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下定了决心,还是他身上的杜衡香气令她安心,她揪着他的衣角,终于眼皮沉重,煎熬了这么久,担心了这么久,忐忑了这么久,林荞终于睡了过去。
她的呼吸终于平稳时,慕容弈的眼睛就睁开了,他看着安静的睡在他怀里的这个他心爱的女孩子,这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小仙女儿啊,她这样美,也这样乖!
这世上,也只有她是真的一心一意的待他好的人了罢!
苍天总算没有太过苛待他,给了他这么一个美好的女孩子!
忍不住凑过去偷偷的亲了亲她,她真的好香好美好甜,如果可以一直这么的亲下去,就好了!
手指轻轻的抚在她明显瘦了的脸上,慕容弈无比歉疚,这几天林荞遭受的煎熬他怎会不知道,傅廷琛为了他能回心转意,不惜一切的想要打动他,林荞每日的情景被添油加醋的传到他的耳里,他怎可能不知道?
可是,对不起呵,他真的回不了头了,他也不想回头,阿荞,你不要恨我!
阿荞,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还能再遇上你,那时我将倾尽所有来对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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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荞并未睡多久,就猛一激灵醒来。
睁眼发现自己依旧在慕容弈的怀里,她才长长的松了口气,闭上眼又睡。
就这么一时睡一时醒的,迷迷糊糊到了下午,林荞再睁眼时,见床上没了人,她吓得腾的跳下床,光着脚就往外冲,才跑到外间,就见慕容弈正坐着看书,林荞猛的停住脚,又是惊喜又是委屈的看着慕容弈,“我……我以为你又走了。”
慕容弈放下书。向林荞伸出手,林荞忙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就听他贴在林荞的耳边低声道,“我发誓,我再不会丢下你,不会一个人走!”
“真的?”林荞惊喜抬头,“你……你不骗我?”
慕容弈笑,“不会骗你!”
林荞欢喜的将脑袋靠在他的颈窝里,又问,“无论去哪里,无论什么事,你都会带着我?”
“是,无论什么事,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你一起。”慕容弈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腿上,伸手去揉她的脚,嗔怪道,“瞧瞧你,不乖吧,居然光着脚下地,多凉啊!”
林荞将脑袋在他的颈窝儿里使劲儿蹭了一蹭,就开始耍赖,“不管,反正有你帮我焐!”
“好,帮你焐,”慕容弈也笑得宠溺,“再凉也帮你焐!”
这一幕分明无比甜蜜,然而站在一边的几个小丫鬟却全都红了眼眶,她们全都死命的咬住嘴唇。不许自己哭出声来。
林荞自然是看见了的,她却只当看不到,唤石榴给自己拿了鞋来穿上,便去洗漱,收拾干净后,林荞笑嘻嘻回来,问慕容弈,“傅廷琛去哪了?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啊。”慕容弈就笑,“又要做叫花鸡吗?”
想到那只混身是火满院子乱飞的鸡,林荞的脸就一红,她摇摇头,“才不是,我今天给你们做火锅吃,好不好?”
“火锅?”慕容弈显然没有听过,问。“是什么?”
“火锅就是火锅啊,”林荞神秘一笑,“保密!”
慕容弈便也不问,命人去通告傅廷琛,道林荞晚上请他来吃饭,不多时,傅廷琛命人回话,一定到!
林荞便开始忙活,火锅这玩意儿就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的东西,林荞之所以提议吃这个东西,不过是图那份围炉而食的热闹。
她太害怕了,害怕得不敢有片刻安静的时候,她必须要制造出一股热闹欢喜来?痹自己,否则。她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抱着慕容弈嚎啕大哭。
不,不能,她怎会不知道慕容弈的笑是强装出来的,所以,此时此刻,她无论如何不能先崩溃了!
太阳在树梢上只稍稍一滚,就落下去了。
傅廷琛到时,就见屋子里已摆上一个大桌子,桌子中间是个小炭炉,炭炉上放着个铁锅,锅内,正沸腾着香喷喷热滚滚的鸡汤,而在这炭炉四周,便是一盘盘的蔬菜。
之所以是鸡汤,是因为慕容弈不能吃辣,而之所以全是蔬菜,是因为鸡汤里已经有鸡肉了。
傅廷琛一看所谓的火锅居然就是这玩意儿,先是大跌眼珠子,继续拍桌大笑,他嫌弃的看着林荞,“你别是根本就不会做饭吧?拿这玩意儿来糊弄我和弈弟!”
林荞的老脸红都不红,她冲傅廷琛比了比中指,道,“爱吃不吃。”
傅廷琛不明白林荞为什么对他竖中指,皱眉问,“什么意思?”
林荞就嘿嘿笑,“没啥,夸你呢,说你聪明,一下子就知道我不会做饭。”
“哼哼,”傅廷琛自然明白林荞没有说真话,他想了想,就不甘示弱的冲林荞也竖起了中指,成功的看到林荞瞬间收了笑容,狠狠的冲他竖起的那根手指拍了过来。
傅廷琛森森冷笑,端起杯茶往椅子上闲闲一靠,满脸都是“想算计我,没门”的表情!
过一会儿,林荞见菜都准备好了,就招呼慕容弈过来入坐,她分别给傅廷琛和慕容弈都盛了碗鸡汤,让他们先喝着,便开始往里放菜,边放边道,“这火锅是怎么来的呢?我告诉你们哈,从前哪,有个地方叫成都,成都那边呢靠江,就有许多纤夫靠拉纤为生,有一天他们着急要去拉纤,饭还没有吃,于是一个老妈妈就急中生智,架起个大铁锅……巴拉巴拉巴拉……”
待她终于巴拉完,傅廷琛问,“成都是哪儿?”
“呃……”林荞张着嘴想了想,“成都啊,成都就是那个故事里的地名啦,你那么当真干嘛?来,吃菜吃菜。”
“那……纤夫又是什么?”傅廷琛又问。
“纤夫?”林荞瞪大了眼睛,他居然不知道纤夫?就算是古代。也有个江啊河的啊,怎么就没有拉纤的吗?
比划了半天,傅廷琛终于明白了,和慕容弈对视一眼,“原来就是拉船的。”
“拉船的?”林荞“噗”一口鸡汤喷了出来,她一直以为她没有什么文化,感情这古人更没有文化,好好的一个行业,竟然都没有个文雅的名字。
夹起片莲藕送到慕容弈的碗里,林荞决定不再理没有文化的傅廷琛!
傅廷琛看林荞的表现,便知她是在嫌弃他,白森森的小脸冷了冷,也去夹了莲藕来吃,才咬一口,他眉头一跳,“咦?”
林荞其实正在密切的观察着这两个第一次吃火锅的古人的表情,见傅廷琛叫了一声,她立刻忘记了刚刚才想着不再理他的决定,乐颠颠的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傅廷琛看着她,不说话。
林荞心里不觉打鼓,她在桌上找了一圈,就将亲手调制出来的酱料端到傅廷琛的跟前,道,“你再蘸了这个尝尝?”
酱料分两种,一种是用?豆酱加?油加蒜泥加姜丝葱花,一种,是在这基础上掺了拿辣椒熬了的辣椒油,因为她吃辣,好像傅廷琛也吃辣。
傅廷琛就又夹了一筷子豆腐。果然是伸到带辣椒油的那一碗里蘸了蘸,往口里一送,瞬间就瞪大了眼睛,他久久的看着林荞,边吞边问,“这是……你做的?”
林荞便扬了扬下巴,以示傲慢!
傅廷琛和慕容弈从小到大,入口的皆是珍馐美味,自是什么都吃过,但有时候吃东西重在个新奇和心情,加之林荞手艺虽一般,可是这山庄内的厨子牛逼啊,林荞只动口不动手的,厨子听她一说,便一点就通,做出来的东西自不会差。
慕容弈和傅廷琛心知肚明,却极给林荞面子,将她狠狠的夸了一晚上,令林荞得瑟得直摇尾巴。
火锅吃完,傅廷琛赖着不走,道蹭慕容弈的光,要喝林荞的花果茶。
林荞自然满口答应,就寻思着要去汲那园子里的泉水,却是慕容弈站起身来,微笑着向林荞道,“外面?,我去。”
林荞也不说什么有下人你让下人去的话,就笑眯眯点头,提了个灯笼给他,道,“小心。”
慕容弈却摆摆手,并不接那灯笼,拿了个小水壶,他也不从门走,直接从窗户里翻了出去,借着廊下宫灯依稀的光,向那泉水走去。
屋内,傅廷琛脸上的笑就淡了,他回头看向林荞,问,“你跟他说了没有?”
“没有,”林荞头也不回的摇头,她唇角甚至还带着笑,目光只在慕容弈的背影上!
“你为什么不说?”傅廷琛就怒了,他一把抓住林荞的胳膊,将她拖到慕容弈看不到的角落里,灯光下,他白净的脸涨得通红,尽是升腾的怒意,“你可知道他和慕容琰父子定了后天的龙隐山之约?慕容琰狡猾,慕容清越更是阴险狠毒,阿弈不能去。”
林荞愣了一愣,随即就依旧笑了起来,淡淡道,“是吗?我还真不知道呢。”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傅廷琛手上用力,林荞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被捏碎了,然而她竟然并不觉得疼,脸上的笑意则更甚,轻声道,“他说了,他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我,而我,不论生死,我都跟他去!”
“不论生死,你都跟他去?”傅廷琛身子一颤,抓着林荞胳膊的手就似被烫了般的,猛的松开,他定定的看着林荞,眼神里有惊诧,有意外,还有许多林荞看不懂的东西。
林荞却不去看傅廷琛复杂的眼神,她退了一步,向傅廷琛道,“四殿下性情其实极骄傲,他定下的事,别人劝不动的。”
说罢,她向傅廷琛躬一躬身,便回到窗前去看慕容弈,慕容弈已到了泉水边,正边汲水边高声笑,“确实该拿个灯笼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兜一水壶泥回去?”
“不会的,那里面每天都有人清洗,没有泥,”林荞趴在窗台上,“你倒是该小心有蛇。”
“若有蛇,我便抓来给阿荞炖蛇羹吃,”慕容弈提了一壶水笑嘻嘻回来,他先将水递给林荞,再翻窗进来,却笑着捶了傅廷琛一拳,“这水煮茶极好,煮花果茶自然更棒,真是便宜你!”
傅廷琛已经恢复了笑脸,坐下来说着插诨打科的话,林荞用之前煮火锅的炭炉烧着水,脸上亦是安静恬和的微笑,她转头看一看?乎乎的窗外,心里暗暗想着,若时光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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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期盼永远只能是期盼,时间并不会因为谁有期盼,便会停下来等谁。
时间一晃眼,就到了第二天晚上。
林荞心里清楚。明天中午慕容弈就要去见嘉和帝父子,以嘉和帝的脾气,慕容弈确实是犯了他的大忌讳,不定怎么收拾慕容弈呢?
而这一点,林荞明白,傅廷琛明白,慕容弈自己也应该很清楚,可是他还是这样选择,分明就是飞蛾扑火般不计后果的孤掷一注。
但林荞的心里却是安定的,自从慕容弈承诺,无论他去哪里都会带上她后,她就不再担心了,无论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她知道她都会和他在一起,就无所畏惧!
她找到傅廷琛。让傅廷琛绘了张龙隐山的地形图,特别是观景亭周围,更是细之又细。
傅廷琛边画边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好点子吗?”
林荞沉?,半晌才道,“其实,我并没有把握,我只想让他能全身而退。”
龙隐山一约,据傅廷琛说,慕容弈虽有安排,但慕容琰征战多年,在用兵上比慕容弈更加老练,傅廷琛有心相助,却被慕容弈拒绝,慕容弈的原话是:“大鲁和大肃多年开战。百姓民不聊生,不能再起事端了,而这是我和慕容清越的事,就让我们自己解决吧。”
话其委淡,但意味坚决,傅廷琛虽被誉为战神,可慕容弈执意不肯配合,他也无可奈何!
听了林荞的话,傅廷琛点头,“你放心,我只要他能全身而回!”
林荞对着那副地形图看了半晌,忽而问傅廷琛,“你还记得救回庆王那次,我教你的那一招吗?”
傅廷琛一怔,他想了一想,就问,“难道……”
“对,再用一次,”林荞点头。
那次和大肃交换双方人质之时,慕容琰和傅廷琛在大战一触即发之即,突然发觉往城门方向旗帜飘舞,尘土飞扬,似有大批兵马往城门攻去,他为保嘉和帝的安全,这才不战而退,令傅廷琛得已顺利带着庆王安全离开。
但那次不过是林荞的一个障眼法,傅廷琛再牛逼,也不可能瞒着慕容琰的眼睛,在大肃京城附近安下那么多的兵马。
之所以产生这个效果,不过是在马尾巴上绑了树枝。让一百多人骑着马来回不停的狂跑,那树枝拖在地上,扫得尘土冲天,远远瞧去,就像是千军万马经过一般。
“可是,龙隐山上不方便骑马,”傅廷琛依旧皱眉。
林荞摇头,“这次不骑马了,”她在地图上的几个位置指了指,“你在这几个地方,安排人身上捆着树枝爬到树上,一得到信号就使劲儿摇树枝,再去收集炮仗和铜盆,然后在这两个地方守着,得了信号后,将这炮仗点着后,扣在这铜盆下,记得盆扣上后人赶紧跑远点儿被让炸飞的盆给削了;再去买点猪啊狗的,越多越好,分布在这些地方,在它们的尾巴上绑上鞭炮,信号一到,就点燃鞭炮,还有……”
傅廷琛眯着眼仔细的听着,待林荞一连串的布置完,他才惊讶的看向林荞,“你这是……要给慕容琰使诈,吓唬他们?”
“废话,”林荞白了他一眼,“不然呢?不吓唬动真格的,你有这么多人吗?”
“没有,”傅廷琛老实摇头,他再看看那图纸,就狐疑,“这些猪啊狗的,真能骗到他们?”
林荞冲他摊手,“我哪知道?”
“你不知道?”傅廷琛的小白脸就又开始紫涨,林荞却已转身出门,“你上次也是这么问的。”
可是你还不是照做了。
……
回到房内,慕容弈正在煮水,见林荞回来了,他赶紧端起杯半温的茶递过去,喂林荞喝了,才道,“今天的月色不错。”
林荞向窗外看了看。就也点头,“可惜,被树荫挡住了,不然会显得更好。”
说到这儿,她指一指外面的树,“这树为什么这样种啊?有什么讲求没有?”
慕容弈来到窗前,他伸手摸了摸离窗子最近的那棵杉树,笑道,“听看守这山庄的老管家说,我娘喜欢喝自己烘焙的茶,所以,庆王就给她在这里摘了很多茶树,这些茶树的品种喜阴不喜阳,是以才在茶树间再种了这许多的杉树,一来是为遮挡阳光;而来,也是不愿意让远处山峰上的人能看到这院子里的情形。”
“哈哈,原来是这样?”林荞看着灯影下慕容弈无比俊美的侧脸轻笑,她注意到刚刚慕容弈在提到庆王时,居然也只是称呼“庆王”而不是“父王,”这令她有些费解。
古人最重仁孝礼仪,哪怕是父杀子,子亦不敢言父过,更不敢对父不恭,而庆王即便从小就不在慕容弈身边,到底是他亲父,论理,慕容弈不该直呼庆王封诰才对。
但疑惑归疑惑,林荞却不问,她靠着窗子坐下,轻轻唱起了歌,“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别问她为什么又唱这一首,关于月亮的,她只会这一首!
而且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她也只想唱这一首!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她不劝慕容弈,但她还是想要告诉慕容弈,人有悲观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古来如此!
而人生真正最重要的,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生生世世,永生永世!
她希望明日龙隐山之约过后,慕容弈能够从此释怀,放下一切,安然快乐的过完此生!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高高的树桠上,傅廷琛的目光透过树叶落在窗内的那个面容皎洁如月的女孩子的脸上,他喃喃的低叹,一面为这女孩子可以唱出这样惊世绝艳的句子感叹;一面,为这句子里的超然叹息!
他懂,她也懂,可是慕容弈懂不懂呢?
却见慕容弈低头在林荞的额头上亲了亲,只说了句,“唱得很好听,嗯,词也不错,你写的?”
她唱得——好听?
林荞摸了摸鼻子,想着慕容弈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一点不比他哥差。但此时不是讨论她唱歌好不好听的时候,林荞极老实的摇头,“不是。”
“不是?”
林荞点头,她看着慕容弈,脸色突然无比严肃,“四殿下,我告诉你件事儿,嗯,我说了后,你不许拿我疯子。”
慕容弈摸了摸她的脑袋,点头,“好!”
林荞就笑了,慕容弈说“好,”那就肯定是“好”的。
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其实,我并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
慕容弈一愣,随即就笑着点头,“我已经知道了。”
“啥?你已经知道了?”这下轮到林荞不淡定了,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知道的?他从哪儿知道的?
“你就是那月亮里走下来的小仙女儿,你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小仙女儿,对不对?”慕容弈目光炽热的看着林荞。
“呃……”林荞有些羞愧的摸了摸鼻子,继而芳心暗喜,嘿,仙女耶,没想到在他的心里,自己的形象这么的高大上。
但她还是摇了摇头,“不,我不是月亮里下来的。我来自于……未来的另一个世界,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了这里,我只是在和同学的聚会上抢了个鸡腿,咻一下,我就到你们这儿了,其实,我在我们那儿时,就已经十七岁了,然后,到你们这儿已经六年,所以,算起来,我其实……比你要大两岁。”
无论哪个朝代的女人,对年龄都是大忌讳,林荞也不意外。她很耿耿于怀自己其实比慕容弈大两岁这个事实!
慕容弈久久的看着她,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