆王想要的。”
傅廷琛眸子一闪,“怎么说?”
慕容琰却已起身向傅廷琛拱手,“瑞王殿下就等着本王的信吧,到时,还须要你们的配合,”说到这儿,慕容琰的语气沉了沉,才又道,“四弟他……还请瑞王殿下多多照顾。”
“难为你……还认他是你的四弟?”傅廷琛深深的看了慕容琰一眼,“那件事,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日清水河滩上,庆王替四弟挡下那一刀的时候。”
傅廷琛点点头,“皇叔他……这些年很苦。”
“四弟这些年,也很苦!”
二人目光交触处,竟都有了丝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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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廷琛带着林荞要走时,宁劲远急了,蠢蠢欲动的想拔刀,被慕容琰瞪了一眼。
林荞无奈叹气,向宁劲远摆了摆手,“宁大哥,你……你不要担心我。”
“阿荞——”宁劲远将刀把握了又握,到底没有冲上去,看似这亭子里只有四人,实则暗处不知藏了双方的多少后援呢,这时候开打,显然不智。
宁劲远只得眼睁睁看着林荞被傅廷琛给拎走。
慕容琰倒是不担心林荞,他愁的,是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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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荞被傅廷琛带回那小院后,就问傅廷琛,“我们大殿下那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那个结果不会是庆王想要的?
傅廷琛显然也在思考着这个问题,他带着林荞直接去见庆王,并将慕容琰的话如实向庆王复述了一遍,庆王眉头深锁,也是想不明白。
但他对慕容琰答应帮忙救出周妃一事,则十分欢喜,思念了二十年的人,是不是很快就终于能见到了呢?
林荞看着庆王激动的样子,就觉得这大叔也是可怜,他明明是个淡泊名利的人,人生唯一所求便是得一白首不离的人,可却偏偏让人给中途截了胡,如花美眷儿女满堂变成了妻离子散一生孤独。
换是谁也不会甘心啊,是个普通人被欺负了,一个人在家暗搓搓的咬碎银牙天天磨刀也就算了。偏偏他贵为大鲁的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再搭上个护短帮架的做皇帝的哥哥,这一恨起来,我的妈,动静实在是有点大。
察觉到林荞打量的眼神,庆王转头看向林荞笑,“林姑娘,你在宫里的时候,可有听人说起过关于她的事?”
林荞一愣,自西凉殿一难后,关于周妃她没少打听,可问来问去说的全是周妃任性骄纵嘉和帝包容恩宠的打情骂俏,这样的话,哪能告诉庆王?
想了想,林荞老实道,“我进宫时,周妃娘娘已被关在西凉殿里多年,宫中对她的事忌讳莫深,无人敢议论,我……我并没有听说过什么。”
庆王的眼里沁出了泪花,咬牙愤恨,“十年了,他竟然将她关了十年,他口口声声爱她,可其实在他的心里,阿凌不过是个物件儿,一个他自己不要也不能让别人得去的物件儿。”
“阿凌?”林荞愣了一愣,就觉得哪里不对。
“是,阿凌是她的名字,她叫周清凌,”庆王唏嘘。
“不对,”林荞叫了起来,“不对不对。”
“不对?”
庆王和傅廷琛齐齐看着林荞,庆王一把抓住林荞的胳膊,颤着声儿问,“什……什么不对?”
他身子清瘦,手指却极其有力,抓得林荞的胳膊生疼,林荞却顾不得挣脱,摇头道,“周妃娘娘的名字,好像不是叫周清凌。”
“什么?”
“我听我家小主提起过,她叫周清凝,是凝固的凝,难道……”难道是她听错了?
林荞摸着脑门,开始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庆王愣了愣,突然冲出门去,他来到慕容弈的门外,也不管慕容弈是不是还不想见他,径直推门进去,当头就问。“弈儿,你快告诉我,你娘的闺名叫什么?”
慕容弈正皱眉,闻听一愣,这时林荞和傅廷琛也追了进来,林荞急急问,“四殿下,周妃娘娘的闺名,到底是叫周清凌,还是叫周清凝?”
慕容弈看着大家焦虑紧张的眼神,神色也凝重起来,“是——清凝!”
“清凝?凝固的凝?”林荞颤着声儿再次确定。
“是,水凝成露的凝。”慕容弈点头,并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凝”字推到庆王面前,他放下笔,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庆王拿着那张纸,两手颤抖,“不对,不对,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到底怎么回事?”慕容弈的声音也颤了起来,他一把拉过林荞,“快告诉我。”
林荞在脑子里飞快的运转着,她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如果说这件事里有什么乌龙,庆王根本就是弄错了人,那么周妃就不是他要找的周妃,那么周妃的儿子慕容弈,也就根本不是庆王的儿子。
不是庆王的儿子那就只能是嘉和帝的儿子,那么庆王就……会杀了他?
可如果周妃不是庆王要找的周妃,那嘉和帝应该明白啊,那皇上怎么还会这么对慕容弈?他得了失心疯吗?还是连皇上也弄错了?
可是这应该不太可能吧,庆王就罢了他到底已经回鲁国了,这后面发生什么幺蛾子他不知道还情有可原,但要说连嘉和帝也弄错了人这怎么可能?他们谈恋爱不看人脸的吗?
林荞抱住脑袋,就觉得这两个国家为个女人打了二十年,结果却压根儿认错了人,那就太特么搞笑了。
这边庆王还在对着那张纸哆嗦。“不可能,怎么可能,阿凌怎么会变成了周青凝,难道她改了名字?对,一定是她改了名字,是嘉和帝给她改的名字,他怕我找她,他怕我找她……”
慕容弈这时候才听明白了,问林荞,“他是说——”
“对,他是说,您的母亲是叫周清凌,是凌寒独自开的凌。不是叫周清凝,”林荞点头。
慕容弈放开手,身子踉跄了一下,他突然想起那个晚上,母妃向父皇说的,“逼你的人是她,不是我!”
母妃还说,“原来我这么多年都不过是个影子,是姐姐的影子……”
他跌坐在椅子上,道,“如果我没猜错,周清凌——应该是母妃的姐姐!”
庆王的身子僵住了,他死死的盯着慕容弈看了半晌,突然将那张纸一扔,冲过来抓着慕容弈的胳膊问,“你……你母妃有姐姐?”
慕容弈却又摇头,“我不知道,从小儿也并没有听谁提过,便是外祖家,也不曾有人提起过。”
“不对,还是不对,”庆王也摇头,“若是被慕容清越娶进宫的人不是她,那又为什么会有后来的这些事?慕容清越也不会恨我这许多年,不对……”
“皇叔先别急,”傅廷琛终于开口。“侄儿觉得这件事只须去周家查一查就知道了,侄儿这就派人去查。”
庆王点点头,一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廷琛,当年她身边有个丫鬟叫红霞的,你看能不能找到她?”
傅廷琛点头,“好。”
傅廷琛扶着庆王出了门,林荞站在屋内看着脸色发白的慕容弈,“四殿下,您还记得我之前跟您说过的话吗?”
慕容弈转头看她,“一切顺其自然?”
林荞点头,“是,一切顺其自然。”
她很希望宫里的那个周妃就是庆王要找的周妃。否则一旦证明慕容弈不是庆王之子,他的处境就会很危险,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干坐在这儿等,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但有这样的想法归有这样的想法,具体怎么做,她却还没有想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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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廷琛在大肃的势力根基显然也不可小窥,三天后,就被他找到了那个叫红霞的家人。
红霞本是周家的家生丫鬟,父母哥嫂都是周家的下人,哥哥早年病死,父母和嫂子就都被派到了乡下的田庄上,带着个小侄子过活着。
但是傅廷琛的人只找到了红霞的家人。却没有找到红霞,红霞的嫂子说,早在二十年前,红霞就不知所踪了,却肯定还活着,因为,她每年都会有报平安的家书和银子托人送回来。
然而红霞在信上对自己的事也是语焉不详,她除了告诉爹娘自己过得很好外,其他什么都不说。
初时,红霞的爹娘还试图找她过,可奇怪的是,却被家主周老爷警告,并且,将他们一家调去田庄也明显是故意的。所以说,他们觉得周老爷是肯定知道红霞的下落的。
“她难道是随小姐进了宫?”大胡问。
红霞嫂子摇头,“不可能,若是进宫,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
这话很有道理。
大胡又问,“那……周家可是有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红霞嫂子摇头,“没有,我们家就一个小姐。”
就在此时,忽听红霞的娘开了口,“有两个。”
“有两个?”大胡大喜,“真的有两个?你快说说怎么回事?”
红霞的娘就叹气,“当年,夫人生小姐的时候,生的是对双生子,可有一个孩子生下来就没了气儿了,老爷想着这是个女孩儿,又左右还活了一个,倒也不难过,就命将那个死了的丢掉。”
说到这儿,她一拍手,“当时这个差事啊就正好派了我,可不曾想我带着那死孩子才出府门,迎面来了个道姑,这道姑一见那死孩子,劈手就抢去了,并让我带她去见老爷。我当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害怕,死小姐又在她的手上,无奈,只好将她带回府,她在屋内跟老爷夫人关上门嘀咕了一阵后,就带着那个死小姐走了,从那以后老爷就在家里设了佛堂,夫人早晚都会去佛堂里上香。所以我想,那死小姐只怕是有几分名堂的,所以才被那道姑给带走了。”
“后来那道姑又回去没有?”
“没有,”红霞娘毫不犹豫的摇头,“我就见过她那一次,后面从未见她再来过。”
“哦,”大胡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就道,“那红霞寄回来的信还在吗?”
“在,在在,”红霞嫂子忙进屋拿了一叠子信出来,交给大胡,“信上也没有说什么,但每年带回来的银子倒丰厚,每年都有十两这么多。”
“这位大哥,”红霞娘小心翼翼的问,“请问你找我们家红霞是……”
大胡捋了捋下巴上的络腮胡,道,“是当年周家小姐的一个叫青素的好友,托我打听她们的光景,那周家小姐不是……不是被关了冷宫么?”
他这么一说,红霞娘就再不生疑,她连连点头,唏嘘不已,“说起来,我家小姐真是命苦,当年她其实是不想进宫当娘娘的,很是哭闹了阵子,可她不肯怎么行啊,皇上的圣旨在堂上供着呢,不肯就得杀头。幸好后来她又想通了,欢欢喜喜的进了宫,进宫后跟皇上那个恩爱啊。皇上对她可好了,还许她回家省亲,她每次回来都抱着夫人笑啊说的没个够,有次她回家来,按规矩她当天下傍晚时就得回宫的,可是小姐不高兴了,非得在家吃夫人亲手做的桂花糕儿,说明儿再回去。老爷夫人吓的啊说这可不行,宫里规矩严,你不回去,回头皇上怪罪。可小姐满不在乎的。”
说到这儿,红霞娘就又笑,“结果你们猜怎么着?天儿才擦黑,皇上居然微服来咱们家里了,他一点都没不高兴,还来陪咱们家小姐在家里赏的月,可怜皇上第二天天不亮就又得赶回去上朝,小姐倒好,在屋子里呼呼大睡,连起来送都没送一下的。”
“娘,当时谁不说咱们家小姐有福气,皇上对她这么好,”红霞嫂子开始抹泪儿。
“是啊,所以这就叫没福,”红霞娘也可以擦眼睛,“咱们家小姐是把福气全一气儿用光了,这才被关了起来。要说皇上也真是狠心,你说当初他对我家小姐那么好,怎么说翻脸他就翻脸了呢?他怎么舍得把我们家小姐关这么多年的呢?”
红霞嫂子擦了擦眼泪,就指着那信对大胡道,“所以,我家红霞妹纸不可能是进宫了,如果是进宫了,小姐被关起来了,她也必定是要陪着小姐被关的,那她还怎么送信出来,她又上哪儿弄这么多银子来。”
“对对,而且当年我们家小姐没少归宁,我们一家子虽然被派来田庄上了,可留在府里的老姐们儿却都说,从没看见过我家红霞,若她是跟小姐进宫了,怎可能小姐回来了,她却不跟着回来伺候小姐?”红霞娘也道。
她指一指大胡手里的信,“若不是每年都有她的信回来,我都怀疑她死了,”说着,又开始擦眼泪。
婆媳两个又说又哭的,把个杀人如麻的大胡的?子也弄得酸酸的,他掏出五十两银子寄过去,“大娘啊,这信我带回去给青素看,这银子你们收下,算是青素的一点心意。”
“啊,不不吧……”红霞婆媳见了这么一大包银子,吓坏了,连连摆手,“这太多了,我们不能要,不能要……”
大胡不耐烦,将银子一丢,“拿着置办两亩地吧,回头抱重孙子时,给重孙子赎了身,别祖祖辈辈全做人家的奴才。”
说罢拿了那信。骑上马就跑。
他最怕的就是女人哭,这还一哭就是俩,真是受不了。
那银子其实是庆王的意思,有道是爱屋及乌,他深爱周清凌,便是周清凌的贴身丫鬟于他也是比别人更亲几分,花点钱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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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胡回去后,将红霞婆媳的话一学,再把那些信往庆王跟前不放,庆王将那些信一看,就老泪纵横了。
“是她的字,是她的字,”庆王拿着信的手直哆嗦,“红霞不识字,这信是阿凌写的,她的笔迹我做梦都认得。”
傅廷琛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也皱了眉,“皇叔,您是说——这信是……是您的那位阿凌写的?”
“正是,”庆王看着那些信,神情激动,“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