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记,别看你是一时的即兴发挥,我们就算苦思冥想几个月也未必悟出这些道理。”劳柳莽显得很高兴,赞美的口气也比较由衷。
今天段文胜的有些话正中他的下怀,甚至可以说是不谋而合。他内心里也跟大多数人一样,是不太看得起农业工作的,工业容易出成绩,而农业不但很难出成绩,还要经常伸手跟领导要钱,他也曾想过改变这种局面,只是限于条条框框的规定,一直没有胆量下这个决心。但现在好了,有了段书记的指示,以后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番了。
“叶秋,做好会议纪要,会后将段书记的重要指示整理好,我们下一步要组织全体人员深入学习段书记的重要讲话,进一步解放思想,开拓思路,为实现黄北区经济发展的大突破、大跨越做出我们应有的贡献!”劳柳莽神情庄重地叮嘱着王叶秋。这倒不完全是因为要当面奉承段文胜,他内心深处还有一层想法,那就是一旦真出了问题,他可以祭出会议纪要作为护身符,就算不把责任往段文胜身上推,但他段文胜起码也不能坐视不管!
段文胜自然猜不到劳柳莽的小算盘,心里得意,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淡淡地笑了笑,看了一眼萧何吏,笑着问道:“何吏,你有什么意见?”
萧何吏一阵为难,他其实心里是有几句话要说的,可劳局长都定调了,他如果唱反调显得不好,但是完全顺着说,又会把雷剑推向彻底孤立的边缘。
犹豫挣扎了几秒钟后,萧何吏最终还是选择了略有保留的妥协:“呵呵,我没有什么意见,可能有些精神还没能完全消化,会后一定加强学习,进一步理解。”
段文胜满意地点点头,又侧头望向了任永书:“任书记,你是老领导了,理论水平也高,我讲的哪里不对的,你可一定要给我指出来。”
“呵呵,我哪有什么理论水平,文胜书记从省里来,带着省里的高度,这些意见我都赞成!”任永书轻轻吐出了一口烟,淡淡地说道。
在座的人心里都有些奇怪,堂堂一个分管干部和纪检的副书记,到一个局里讲话那就是一言九鼎,还怎么挨着征求意见呢?
段文胜最终把目光望向了雷剑,口气虽然依然温和,却隐隐带股揶揄的味道:“雷局长呢?”
雷剑点上一支烟,苦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意见,我没意见!”虽然口里说着没意见,但神情语气却明显不太服气的样子。
段文胜今天仿佛很针对雷剑,笑了笑说道:“刚才我讲话的时候你不是总想插话吗?现在给你机会说,为什么又不说了?”
这话里明显带有了挑衅和讥笑的味道,雷剑坐不住了,蹭的站了起来:“我确实有意见,我就是不明白,明明是农业资金,为什么要用到工业上去?难道国家、省、市出台的规定和后续的审计都是错误的?我不信!”
面对雷剑有些失态地质疑,段文胜显得很从容,微微一笑
说道:“那么我请问雷局长,发展黄北区的经济对不对?让黄北区的老百姓得到更多实惠对不对?”
“对!”雷剑犹豫了半天,还是无奈地说出了这个“对”字。
“好钢用在刀刃上,有限的资金用在给黄北区贡献大的企业上,对不对?”段文胜继续追问道。
雷剑沉默着,他心里认定了不对,但是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段文胜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地是一脸的严厉:“对于我们的一些干部,水平低,脑子笨,理解问题慢,这些都可以理解,可以原谅,但是!”说到后来,段文胜声音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如果不去理解,不去转变,而消极顽固的抵触,对于这样的干部,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我们还有组织手段嘛!有句话说的虽然不好听,但我却觉得很有道理,不换思想就换人!”
此言一出,满屋俱惊,怎么连组织手段都讲出来了?!!
任何一个分管组织、干部的副书记,都几乎是毋庸置疑地三把手。一般情况下,围在他身边转的都是各街、镇和部门的一把手,部门的副职除非有特殊关系,否则是很难被副书记训斥的,可是今天这是怎么了?
萧何吏震惊而疑惑地望着段文胜,今天他从来到农林局就仿佛时时刻刻地在针对雷剑,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难道有血海深仇?
会议室一片寂静,就连掉根针也能听得见。
大家谁也不说话,脸上的神态却不尽相同,有的迷惑,有的担忧,有的还有点小小的幸灾乐祸。
雷剑坐在那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连羞带愤,甚至目光都不知道该望向哪里,只有太阳穴附近的青筋一下一下地跳着。
坐在旁边的萧何吏不由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完全能体会雷剑此时的难堪感受,所以生怕雷剑一旦忍不住,再做出什么“过分”的行为,让场面更加难以收拾。
最终,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涨的脸色发紫的雷剑用力一按皮椅的扶手就要站起来。
萧何吏的心差点没蹦出来,起身一把按住了雷剑的肩膀,充满恳求地轻声喝道:“雷局长!”
段文胜俊朗的面孔挂着一丝冷冷的微笑:“何吏,别拦他,有什么话让他说!”
雷剑脸色铁青,重重地坐了下来,将头扭向了一边。
“雷局长,我说的有哪里不对,你可以指出来!”段文胜好整以暇地端起了茶杯,笑了笑继续说道:“今天也没有外人,不必顾忌什么领导不领导的,咱们都开诚布公的讨论,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可以收回我刚才的话!”
雷剑也不回头,赌气般瓮声瓮气地说道:“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不按规定反倒有理了?!!”
“那雷局长你说,发展是不是第一要务,我们要不要把黄北区的经济发展作为头等大事?”段文胜轻轻抿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
雷剑扭着脸不说话。
“为了经济建设,我们要不要把有限的资金投入到真正需要的地方去?嗯?!!”段文胜白皙俊朗的脸庞闪过一丝眼里,两条浓浓的剑眉下,一双星目炯炯地逼视着雷剑:“干部不怕笨,就怕又笨又顽固的!我刚才说过了,思想能换就换,不能换,组织上就只好考虑换人!这个地球离了谁都转,我就不信农林局没了你雷剑,农业项目工作就能开展不下去?”
萧何吏望着段文胜咄咄逼人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杀人不过头点地,又何苦不给人留一点脸面,留一点余地呢!
劳柳莽虽然一直对雷剑也不满,但也觉得段文胜有些过分了,便打了个哈哈笑道:“段书记,冷水泡茶慢慢开嘛,雷局长一时没理解过来,等我们下一步组织学习的时候再强化一下,也就理解了。”
“哼哼。”段文胜微微冷笑了两声,继续侮辱性地问雷剑:“雷局长,你这壶冷差还能泡开吗?”
雷剑脖子上的青筋蹦起,猛地回过头愤怒地盯着段文胜。
段文胜仿佛有恃无恐,一脸淡淡微笑地望着雷剑。
“咳!这个,”萧何吏终于忍不住了,一是不满段文胜咄咄逼人,二来也是想引开话题,尽量减少雷剑的尴尬与难堪,便轻咳了一声,笑着说道:“段书记,刚才我也说过了,对段书记讲话的一些精神,我没有完全理解,本来想会后学习的,可既然大家讨论的这么热烈,我也想把自己的想法说说。”
段文胜一愣,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微微仰头望着萧何吏,异常简短地说道:“说吧。”
雷剑也很吃惊,感激却又担心冲萧何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引火烧身。
萧何吏微微一笑,缓缓地说道:“党的十六届三中全会第一次提出了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明确要求要科学发展,不能一味求GDP。”说完仿佛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笑笑说道:“段书记,你是省里来的,理论水平肯定很高,我讲这些可能有些班门弄斧不知天高地厚了。”
段文胜微微一笑:“何吏,你继续说,我希望你能从宏观上,理论上来分析。”
“好吧,”萧何吏点了点头:“其实我觉得,发展固然是第一要务,但稳定也是压倒一切的任务,我个人觉得现在社会最大的问题不是发展慢,而是发展不平衡,东西部区域不平衡我们不说,但城乡差别现在是越来越大了,那些采石场的矿长,一年能换几辆汽车,可在牧羊乡,还有的老百姓为了省点电费,晚上都不舍得开灯。” 萧何吏叹了口气,有些沉重地说道:“现在的贫富差距已经在某些方面让整个社会产生了心理隔阂,加上教育、医疗等相关问题,阶层之间的冷漠、不满、对立,甚至是仇视,这些情绪谁敢说没有,现在群体性事件那么多,很大原因就是这些社会矛盾加剧的结果!如果我们处理不好,我个人的看法,就算引起社会动荡也不一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