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侯大勇养成早起晨练的好习惯,兼之一个人睡觉也没有恋床的理由,天边刚露出一丝亮光,侯大勇就翻身起床了。
府上的下人们也都早早起了床,打扫卫生、外出买菜,揉面淘米,烧火洗锅,个个都显得忙忙碌碌,他们要为赶路的亲卫们准备丰盛的早餐。五十多个亲卫也在陈猛地带领下,在院子里做着虎卧撑、下蹲和跋跳,整个院子显得热热闹闹。
主院里花草树木培育得颇为繁茂,并没有因为侯大勇不在这里常住而有丝毫马虎。侯大勇在院子里慢跑了一会,又挥拳弄棒练了一阵,身上也就大汗水淋漓了,经过改良的“何家刀法五式”早已练得熟透了,经过三年手不离刀的生活,兼之勤习天遁功,侯大勇对刀性深有体会,“速度和力量”就是军人刀法的精髓,现在练习“何家刀法五式”,纯粹是把这套刀法作为活动身体的套路。
一个乖巧的使女站在主院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侯大勇停了下来,连忙送上一杯茶水,这个使女年龄不过十六七岁,长得干干净净,是管家叫来服侍侯大勇的。昨天晚上,就是这名使女给侯大勇端茶送水,按照规距,这名使女应该睡在侯大勇主房的外间,侯大勇并不反感这名小女子,只是觉得让一名小女子睡在外间很有些暧昧,当年春兰秋菊就曾经睡在他的外间,就让这名女孩儿到另一个房间去睡。
侯大勇舒适地喝了一大口茶,顺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到府上几年了。”那小女子略有些羞赧地答道:“我叫锦茵,前年底才到府上。我到府上不久,阿郎(唐及五代对男主人的称呼,那时没有老爷之称)就走了,所以阿郎不认识我。”侯大勇见锦茵模样甚是周正。说话时眼睛一眨一眨的,清亮灵活,心中一动,问道:“你为何要到府上来,家里还有什么人?”
锦茵面色略略暗淡,低声道:“我是许州人。父亲是读书人,靠教蒙童为生,那年发瘟病,父亲、母亲都去了,为了安葬了父母,家中的薄财全部用尽了,走投无路之时,偶尔遇到秋娘子。秋娘子见我可怜,就把我买到府上。”
自古以来,买身做下人、当使女的,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侯大勇在沧州初掌刘三府弟之时,还是用现代人的伦理和思维方式来考虑问题。曾提出要把府中奴仆全部放走,可是一半以上地男仆和绝大部分使女都不愿意离开,因为离开侯府后。虽然名义上改贱为良,可是他们一无所有,身无长计,连生计也无法维持。有了这个经历,侯大勇对古代社会现实有了具体的认识,他本来认为买卖奴婢是极不道德之事,现在看法又有所不同。世界上有许多事存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既然存在了,也就有存在的道理。
侯大勇问道:“你家中还有长辈吗?”
锦茵想到父母双亡时自己四处求助,那些所谓长辈冷漠的眼神和推三阻四的行为,竟让她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她肯定地答道:“我没有长辈了。”
侯大勇又问:“那你订亲了吗?”
锦茵红着脸摇摇头。
“既然你父亲教过蒙童,你也读过书吧?”
锦茵点点头,谦虚地道:“略略识得几个字。”
侯大勇曾经承诺要为陈猛订一门亲事,看到这个皮肤白净地干净女孩子,就想到了陈猛。侯大勇笑着说道:“既然你没有订亲,家中又无长辈,那我就作主给你订一门亲事,好不好?”
锦茵没有想到阿郎突然要给自己订亲,她不时不知如何是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黑雕军有不少年轻的校尉都没有成亲,有一名校尉叫陈猛,常到府上来的,你应是认识的,愿意嫁给他吗?”
陈猛和杜刚是阿郎的两个亲卫,既然是侯大勇的贴身亲卫,形象自然也差不到那里去,众使女都认得他们两人。杜刚和小莲子订亲后,众使女羡慕得红了眼,锦茵当然也不例外。此时,锦茵听到阿郎问她是否愿意嫁给陈猛,她头脑嗡地响了一下,浑身酸软,张着嘴说不出话。
侯大勇见锦茵涨红着脸不说话,神情中有七分是愿意的,但还是追问了一句:“愿意嫁给陈猛吗?”
锦茵这才从迷离状态中清醒过来,小声道:“但凭阿郎作主。”锦茵地羞态,也为她凭添了许多妩媚。
陈猛此时还在院中和亲卫们聊天,被叫到主院后,这个意外的好事让他即高兴又意外。锦茵是郑州侯府中较为出色的,否则管家也不会让锦茵到去服侍侯大勇。在陈猛的印象中,跟着节度使离开郑州之时,锦茵不过十五岁,还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一年多不见,锦茵变得亭亭玉、立,看上去成熟了许多。陈猛对于节度使地安排,除了高兴之外,当然没有什么意见,他没有任何迟缓,一口就答应了下来,然后就偷偷地瞅着锦茵。
侯大勇叫来了管家,问道:“锦茵的身份文书在哪里?”
“都由符娘子管着,小的不知在哪里。”
“锦茵已和陈校尉定了亲,从今天起,就不是使女了,你安排她单独住一个院子,一切按照秋娘子和春娘子地规格对待,等到西北战事打完,就为陈校尉和锦茵完婚。”
侯大勇闪电般地撮合了一段姻缘,他很有人情味地对陈猛道:“亲卫们吃完饭,我们就要出发,给你们两柱香的时间单独在一起,相互聊聊,增加一些了解。”
管家笑得极为欢心,道:“这可是大喜事,要好好祝贺陈校尉和锦娘子,请两位到南院去说话。那里干净又没有闲杂人,我让人把早餐送过来。”
看着两人高兴而又羞羞答答地一前一后出了主院,侯大勇为无意中玉成此事而颇为高兴。当早餐送来后,侯大勇一边喝粥,一边他哼起十分熟悉的老曲子《康定情歌》,这首歌在现代社会是百唱不衰的经典老歌。调子他非常熟悉,不过从来没有完整地唱过,今天心情好,无意中竟把此曲调哼了出乐。
侯大勇的高兴是有原因的,从组建黑雕军以来,有无数英气勃勃的年轻军士侧在了战场上,尽管黑雕军屡战屡胜,威名远插。可是,对于这些战死地军士,一切就随着生命离开自己身体地时间结束了,所有的荣耀都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拥有。战场是如此残酷无情,自已手下的这些年轻小伙子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中国有句古话,叫:“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侯大勇不愿意让跟着奋不顾身作战地将士抱着不孝之子的名声而遗憾地离开这个世界。因此,为陈猛作了媒,他是发自内心地喜悦。
钱向南坐在侯大勇对面,看着边喝粥边晾曲的节度使,心里纳闷,就是给陈猛定了一门亲事吗,值得这么高兴吗?不过。这小曲倒很有意思。
这时,一阵哨声在空中响起,侯大勇抬头向上一望,一群鸽子快速地从空中飞过,侯大勇看到空中飞翔的鸽子。把手中的碗一扔,跳了起来,有些激动地道:“我真是傻瓜,竟然没有想到鸽子。”
钱向南见今天节度使情绪有些反常,一会儿哼曲,一会儿又说自己是傻瓜,他用狐疑的眼光看着侯大勇。
侯大勇看到钱向南一脸疑问,也没有解释,对着院门外站着的使女道:“把地下打扫了,再弄一碗粥来。”这才对钱向道道:“鸽子,钱郎喜欢鸽子吗?”
自从西北狼烟再起,侯大勇对通讯困难有太深的感受,在现代社会,互联网、卫星电话,各种先进通讯工具极大地缩短了空间距离,地球成为一个村庄,而在古代,交通、通讯极为不便,距离却成为无法克服的障碍,去远地来回一趟不容易,有些情况可能是一去不复返,所以,古人对于离别总是那么伤感,也才有李白地长吁短叹: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看到高空中飞翔的鸽子,侯大勇知道,他总算为飞鹰堂和军情营找到了远程通信的办法。侯大勇为了解决远程通信,也算绞尽脑汁,利用富家商铺在全国的网络为飞鹰堂建立了接力式的信息传递系统,但是,侯大勇压根没有想到用鸽子来传递信息。
侯大勇没有想到用鸽子来通信有四个原因,一是在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通信极为发达,侯大勇所在陆军,从来没有使用鸽子来通信地经历,鸽子在军事上应用已经极为罕见了;二是不管在现代和古代,侯大勇都是生活在军队里,根本没有空余时间养鸽子,而且他的家人、朋友没有一个养鸽子的,当然,这并不是说养鸽子就不好;三是在这个时代,鸽子还没有在军事运用,虽然在南海边上,渔民已经用鸽子来沟通海船和陆地,可在内陆,还极少用来通信;四是每个人都有一个思维空白区,或许这个空白区就如一层纸那样薄,但是如果没有合适地时机,这层纸却很难捅破,用鸽子来进行通信也就是侯大勇思维上的一个空白区,今天,西部的战事和郑州天空上偶尔飞过的鸽群,一下子就把侯大勇的思维空白区打破了。
钱向南不知道节度使为何突然问起鸽子,道:“有些人闲来无呈事养鸽子,我不喜欢也没有兴趣玩这个。”
侯大勇解释道:“鸽子有一个特殊本领,它认路的本领特别强,不管放多远,它总能找到回家的路,这叫归巢性,我们可以利用鸽子这个,特点来传送情报,鸽子是远距离通信地最好工具。”
钱向南有些疑惑地问道:“真是能用鸽子来通信吗,它能飞多远,能认识路吗?”
侯大勇肯定地道:“鸽子用来传递情报,安全、快速、准确,以前我在粟末韩鞠族的时候,就见过他们用鸽子来通信,我竟然没有想到用鸽子,真是糊涂。”每当侯大勇遇到不能解释之事。总是推到粟末韩鞠族头上,反正白头山到中原隔着万水千山,没有人能够查证他所说的话。
侯大勇不容置疑地安排到:“钱郎,你马上找人,到各地去寻找善养鸽子之人,同时寻找能长途飞行的鸽子品种。”侯大勇想了想。又道:“算了,这段时间军情营还是集中力量做好党项人的事情,鸽子地事情还是让飞鹰堂来做,争取在今年,最迟到明年,要把这件事情办好,飞鹰堂以后养的鸽子就叫做信鸽吧。”
侯大勇快步走回书房,给孟殊写了一封长信。详细把刮养鸽子的事情交待给他,令他不惜一切代价,建立一个鸽营,最后,在后面加了“此事相当重要。务必办好。”
写完信,侯大勇一身轻松,“今天真是愉快地一天。办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还办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当侯大勇进屋换衣服的时候,钱向南看着天空中自由飞翔的鸽子,喃喃自语道:“这小小地鸽子,当真能飞翔千里,万里传信吗?”
令侯大勇惋惜的是。鸽营现在还是一个设想,并不能马上帮助了解西北军情。就在侯大勇在路上急行的时候,西北前线打成了一锅粥,形势瞬时万变,飞鹰堂千里迢迢送来的情报。都是旧闻了。
房当白歌在小仓关大败凤翔军后,一直追到凤翔府,王景汇集凤翔军残部和留守部队,在凤翔府构筑了数道防线,房当白歌见王景虽败不乱,无机可趁,带着党项军主力迅速回师乔家堡,到了乔家堡,房当白璐咕怪地发现党项军营只剩下一片灰烬,所T佃主、粮草主要存放在吴留关,要不然失去了后勤保障,这叭仙几法打下去了。而泾州城重被周军夺去,数十面“庆”字大旗在城墙上飘扬,数千周军在城上严阵以待,房当白歌只得率领党项大军退守吴留关。
大周各个节镇的军队,陆续赶到了泾州一带,庆州军占领了泾州,永兴军增援到了乔家堡,黑雕军进驻义州,延州军、同州军等各节镇军队还在增援的路途中。
大周军和党项军第一阶段的作战也算告一段落。这一战,党项军和大周军各自暴露出自身的缺点:
大周军最大地问题是没有统一的指挥,各自为战,白白错失了战机。房当白歌率领的党项军主力从凤翔府回军后,因军营被毁、泾州城失守,粮草已经开始短缺,若周军集中兵力,在乔家堡围住党项军主力,则大局可定,十分可惜的是,数支节镇军队听到实力强劲的凤翔军几乎被全歼地消息之后,各自固守一地,不敢主动进攻,没有形成合围,让党项军主力从容撤回吴留关。
党项军最大的问题是无后方作战,且攻坚能力不强。深入周境的党项军是支孤军,没有根据地,战事初期,因其突然性和骑兵地机动性这两个特点,屡次打败周军,但是,周军援军到来后,党项军就陷入了四面八方的围追堵截,活动能力受到极大的限制,而且党项军的攻坚能力弱,只要周军固守坚城,没有大型攻城武器的党项军只有望城兴叹,这也是渭州失守而不失的原因。
房当白歌回到吴留关后,见到逃回吴留关的师高金,才知道泾州之战地详情。
“打了败仗,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愿意接受处罪,只是真的可惜,我们已困住了颁州军,若庆州军不突然袭击,颁州军一定会被我们消灭。”投了败仗,丢了军营的师高金,面对着房当白歌,羞愧难当。
房当白歌心中隐隐发痛,从固原出兵以来,党项军前后折损了四千多人,房当族总人数不过六十多万,这四千多人,个个都是房当族的英雄豪杰,现在,他们永远躺在异族地土地上,再也不能到回清水河畔了。虽然中原军队损失更大,可是中原人口众多,军队的损失很快就会得到补充,党项军却是死一人就少一人,极难得到补充,人口,也是一个民族的实力。
房当白歌向着清水畔双手合什,默默地祈祷了一会,这才恢复了内心的平静,他对师高金道:“处罚就不用了,以三千人在乔家堡和周军对峙,就如单人对付狼群,被咬伤也是正常之事,关键是下一步要打好。”
师高金脸上还带着箭伤,这个箭伤是在逃跑的时候为流箭所伤,一说话,伤口就痛得历害,师高金忍着疼痛,道:“我军从固原进入周境,目的是吸弓周军南下,周军灵州军、延州军均已南下,这个战略目的基本上达到了,此时,泾州一带周军云集,我军已无回旋余地。如果再孤军深入,则很难脱身。”
房当白歌穿着一身丝绸白衣,他在帐中走来走去,“我们在大仓关把凤翔军打残了,周廷得到消息后,一定会给周军施加压力,乔家堡是险关,扼住了东进的通道,吴留关也是险关,扼住了大周军西来的通咽喉,我们就利用吴留关的险要地势和周军对峙,让周军进退不得,只是,渭州还在周军手里,渭州在周军手中,终是个后患。”
党项军从固原进入周境,第一座城池就是渭州,党项军攻了数次,没有任何效果,白白在城下丢掉两百多条性命,房当白歌听取了师高金的建议,绕过渭州城,偷袭了吴留关,然后急袭泾州,深入周境数百里。
房当白歌想到渭州的高城,很有些头痛,他道:“渭州守将颇难对付,他依靠坚城,死守不出,极难打下,我们若要硬攻,只怕会受到重大伤亡,而且还不一定攻得下来。渭州,就如中原人所说,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房当白歌对中原文化极有兴趣,他不仅仅能说中原话,还能看汉字,《三国志》是他和哥哥房当明最喜欢的一本书,《三国志》里面的故事他们烂熟于胸,两兄弟很多用兵方法,都来自此书。
师高金献计道:“不若我们在城外挖一条深壕,困住城内周军,他们出不了城,自然对我们造不成威胁。”
“挖一条深壕需要不少人吧。”
“我愿意带五百军士,到各个村庄去抓人,让周人来挖壕沟。”师高金对于乔家堡战斗的失利,总有些耿耿于怀,主动提出做这件苦差事。
当天下午,师高金不顾脸上的箭伤,带着五百人,到各个村庄抓人去了。令师高金大吃一惊的是,吴留关党项军副将房当赤虎这一段时间,如疯狗一般四处乱咬,吴留关附近的三个村庄被他杀了个干净,男女老少,猪狗牛羊,都没有逃过他的刀锋。房当赤虎每每要屠村,总是突然派兵把村庄团团围住,不让一人跑掉,然后一户一户的砍杀,他要用这种残杀,以报黑雕军夺旗之恨、戏弄之辱。房当赤虎杀得太过凶狠,各个村庄死得如此干净,连收尸之人也无,尸体在炎热的气候之下很快腐烂,发出刺鼻的味道。
师高金不知此情,进入村庄后,吃惊地发现他们似乎走进了十八层地狱,许多党项军士掩面跑出村庄,趴在地上把肠胃中的所有东西全部吐了出来。师高金这个屡经不幸,心肠极硬的人见此情景,也动了侧隐之心,他令人放火焚烧了村庄,用一把大火遮掩了这人间惨剧。
吴留关附近基本上没有可用之人,害得师高金扩大了搜索范围,好不容易才抓来一千多劳力,夜以继日地在渭州城外挖壕沟。