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清一行进入吴府,黑雕军亲卫也不理睬他们,仍然各自站在自己的岗位位置之上,林中虎手握着刀柄,悄悄地靠了上去,见是柳江清,放下心来,低声道:“柳城尉,侯相在此。”
柳江清当过大梁城尉,自然知道官家的规矩,他回过身去,对身后众人低声道:“等一等,别乱动。”又拱拱手,对林中虎道:“林指挥,这些人都是灵州过来的,没问题的。”
过了一会,林中虎走了过来,脸上露出了笑容,道:“侯相让你们全都进去。”
柳江捷见到战马,就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后,此时此景,正应了四明狂客那一句“近乡情更怯”的诗句,在石山,每日里都要想起这个冤家,但是当他出现在面前之时,柳江捷却心如跳鹿,没有勇气去面对他。
正在犹豫,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名军士,他手持着出了鞘了长刀,满脸警惕地站在柳江捷面前,严历地道:“你是谁。”林中虎极为机警,他眼角也瞟到此人,等到暗哨出来,他也如野猫一样出现在了柳江姨身边。
林中虎是侯大勇的贴身侍卫,自是认得柳江捷,他有些吃惊地道:“柳指挥,是你。”柳江姨道:“林兄,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
林中虎将腰刀插了回去,笑道:“嘿、嘿,还不是老样子,吃得下,走得动。”他突然想起一事,道:“上次你说石山也大狗,这一次回来,可曾带一条到大梁来。”
北伐之时,柳江姨和林中虎曾经坐过同一条大船,两人闲来无事。
时常谈论大狗,柳江捷认为草原的大狗历害,而林中虎当然认为是吐蕃大狗更加凶猛,两人为了此事也不知争论过多少次,正因为大狗之缘,两人渐渐地成为了说得上话的朋友。
柳江捷满怀愁绪地从石山南下,哪里有心思带一条大狗,想起北伐船上的时光。便轻轻笑道:“这一次走得匆忙,就没有带大狗来了,我捎一封信回去,一定会给林兄带一条大狗。”
林中虎谈起大狗,就眉飞色舞,道:“柳指挥,站在这里干什么,侯相在里面,他让你们快些进去”
柳江捷却没有心情和他多说,趁着他说话的空隙。道:“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就不进去了,告辞。”柳江姨拱了拱手,一抬腿。又退出了吴府。林中虎职责所在,不能离开院子,他看着柳江捷转身离开了院子,叮嘱了一句,“柳指挥,找时间来看看横行、霸道。”
柳江捷走出了院子,心绪不宁,沿着南城区的方向走了一段,见路口方向有一间小店仍然开着门,不少人还在里面喝酒。便转身进了门,要了一份羊杂汤,慢慢地喝了起来。
这小店人来人往,生意出奇地好。柳江捷有些感慨,她离开大梁之时,大梁城每夜还要宵禁,看小店百姓的样子,他们已经很习惯没有宵禁的日子。
小店的灯光刚好可以照到屋外地街道,柳江捷喝着汤。眼睛却盯着街道外面,她在等待着侯大勇从这里经过。
汤喝了一半,也没有侯大勇的影子,店小二极为机灵,他见这名漂亮公子坐着只喝了一碗羊肉汤,却占了一张桌子,便道:“客官,还要些什么?小店有上好的野味,在别的地方可吃上了正宗的野黄羊。”
柳江捷知道店小二的意思,便道:“真有野黄羊,给我来四支前蹄。”看着店小二的笑脸,柳江姨突然想到小暑卖肉时的谨慎小心,便暗自道:“吃了这顿野黄羊,我也要小心花钱,毕竟到了大梁就是坐吃山空,卖了望夫草,还可以补贴一些给哥哥。”
柳江捷这次从石山过来,带来了一些石山地特产,这是一种开在悬崖上的小花,这种小花有一个好听而忧伤的名字,叫做望夫草,它长在山顶,总是面向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每年春、秋两季,望夫草总在山顶怒放,将石山也装上一圈红色,远远看去,石山就如一座燃烧的大山。
望夫草,在石山很美,很多,因而人们虽然喜欢它们,却并没有把它们当成宝贝,可是望夫草到了大梁,就身价百倍。
望夫草是治疗女人病极好的良药,大梁城贵妇极多,对这种草药的需求极大,柳江捷逛街之时,惊奇地发现大梁城内望夫草价比黄金,她是一个有心人,将这件事情牢牢地记在了心中,从大梁回到石山,她特意到山上采了许多望夫草,晒干以后精心地收好,这一次南下,她就带了两大包晒干压实的望夫草,挂在战马上,千里迢迢地来到了大梁城。
有了这两包望夫草,她就在大梁城有了安身立命之本要,才敢于独自来吃黄羊肉,也正因为她即将成为了一个小富翁,所以她反而很敏锐地发现了哥哥家中的困窘。
黄羊腿确实不错,带着浓浓的膻味,是正宗地草原黄羊,柳江捷正在啃着黄羊腿,门外又走进了四人,这四人站在门口,不停地向着屋内张望,却并没有立刻进来,将柳江捷地视线挡得严实。
柳江捷暗自恼怒,心道:“这些人站在门口做什么,真是讨厌。”
店小二见机快,他走到客人面前,道:“客官,请里面走。”这个店小二也是个自来熟,他看着当中之人衣着质地甚好,就知道是个有钱人,就唾液横飞地道:“今日客官运气真是不错,下午刚刚到了一批草原野黄羊,这草原野黄羊,烤得六成熟,那肉香中带滑,别提有多么美味了。”
这店小二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朝柳江捷的位置看去,于是,这进来四人都看着啃羊腿的柳江捷。
当中之人看着外黄肉嫩地黄羊腿,咽了咽口水,道:“好,就来这种黄羊肉,快一点。”
黄羊肉价贵利高,是小店的重点推出品种,店小二今晚已卖了不少,想着掌柜的给的赏钱,他顿时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四人坐定,其中一位这脸色苍白,一只手按在腰部。中年男子很关心地问道:“青叶,好些吗,要吃些什么?”这四人正是凌靖师徒,女子就是曾和侯大勇有几面之缘的柳青叶,她摇摇头,道:“师傅,我吃得惯黄羊。”
四人简单地说了几句,便坐在桌中不再说话,黄羊端上来之后,另一名满脸胡须的男子便道:“师傅,娘子,喝点酒吧。”凌靖瞪了他一眼,道:“郑绍,你也学着点,青叶伤了腰,如何能喝酒,再说明天还有事情,我们今天都不喝酒,吃了这黄羊腿,就回家睡觉,明日好赶路。”
凌靖在大梁城里有宅子,他是在城门要关之时才进门,到了府中,厨房里除了几把盐菜和干肉,什么东西皆无,凌靖原本准备对付就行,可是吃过没味的晚餐以后,嘴里淡出鸟来,忍无可忍之下,便带着弟子们出来随便吃点,只是明日他们一早就要护着凌家的一船货到青州去,这船货皆为上好的蜀丝和蜀茶,贵重得紧,因此他们也不想喝酒误事。
柳青叶啃了几口羊肉,心中总觉得挂牵着家中地小孩子,道:“不知小二的病好些没有,走的时候,还咳得凶。”
郑绍是柳青叶的师兄,前些年,就由师娘做媒,让两人成了亲,两人皆是无父无母之人,成了亲以后,仍然住师傅家中,他大大咧咧地道:“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我们回来去自然无事了。”
柳青叶暗道:“走了这一趟,我也要歇着了,家里两个孩子没有管教,也不知脏成什么样子。”
凌靖出自世家,家族中颇多田土,还做着丝绸和茶叶生意,凌靖是超脱之人,不愿为官,也不愿经商,靠着二哥在家中操持,过着舒服自在的生活,可是花无百日红,凌二哥在送一船货物到青州之时,被匪人所伤,回到家中不久就伤重而死,凌靖的大哥是翰林院出身,如今在朝中为官,他自然不可能回家主持家业,所以,凌靖接替了二哥,也就套上了沉重的枷锁,经过几趟远差,凌靖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江湖。
江湖,不仅是侠义,更多地是血淋淋的杀戮和罪恶,凌靖由大侠变成了商人,再以商人的眼光看大侠,就觉得大侠不过是身体强壮的寄生虫、强盗、白痴和无赖。
街道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柳江捷立刻意识到,肯定是那人来了,她放下筷子,偷眼看着街外。
侯大勇和吴若谷谈了一会公事,等到里奇诸子进来,他就一一见面,鼓励了几句,又弄了一些大碗,喝了一会酒,这才离开了吴府。
侯大勇的名字,对于里奇诸子来说,就是一种传奇,第一天进入大梁城,就和这种传奇人物喝了酒,这让新到大梁的里奇诸子两眼放光心跳加速,脉膊加快,等到侯大勇走远了,他们还站在门口望着马队不转眼,直到马队隐入黑暗中,连马蹄声也听不见时,他们这才回到了吴府,继续大碗喝酒。
此时,许多店铺都已关门了,黄羊小店仍然挂着灯笼,仍在营业,侯大勇不禁回头向屋内望去,恰好见柳青叶抬起头来,昏暗的灯光之下,柳青叶的模样和表情就如另一个世界的小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